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三人一早就出發(fā)了，薛慕白本來也想跟著去，但是薛子卿讓他留下來和殷夢訣一起看好薛家，自己只身前往了。不過事實上自己也不算是一個人，至少還有月無弦呢。
“路上，不論看到什么，遇到什么，都要一直前行，不可停下來。”臨走前薛子卿吩咐車馬隊。
宮澤塵知道即將面臨的事自己沒有把握應付，就把宮家軍隊的調(diào)動權(quán)交由薛子卿，他相信薛子卿一定可以處理好。況且，薛子卿算起來也是自己的上司。
車馬隊出發(fā)了，起初路上倒是尋常，并沒有感覺到殺機埋伏。薛子卿雖平靜如常，心里卻繃著一根弦，時刻不敢松懈。
不過，宮澤塵倒是緊張極了，似乎是隨時做好了四周一幫人跳出來將自己包圍的打算。
一旁的宮明燭呼呼大睡，哈喇子都要流下來了，宮澤塵給他擦掉后又陷入緊張之中。
也許是緊張過了頭，他覺得自己有些犯惡心，頭也有些眩暈。他嘗試著仰著腦袋逼迫自己進入睡眠狀態(tài)，不過這些癥狀越來越明顯。忽然，他又覺得肚子在咕嚕咕嚕叫，產(chǎn)生了一股想要去解手的沖動。
他叫車停了下來，那時真的忍不住了，一腳剛著地就哇哇吐了。有下人上來詢問情況。
“不許靠近！”宮明燭發(fā)了話。
仆人雖然知道他癡傻，但他是宮家的長輩，他的命令是必須要聽的，因此不敢上前一步。
宮明燭掀開他的衣領(lǐng)，只見他后脖頸子生了一片紅疙瘩，面積不小了，越到前脖子越淺。
他隨手從兜里掏出一個小瓷瓶，從里面倒出一粒白色藥丸，隨水灌入宮澤塵的嘴里。
他吞下藥后，被宮明燭攙扶進了車里。
“薛大人問是否有事?！毖ψ忧洳钊藖韱栐挕?p> “一點小事，現(xiàn)已解決?！睂m明燭道，“告訴薛大人，可以繼續(xù)出發(fā)了?！?p> “是?！?p> 宮明燭知道，宮澤塵這是出現(xiàn)了水土不服的癥狀，他出發(fā)前就做好了應對的準備，而且他的藥藥效快。要是吃宮夫人的中藥，恐怕還要熬上半天。
車隊繼續(xù)前進了。
起初路上沒有什么異常。不過再往南走，走到了鄉(xiāng)下荒無人煙的地方，四周開始出現(xiàn)紅色的蝴蝶，而且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傳來。
薛子卿知道月無弦來過了。
再往南走，蝴蝶越來越多，血腥味也越來越明顯。
走過一個岔路，只見道路中央橫著幾具尸體。
“這……看見沒有，這些人臉上怎么都是洞？”
“這幫人都穿著殺手服，肯定圖謀不軌，他們估計都被那些蝴蝶給吃了。”
聽到車外有人議論，薛子卿掀開簾子，卻見地上躺著的，臉部已經(jīng)面目全非，一張臉血肉模糊，布滿了咬痕。
他這才領(lǐng)略了血飲楓荻的兇殘，那一張張臉，被血滾滿了，已經(jīng)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了，但是薛子卿知道那一定是痛苦且猙獰的表情。
看到一群人間接死在了自己手里，他心懷愧疚與痛苦，他憫憐這些無辜人。但是一想到十年前，也是差不多這樣一幫人，在爹爹回京的路上殺死了他，薛子卿的恨意遍粉刷了自己的惻隱之心。
即使他知道爹爹的死不能靠這些人來陪葬，但他不得不將恨意寄托于此。因為他的目的是平平安安抵達東南地界，完成任務，而不是動了慈悲之心就一發(fā)不可收拾。
一路上，車馬隊經(jīng)過的地方都有血飲楓荻駐留，可是走到一個地段時，蝴蝶就沒了蹤影。
薛子卿感覺到周遭的一切有些不對勁，掀開簾子，發(fā)現(xiàn)有血飲楓荻落在了地上，他立馬叫車停下。
他發(fā)現(xiàn)地上的蝴蝶宛如中了毒一般，揮動著孱弱的翅膀卻很難飛起來。
一抬頭，他看見月無弦站在車隊前的楊樹枝上，俯視著這一切。
忽然，她落到了薛子卿面前。
“這個地方有毒氣彌漫，要么所有人戴上面紗硬闖，要么繞道而行。”月無弦道。
繞道而行的方法不太可行，因為另一條路上肯定還會有其他的埋伏。好在他們出門前就一一配備了面罩，毒氣應該吸不進去太多。
于是他吩咐人們戴上面罩繼續(xù)前行，他們就這樣一直走到了天黑。
晚上他們吃了自帶的干糧，不過三人除了解手，其他時間幾乎沒有下車。
宮澤塵吃了白天的藥以后已經(jīng)好多了，這會兒脖子上的紅疙瘩也消失了。
“你這發(fā)作的也太慢了，臨走才開始?！睂m明燭道。
“可能是咱家這個血統(tǒng)越發(fā)不純正了。”宮澤塵開玩笑道。
“才不是咧，你哥哥當時剛進了京城就開始發(fā)作，而且比你還要嚴重，他那時候上吐下瀉，不扶著都站不起來?！?p> “這么夸張？”宮澤塵將信將疑，他覺得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怎么一個人到了不同的地方就會出現(xiàn)這種不適應的癥狀呢？
比起說是“水土不服”，他倒覺得這像是一個詛咒，宮家人和北方人可能是祖上結(jié)下了什么怨，導致他們一來到此地就會遭受懲罰。
“不過這滋味可真是難受，難以想象以后還要來到這里。”宮澤塵道。
“想要成為朝廷命官，隨時都會出現(xiàn)生命危險，而且官階越高越危險，這點苦算什么？”宮明燭道。
宮澤塵想想，覺得很有道理。他思考了一會兒，忽然又眉頭一舒。
“爺爺，你現(xiàn)在很清醒啊！”
“什么時候傻，什么時候清醒，你現(xiàn)在還摸不清？”
聽爺爺這么一說，倒真是自己疏忽了。不過細細一想他也就明白了，出門在外只與自己相處時，爺爺是清醒的；每當自己遇到困難時，他也是清醒的；而當遇到關(guān)系疏遠的人，或者是在宮家，他卻是糊涂的。
可是，但凡他在宮家，就都是在犯傻，這一點宮澤塵想到了，但怎么也想不出這到底是為什么。
宮明燭看他出了神，自己枕著胳膊睡了起來。等宮澤塵回過神，他已經(jīng)睡著了。
宮澤塵扒著馬車窗簾，看到夜空中星子閃爍著，和少時的一模一樣。
如今他一腳踏進官場，和朝廷命官一起辦案，感覺自己輝煌的前途已經(jīng)看出了眉目。不過他很快就記起來，自己還要接管宮家的大小事務，那么官場的事，只能被迫放一放了。一想到這里，他會有些失落。
他看過不少名人畫作，高堂名士潑墨寫意，山水畫鳥霎時間躍然紙上。但他始終覺得世間最優(yōu)秀的畫作莫過于滿天星河。
在一張沒有邊際的深藍色畫卷上撒下一盤又一盤珍珠，然后在星河之中置上一個白銀盤，就成了眼前這般景象。
可是這些都是孩提時代不著邊際的假象罷了，而他卻在這一趟回憶中入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