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兮覺得自己要是去好萊塢,憑剛才那段精湛的演技絕對可以拿一個奧斯卡小金人回來。
他當(dāng)然是在騙王方,這是利用信息的不對等,即使被識破,大不了重來一次。
可沒想到真的把對方唬住了。
“好,你有什么想問的,就說吧?!蓖醴姜q豫了一段時間,他握著方向盤的那只手骨節(jié)發(fā)白。
呂兮不著痕跡地瞄了一眼手表,按照時間推算,距離出事的十字路口已經(jīng)不遠,他必須速戰(zhàn)速決。
“你為什么要給昨晚所有人的酒里下誘導(dǎo)藥劑?有什么目的?”
王方頓了一下,他已經(jīng)認命。
最近的日子過得并不好,面對這樣一個好言好語的“官方人員”,他本想全盤托出,聊聊自己的心事。畢竟他不是那種罪大惡極、殺人不眨眼的法外狂徒。
可眼前這個年輕人有著說不出的古怪,他的眼中有看破一切的鎮(zhèn)定,那種從容給他帶來了莫大的壓力。
也是,一個人如果能夠未卜先知,那他的確跟神明一樣,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這種高大上的存在。
可現(xiàn)在這位掌控時間力量的“神明化身”,一個勁兒地盯著自己的手表,看起來急著趕時間,就像等候列車的旅人一樣。
他只能長話短說。
“沒什么目的,就是隨便試試?”
呂兮瞪大眼睛,對這個回答并不滿意,“隨便試試?你難道不知道這個東西的危險性?”
“這個東西對我們這些基因處于睡眠狀態(tài)的人很危險,可對體內(nèi)沒有這節(jié)基因的人,就是白開水?!蓖醴降难壑谐錆M了迷茫。
對基因處于睡眠狀態(tài)的人很危險,對基因本就是蘇醒狀態(tài)的呢?
這個疑問忽地萌生在呂兮腦海中,久久不能散去。
他忽然想到,自己日常生活中看見的【選擇】代表基因蘇醒,那自己能夠死亡溯回是不是服下誘導(dǎo)藥劑讓活躍度變高的結(jié)果?
他不知道這個猜測是否準(zhǔn)確,也無法找人商量。
只能暗中搖搖頭,先讓眼下的事情水落石出。
王方扯開衣服的領(lǐng)口,慢慢地傾訴著:“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死了,死在這些基因戰(zhàn)士的手里,母親改嫁,我的繼父是酒鬼,喝多了總是打我母親,我要是上前阻止,他就連我一起打……”
呂兮假意點點頭,他對王方悲慘的童年實在沒什么興趣。
“后來我總是想,酒到底有什么好喝的?喝多了人就會失去理智,變成喜怒無常的瘋子。”王方很疑惑,幼年時期這個問題始終縈繞在心頭。
“本來我對這個東西是不屑一顧的,后來直到我上大學(xué),喜歡上一個女孩。她很漂亮,跳芭蕾舞的時候像一只優(yōu)雅的天鵝,我不可救藥地愛上了她?!?p> 呂兮還是不做評價,這種老套的一見鐘情不過是見色起意,他甚至猜到了后續(xù)的發(fā)展。
“我一直追她,但她對我若即若離,直到有一天她交了男朋友。是個有錢人,好像還是一個基因戰(zhàn)士?!?p> 王方突然轉(zhuǎn)過頭來,“你體會過喜歡的女孩被搶走,自己又無能為力的絕望感么?”
“沒有?!?p> “那你談過戀愛嗎?”
“沒有?!苯趵淠幕卮稹?p> 呂兮雖然這樣說,可腦海中還是閃過一個女孩的身影。
得到這個近乎冷漠的回答,王方苦笑一聲,“那段時間我的壓力很大,天天在酒吧喝悶酒,我終于知道酒精的好處了。它可以麻痹一個人的精神,醉生夢死,渾渾噩噩總好過這個操蛋的世界?!?p> “后來有一天我喝多了,把酒吧里跳舞的女孩當(dāng)成了她,我的意識不太清醒,就……”
呂兮這回的目光充滿了鄙夷。
“我把她打傷了?!奔词惯^去了很久,王方提到這件事仍滿臉唏噓,“三級傷殘,需要賠一大筆錢。”
這個發(fā)展出乎呂兮的意料,“我還以為你禽獸不如了呢?把她當(dāng)成你喜歡的女孩,那你打她干什么?有那么大的怨氣?”
“不是,我只是想讓她陪我喝一杯酒,但她死活不肯。她并不是專職在酒吧里跳舞的,而是興趣使然,好像也挺有錢。像我這個又沒錢又邋遢的醉鬼要她喝酒,她當(dāng)然不愿意?!?p> “我喝多了,氣上頭來,等到清醒的時候滿手都是血?!?p> 王方垂下頭,聲音低低的:“當(dāng)時我繼父因為酗酒鬧事,已經(jīng)進了監(jiān)獄,家里根本拿不出那樣一筆錢。母親急得犯了心臟病,正當(dāng)我想一死了之的時候,組織找到我。他們幫我解決了這件事,我變成了外圍成員?!?p> 呂兮很想問“那個組織”的具體事宜,可他不能,這樣他假冒的身份就會暴露。
他只能靜靜地等待,等王方繼續(xù)往下說。
“組織的機構(gòu)很嚴密,大部分人都是基因戰(zhàn)士,我們這些外圍成員就是跑腿打雜的。用他們的話來說就是履歷清白,可以隱秘的完成任務(wù)?!?p> “我給他們做了不少事,報酬很豐厚,直到半年前,組織命我混入博物館,為他們的一項計劃做準(zhǔn)備。直到昨天早上,任務(wù)下達,我才知道他們竟然要搶奪滇王之印。”
王方深吸一口氣,“我很害怕,以前的一些事雖然違法,但從來沒有參加過武力搶奪國寶這樣駭人聽聞的事件。我想退出,可是深陷泥潭,后悔也來不及?!?p> 他顫抖起來,恐懼始終扎根在內(nèi)心,無法擺脫。
呂兮看著這個人,于心不忍地拍拍他的肩膀,能做的只有這些。
王方低聲道謝,“這次的報酬很豐厚,一大筆錢,不少外圍成員得到了誘導(dǎo)藥劑,這是可以強行覺醒體內(nèi)基因的藥劑。無數(shù)人加入組織就是為了這個,可風(fēng)險同樣,據(jù)我所知,得到藥劑的一百來人只活下來三個,我很害怕。”
這個數(shù)字只是冰山一角。
“我怕我死了,母親無人贍養(yǎng),她的醫(yī)療費這么多年都是組織發(fā)的薪水。我怕我死了,再也見不到喜歡的女孩。我真的很害怕,但也沒舍得把藥劑扔了,就隨便倒在扎啤杯里,反正普通人喝了也沒什么事?!?p> 說到這里,他抬起頭,盯著呂兮。
“但是你沒想到,藥劑被我喝了,安然無恙,并覺醒世所罕見的【權(quán)能】,加入了執(zhí)行局。”
王方自嘲地一笑,“都是命,我從來都是一個倒霉的人。”
倒霉嗎?好像是挺倒霉的,聽起來也值得同情。
不過僅限于此。
畢竟他為了自己的利益做過的那些事,不知道明里暗里傷害多少人、多少個家庭。
“看來我更倒霉一點?!边@句話令王方百思不得其解。
呂兮終于找到了罪魁禍?zhǔn)?,打破他平靜生活的竟然是偶然,甚至因為這個死了很多次。
無妄之災(zāi)。
可以回到三月五日的早晨并不意味是毫無代價的,起碼有一點,每次死亡都很痛苦,尤其是上次,被濃煙與高溫所造成的窒息死亡,過程緩慢,不亞于鈍刀割肉。
慢慢被折磨死,那種精神上的創(chuàng)傷在下一次溯回中并不能痊愈。
“把你的槍給我。”呂兮說。
他的本意是打算在爭執(zhí)中搶過來,聽完故事后放棄了這個打算。王方本質(zhì)上是懦弱膽怯的人,他的外強中干,心里防線薄弱,一碰就碎。
尤其是知道自己的誘導(dǎo)藥劑成全別人,嘆命運的不公以及對人生的無望,讓他產(chǎn)生了伏法認罪的愿望。
畢竟還能算個自首。
王方默默把槍遞了過去,“殺了我吧,我是個失敗的人,不得老天青睞,還為別人做了嫁衣。”
他踩下剎車,緊閉雙眼。
呂兮愛不釋手地把玩著那把柯爾特,此時車速減慢,正好是十字路口。在雨刷艱難推開的水幕中,刺眼的黃色大燈迎面灌進來。
“我沒有資格殺你,你做了錯事,一步錯步步錯。你還是想想,怎么對你傷害過的人道歉吧?!?p> 他往座椅上一靠,閉上雙眼,緊緊握著手里的槍械。
前窗玻璃的碎片刺進兩人的喉嚨。
這輛帕薩特,還是被運載幾十噸的貨車迎面撞上。這次力度更甚,半截車身擠壓變形,看不出任何樣子。
即使減速慢性,可意外還是發(fā)生了。
這真的是意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