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我們什么時候可以見東南王?”薛子卿突然問道。
“陛下已經(jīng)通知東南王了,可是南明宮還沒有消息。”宮澤塵如實(shí)回答。
“我們才到,興許一會兒就到了?!睆埌短玫?。
這時,薛子卿的手下拿來一封信。
“這是?”
“薛家的信。”
薛子卿忙拆開,是殷夢訣寄來的。
出于戒心,他大致掃了一眼,信中出現(xiàn)了東南王與宮羽的名字,他便知道這是殷夢訣得到的情報(bào)?,F(xiàn)在有外人在,他無法細(xì)看,便說這是長姐寄來的家書。
等回到自己的房間,他才仔細(xì)研讀。
原來,聶天衢與江乾的交情已經(jīng)不是一年兩年了,東萊與黎國確實(shí)有交易上的往來。
不僅如此,東南王還與宮家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宮羽父輩留下的鍛造廠,與東南王的加工廠有著密切的合作,但合作內(nèi)容并沒有交代。
得知這些,薛子卿已經(jīng)可以推斷出,東南王極有可能將國內(nèi)制造的武器賣給東萊國,因?yàn)槠胀ǖ纳虘羰菦]有膽子承擔(dān)叛國的罪名。
不過,意料之外的是,這其中竟然有宮家的人在插手。不過不難理解,宮羽年齡尚小,極有可能是受到了東南王的蠱惑或者是被其抓住了把柄。
倘若真是這樣,那么事情就麻煩了,很明顯,有罪之人就是東南王。暫且不說現(xiàn)在打草驚蛇的情況下能否獲取有說服力的證據(jù),薛子卿陷入了窘境,難道自己真的要檢舉東南王嗎?這樣豈不是冒犯了陛下?
難道他要拿著確鑿的證據(jù),讓皇上捉拿自己的親弟弟嗎?是啊,對方可是江乾,黎國的東南王,江弈的親弟弟,他背后的人,可能在無聲無息之中要了薛子卿的命。
想到這里,薛子卿背后一涼,此刻自己是如臨深淵,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復(fù)。
從前他知道諫官會得罪皇帝,監(jiān)察官會得罪群臣,如今才知道,不管是什么職位都會招來殺身之禍。一味的墨守成規(guī)是可以留得清名,但卻留不住姓名。
他長嘆一聲,做好了打算。
春意綿綿,溫風(fēng)走訪了山田的芽綠,慰撫了啼鳥的孤鳴,帶著絲絲希望闖進(jìn)了薛琰的心頭。
可是他無論如何難以接受春風(fēng)的善意,家道中落,早已成了他心頭一片揮之不去的陰霾。
他進(jìn)宮了,這是家里出事之后他第一次踏進(jìn)紫辰宮。這里本該是他揮斥方遒的地方,想著能在這里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但現(xiàn)在看起來是不可能的了。
在皇帝的召書上,薛家是罪臣,日后哪怕他再吭一聲,都要被人們的咒罵聲淹沒,而他,還沒有面對的勇氣。
與自己同行的是宮家的二公子宮角,他現(xiàn)在成了黎國唯一前途無量的世家子弟。
“一起走吧?!睂m角迎面朝自己走來。他既沒有看自己的笑話,又沒有向自己投來憐憫的目光,依舊朝自己露出暖意盎然的微笑,仿佛自己的身上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
他生的是那么得高貴,同時擁有黎國的貴族血統(tǒng)和南圖國的皇室血統(tǒng),舉世無雙的外表是他最不值一提的優(yōu)點(diǎn),他經(jīng)天緯地,通曉古今。出類拔萃的他,怎能不教自己生嫉?
“現(xiàn)在還在傷心嗎?”他突然問道,語氣是那么地柔和。
薛琰啞口不言,傷心倒是不至于,但他沒有理由擺出一個笑臉。
“今天對你來說很重要,等下你可以不發(fā)表任何意見,我來就好。因?yàn)?,這對你,對薛家都很重要?!?p> 薛琰產(chǎn)生了很大的疑惑,不過他也不愿問個明白,只是保持沉默。他能感覺到宮角很關(guān)心自己,但就是不想搭理這個人。
接下來的路,宮角也只是沉默,直到進(jìn)了承明殿之前,宮角忽然有話對自己說。
“我看到了,你的未來有一條康莊大道,但在這之前的羊腸小道,我希望你能堅(jiān)持走過它!”
那一瞬間,薛琰有些懵。
那已經(jīng)不知是第多少次邁入承明殿了,每一次都能看見楊皇后坐在陛下的旁邊,每一次都能看到她眼中流露出的殺氣。
父親說,殺氣的背后是恐懼,但是薛琰厭惡一切目露兇光之人,因?yàn)槟鞘且磺兴阌?jì)與麻煩的開端。即便于此,他也不懼怕,可是他再不能昂起桀驁的頭顱,因?yàn)椤白锍贾印钡淖锩呀?jīng)像一座無形的巨石壓在他的雙肩。
“西幽國與西疆發(fā)生了幾次摩擦,使兩國關(guān)系遭到破壞,現(xiàn)急需一名使者遠(yuǎn)赴西幽,傳播黎國文化,進(jìn)行友好交流,我看你們二人均堪當(dāng)此任,只是不知誰更愿意前往?”江弈問道。
宮角率先搶到了話語權(quán):“臣首推薛弟。”
不料卻被楊漫天當(dāng)場回絕:“論才學(xué),角兒是更勝一籌。我聽說西幽王喜美人,這一點(diǎn)角兒更是舉國無雙。我看,角兒才是不二人選?!彼裏o視薛琰。
“皇后說的有道理,不過,朕想聽一聽角兒的理由?!?p> 宮角似乎料到江弈不會直接聽取楊漫天的意見,會心一笑道:“其一,多謝娘娘的青睞,只是臣有家族病,不可久居北地,遠(yuǎn)赴西幽一事,臣實(shí)在難當(dāng)此任;其二,薛弟身世讓人唏噓,此一去,便是個戴罪立功的好機(jī)會,薛家畢竟是開國功臣,薛弟也是扶國之材,陛下叫他來不也有此意嗎?”
“還是角兒考慮的周全,琰兒,你可有此意?”
“我……”薛琰還沒有做好心理準(zhǔn)備,他看到宮角站在自己前面,似笑非笑卻產(chǎn)生了一種震懾人心的氣場。
“臣甘愿效忠陛下,謝主隆恩!”徒然來的勇氣,讓他說出了口。
此時再注意楊漫天的眼神,竟是冷漠。
出了宮門,薛子卿才想要與他說話,一路上他已經(jīng)憋了很多的話要說。
“我……”千言萬語,此刻竟難以吐露。
“我……我怕!”
淚水隨之而來,這個年僅十四的少年已經(jīng)很多年不曾流淚。即使雙親過世時,他也沒有流淚
他告訴自己,自己是薛家的長子,就要扛起這個家,淚水是懦弱的表現(xiàn),所有的淚水便活活吞了回去。
可是今天,他再也忍不住了,即使眼前的人是那么美好,那么溫柔,他仍然釋放了自己的悲傷,一發(fā)不可收拾。
青城,紫陌。
宮角坐在木樁上,薛琰趴在他的腿上,痛哭不止。
“放心,‘怕’已經(jīng)被你克服掉了。淚水也不是懦弱的象征,而是本該釋放的抑郁,以后想哭就哭出來好嗎?你不是活給別人看的?!彼麚崃藫嵫︾念^發(fā),嘗試著平撫薛琰的內(nèi)心。
等薛琰的悲傷漸漸平息,才緩緩抬起頭。周遭的一切沒有那么刺眼,因?yàn)閷m角寬大的背為他擋住了日光。
漸漸清晰的視線里,他捕捉到宮角的輪廓、五官、神采。宮角的神情依舊溫和,薛琰總能想到那句“謙謙君子,溫潤如玉?!?p> 他從宮角的身上得到了依靠感,卻從他的話語中得到了力量。原來人前強(qiáng)裝的勇敢都不是真正的有擔(dān)當(dāng),內(nèi)心的強(qiáng)大才是。
“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薛琰突然問道。
宮角不經(jīng)意一笑,春意在他眉間蕩漾,“這個……先不告訴你。”
“那,什么時候可以相告?”
“或許是再相見的時候吧!”他抬頭,柳樹開了花,是漫天的飛絮。
薛琰伸手去夠,卻發(fā)現(xiàn)飛絮隨著手觸的空氣逃開,怎么也夠不到。
一低頭,發(fā)現(xiàn)宮角沒了蹤影。
“宮角!宮角!”他轉(zhuǎn)著圈兒地找也找不到。忽然,眼前一片蒼白……
在夢中驚醒,窗外已是露色氤氳。薛子卿下床走到小軒旁,騰霧彌漫,模糊了遠(yuǎn)方。
方才夢里的人真到仿佛可以去觸摸,一睜眼醒來卻化作眼前的白霧,要是伸手撥開繚繞的云霧,方能見到闖入夢境又讓自己魂?duì)繅艨M的你,該有多好??上Вl都知道,這不過是大夢一場,對你的思念好像是矯情的女子自作多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