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安息湖邊的救贖者

　　“十只了……它的肚子有這么大嗎？”

　　亞瑟忍不住驚呼。

　　巨蛙已經(jīng)吞下了整整十只水惡魔。

　　而且，看樣子，它還能吃下去。

　　水惡魔的攻擊能傷害到它，無論是魔法攻擊還是物理攻擊，都能在它的身上留下傷痕。

　　但是它飛快地吞下一只又一只水惡魔，再配上月光對它的治療作用，那些傷口幾乎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fù)。

　　而貝利這邊，也像打了雞血一樣，殺瘋了。

　　看著它，亞瑟的腦海里冒出了一句話：“我能這樣打一天！”

　　看向巨蛙的時候，他的腦海里則冒出了另一句話：“我能這樣吃一天。”

　　兩只魔法巨獸，像是卯足了勁比賽那樣，一只又一只水惡魔殞命在它們手下，嘴下。

　　也不知道攻擊了多久，遲鈍的水惡魔終于反應(yīng)了過來，它們的技能沒法傷到那只龐然大物，反而令對方更加強大。

　　于是，它們不再朝貝利釋放魔法。

　　而是撲上去，妄圖用利爪和利齒撕咬。

　　雖然貝利依舊輕松將它們拍死，但是它身上的雷霆之力也逐漸弱了下去。最后不得不叼著一具惡魔的尸體回到了魔印圈內(nèi)。

　　之后，亞瑟沒有讓它再出去了。

　　但是先前那瘋狂的一幕，隱藏在窗戶后的雙瞳已經(jīng)看見了。

　　那只被困在魔印樁內(nèi)的水惡魔還在試圖找到缺口，它不斷變換大小，希望擠出去，但都是徒勞的。

　　巨青蛙還在吃水惡魔，只是動作緩慢了許多。

　　但亞瑟沒有再關(guān)注這一切。

　　他從懷里掏出一個木雕，就著月份光欣賞了片刻。

　　刀工拙劣，臉部神情僵硬無比，但亞瑟就是覺得它珍貴無比。

　　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收到的第一份禮物。

　　他還沒有送過梅麗禮物，反倒先收到對方送的禮物了。

　　真是……

　　一夜無話。

　　……

　　黑暗逐漸褪去，黎明前的魚肚白開始在天穹一角出現(xiàn)。

　　還活著的惡魔們不甘地退回湖面，然后化作藍(lán)黑色的霧氣，再第一縷曙光照射下來之前，逃回了地心魔域。

　　留下了一地的同類尸體。

　　巨蛙的肚子也終于出現(xiàn)了鼓漲，使得它的體型比昨晚大了一整圈。

　　隨著日光照射下來，地上的惡魔尸體逐漸化作飛灰，貝利趁機出去啃了幾口。

　　木屋的門板打開了，白發(fā)老頭走了出來。

　　他站在魔印樁陷阱之前，看著里面的那只在日光下喪失了一切行動能力，癱倒在地的水惡魔。

　　由于有防御魔力的變相保護(hù)，它是場上最后才開始消散的惡魔。

　　它已經(jīng)沒有力氣發(fā)出痛苦的悲鳴了，徹夜的撞擊耗盡了它的體力，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一點點化作飛灰，眼里滿是對眼前那個人類的怨恨。

　　老頭的眼里，同樣滿是怨恨。

　　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惡魔消散的過程，然后開始拆魔印樁，將它們重新搬回屋內(nèi)。

　　他再次出來的時候，亞瑟迎了上去。

　　“老人家，你做這一切，是為了什么？”

　　老人深深地打量了亞瑟一眼，然后將他身后的男人和熊挨個看了一遍。

　　亞瑟本以為他又會不理自己，但這次，他開口了。

　　“救贖?！?p>　　“嗯？”

　　“我在自我救贖?！崩先酥貜?fù)道。

　　亞瑟沉吟了片刻，他顯然沒有料到這個回答，也并不完全理解這句“自我救贖”的含義。

　　“我看得出，你們不怕惡魔，能告訴我為什么嗎？”老人竟然主動發(fā)問。

　　亞瑟眉頭一挑，對方對他們感興趣了，也就是說，有交談的可能了。

　　“區(qū)區(qū)惡魔，并沒有什么值得恐懼的，人類不該屈辱地茍且生存，我們要讓惡魔知道，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都是屬于人類的?！?p>　　亞瑟精心措辭，然后回復(fù)道。

　　他覺得自己的回答充滿了正義感，是個人都會受到感觸。

　　然而，老頭卻是搖了搖頭。

　　“茍且生存？你是這樣看那些膽小鬼的嘛？”他問。

　　亞瑟思索了一下老人這話有沒有什么特殊含義，無奈腦子不夠用，想不出來。

　　“是的，我認(rèn)為所有人都該奮起抵抗惡魔?！彼卮穑罢侨祟惖哪懶『团橙?，使得惡魔日漸壯大，日漸囂張?！?p>　　“哪怕是不會使用武器的人，也要他們奮起嗎？”老人再問。

　　亞瑟終于察覺到了什么，老人的問題，似乎充滿了不善。

　　“我就是你口中那種茍且生存的人！”在亞瑟愣神的空檔里，老人再次說道。

　　“怎么會呢？您還在這里殺惡魔呢！”亞瑟勉強擠出一記笑容，尬笑道。

　　“哼，這是現(xiàn)在的我?！?p>　　亞瑟沒有耐心聽對方打啞謎，但好在，老頭也不打算繼續(xù)和他兜兜拐拐。

　　“你真的想聽嗎？”老人忽然盯著亞瑟的雙眼。

　　廢話，他當(dāng)然想聽，不然耗在這里干嘛？

　　他回視著老人，那是一雙充滿了歉意和愧疚的瞳孔。

　　“我已經(jīng)在這里居住了二十七年了，你們是我這二十七年來遇到的第一批人類。”

　　老頭不說則已，一說就是震驚消息。

　　“二十七年前，這里還是一處信使之途，康頓城的信使就是穿越這片森林去恩斯鎮(zhèn)的?！?p>　　“我在自由城邦有親人，他來信說有個魔印大師需要技藝嫻熟的幫手，如果表現(xiàn)得好，他會教導(dǎo)我便攜式魔印圈的制作方法。

　　幫手期是七年，這期間會有豐厚的報酬。我心動了，但是我不能拋下我的妻兒整整七年??！”

　　“所以，信使返程的時候，我把妻子和兒子帶上了?！?p>　　“我憧憬著自由城邦的美好生活，事實上，我的祖輩就是被自由城邦驅(qū)逐的自由民，我也幻想著，攜帶著整個家族重回自由城邦。”

　　“但那時前途未知，帶上妻兒已經(jīng)是盡了我最大的能力了?！?p>　　“但是……”老頭深吸了一口氣。

　　“在這里，就是在這里，晚上宿營的時候，一只該死的兔子蹦了進(jìn)來，踩花了兩個魔印木牌。”

　　“也正是因為這兩個魔印木牌的缺口，水惡魔縮小身體跳進(jìn)來，殺死了她們?！?p>　　“而我，懦弱的我，就在旁邊另一個魔印圈內(nèi)，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fā)生?！?p>　　老人眼眶紅腫，雖然過去了二十七年，但是他的愧疚卻沒有隨著時間而消散，反而越發(fā)沉重。

　　“這是沒有辦法的，惡魔攻了進(jìn)來，你也不會使用魔印武器……”亞瑟勸慰道。

　　“不，你不懂！”老人瞪大眼睛，瘋狂搖著腦袋。

　　“我本可以救下他們的，我離他們只有幾步之遙，一開始只有一只惡魔突進(jìn)來，我要跨幾步，就能把他們拉回來了！”

　　“但是他們已經(jīng)受傷了，惡魔感染依舊會奪去他們的性命?！眮喩噲D讓老人感到罪孽輕一些，但是他隨即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的話有些不妥。

　　但說都說了，已經(jīng)沒法改口，況且他說的是事實。

　　在荒郊野外的，沒有草藥師，十有八九還是得死。

　　“隨行的信使是個博眷騎士，他本可以救下我的妻兒的，但是他沒有！”

　　“為什么沒有？”

　　“因為他和我一樣懦弱，所以我殺死了他……那個幸災(zāi)樂禍的吟游詩人，也被我殺死了?！?p>　　“……”

　　亞瑟一時竟不知道如何接話。

　　怕惡魔，卻敢殺人。

　　這老頭的心理有些扭曲啊。

　　“這片湖，叫安息湖，是我取的名字?！?p>　　“一萬只，我告訴自己，要殺一萬只惡魔來為他們報仇，這些年來，我每晚都會殺一只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