番外:不見舊人顏
竹林深深處,日光透過竹葉影射在地上。
這幾年來陛下日日都要來這竹林,總是待到很晚才回去,爹爹也時常陪著陛下坐在竹林里,阿娘不許我去打攪爹爹。
有次我不小心闖進(jìn)了王府里被禁足的那處院落,爹爹大發(fā)雷霆罰了我整整三個月的禁閉,日日跪在房中抄書。
爹爹原來是沒娶妻的,我是他去齊國路上撿的孩子,后來爹爹就娶回來了一個女人,我便管爹爹娶的女人叫阿娘。
阿娘總是告誡我不要去碰那座院落,也不要去竹林深處。
可我不止一次去過,爹爹阿娘都不知道,我還帶著祁念念一起去。
祁念念是江皇后生的女兒,自幼與我交好,她很是頑皮,與宮中那些無趣的人都不一樣,與我情同姐妹。
直到那天闖進(jìn)竹林里看到陛下坐在那座無字碑前掉著眼淚的樣子,我看向了祁念念。
祁念念說:“聽宮里的人說,那里葬的才是真正的孝全皇后?!?p> 我才知道為何阿娘不準(zhǔn)我來這兒,可我不懂孝全皇后怎么被葬在這里,難不成有兩個孝全皇后?
陛下走時是父親攙扶著他離開的,他們長得很像,有好幾次陛下穿著便服來親王府我都把他認(rèn)成了爹爹。
但爹爹出門總是戴著白色的斗笠,那白紗罩滿全身,世人說爹爹是個面相丑陋的男子,我真想告訴世人我的爹爹是這世上最好看的人。
我也會進(jìn)宮找祁念念,江皇后每每問及我從前是哪的人,我一說她便淚流不止,她還會抱著我,賞賜我許多東西。
陛下也會來江貴妃這里小坐,我每次來這的時候總是會看到陛下站在碧華殿里的桃樹下發(fā)呆。
祁念念拉著我偷偷溜出宮,我遇到了一個很美的女子,她給了一只珠釵。
說是只贈予有緣人。
我覺得靖國真好,有許多人待我很好,珠釵別在我的頭上,我回家爹爹見到我就愣在了原處。
他叫我過去,我乖乖的走過去他蹲在我的面前將珠釵取下來問我:“誰給你的?”
“城西一個十分漂亮的阿姊。”
爹爹拿著珠釵焦急得連斗笠都不曾戴就跑了出去,回來時滿臉都是失望的神色,自那之后爹爹就病得很重。
阿娘守在爹爹的床前,將爹爹手里緊緊攥著的那只珠釵拿出來摔到地上說:“她已經(jīng)死了。”
爹爹過了許久才從嘴里擠出幾個字:“我不信?!?p> 阿娘哭得很傷心,我也很傷心。
爹爹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宮里也傳來陛下病重的消息。
阿娘派我進(jìn)宮探望陛下。
陛下一生征戰(zhàn)四方,豐功偉績,卻子嗣單薄,除江貴妃育有一女以外便無子嗣。
如今病重身邊連個傳喚的人都沒有,我覺得他是個可憐的人。
我同祁念念跪在承天殿的殿內(nèi),聽著明黃色龍帳里聲聲咳嗽聲。
忽有一只很大的老鼠從承天殿里跑了出來,動作極為緩慢,跪在我身后的那些太監(jiān)宮女就要過來踩死那只老鼠,他們覺得這是不吉之物。
還沒等太監(jiān)宮女扔它出去,老鼠就死在了陛下的榻前,眾人覺得這是不祥的征兆,趕緊派御醫(yī)上去為陛下診斷。
可陛下只喚了我和祁念念進(jìn)去,陛下握住我的手說:“孩子,同朕說說你眼里的齊國吧。”
我同陛下說了許多我還未被爹爹收留在齊國的所見所聞,我說了許多話,陛下總是笑著的。
祁念念也跟著一起笑,我以為陛下會好,等我說完,陛下握著我的那只手一點一點的變得冰涼了起來。
可他卻是笑著的。
我出了皇宮,我想起了爹爹,跑回去時看到親王府門上掛著的兩個白燈籠。
我的眼淚就忍不住的往外面跑。
依照帝制,皇帝需葬進(jìn)王陵,可陛下臨走時寫下的遺詔竟是要將他葬進(jìn)成陵當(dāng)中,這是孝全皇后所葬的地方。
成陵重啟,安葬完陛下后,這帝位無人即位,陛下的那些兄弟幾乎都成了皇位爭奪的犧牲品。
可到最后落得個無人繼位的后果。
祁念念被迫推上了帝位,她是陛下唯一的血脈,朝中人群憤慨,自古以來便沒有女子做皇帝的先例。
容將軍以一己之力將朝中不滿的聲音壓制,江皇后的父親是當(dāng)朝太傅,又由江皇后親自輔政,朝中群臣雖不滿,但卻無人再發(fā)聲。
我十歲,祁念念她才六歲,她活得很累,曾不止一次同我講她討厭這座皇宮,她好想就這樣遠(yuǎn)走高飛。
她想去看看我口中所說的齊國。
有了女帝先例,我被委任為女官輔佐在祁念念左右。
下朝后我回到了親王府,這里已經(jīng)不再叫親王府——李府。
我雖是爹爹收養(yǎng)回來的孩子卻不同爹爹姓。
我親手將那座封塵已久的院落打開,我看到了滿院的桃花,開得正紅,連地上都鋪滿了厚厚的一層花瓣。
雖塵封許久,但爹爹每日都會親自進(jìn)來打掃,有時會不吃不喝在這里面待上數(shù)日。
阿娘說:“這里曾住過一位齊國的公主,她是個偉大的女人,不僅于陛下王爺有過交情,更是對我們靖國有恩。”
我敬重這個女人,走到房子里面,發(fā)現(xiàn)案幾上擺放著一副未畫完的畫,畫的是齊國的那位公主,卻沒有畫五官。
看這畫,她應(yīng)該是個很美的女人。
我將畫拿到宮廷里面交給了江皇后,江皇后見到這畫像就嘆了口氣:“陛下若是有這副畫像,是不是能晚走幾年?!?p> 我說:“娘娘,還請讓宮中的畫師將這副畫修復(fù)好?!?p> 江皇后拿著畫像說:“自然?!?p> 畫像留在碧華殿,我回去時路過一處叫永樂宮的宮殿,據(jù)說是前皇后孝全皇后住過的地方,這兒仿佛就如同這名字一般,歡快得很。
忽有一宮女叫住我:“你是?”
我說:“宮中禮部尚書李諳。”
那宮女提著水笑了一下道:“我當(dāng)還以為你是娘娘的什么人呢!”
我朝這宮女笑了笑后便從永樂宮門前走過離開了皇宮。
回到府里,我給祁念念寫了封信便帶著阿娘離開了這座府邸。
幾年前,父皇故意在爹爹馬車前將我放下來為的就是讓爹爹收留我,父皇目的達(dá)成如今我親眼替父皇看到齊國那位君主和王爺故去,終是該回齊國向父皇復(fù)命,他日夜恨不得千刀萬剮的人終于長眠在那地底下,那些恩恩怨怨也該放下了。
承德八年,祁念念即位,為追思孝全皇后的貢獻(xiàn)特改國號為詔,同齊國百代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