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月下樹梢。
師徒二人才從屋頂落下，將少年送回臥房時，陳道初最后說道：“明日卯時三刻，我們正式開始學道。”
“……”
方平安愣了一下，隨即重重嗯了一聲，臉上滿是喜色。
為躺在床上的少年掖好被子，陳道初回到之前的靜室，繼續(xù)著這一夜未完的修行。
…………
次日一早。
在打開靜室大門時，陳道初便看到了靜立在門前等候的方平安。
招手讓他進來，兩人一同走到靜室后方的書房中，陳道初看著書櫥中的幾百本書，恍然想起，似乎他還從未問過方平安學過些什么。
思緒剛起，陳道初當即問道：“平安，你讀過書識過字嗎？”
“之前在村里的時候，趙熙每天從學塾回來之后都會把他學的東西背給我聽。”
方平安繃著一張臉回道：“不過我記性不好，他就算背給我聽了我也沒能記住，到現(xiàn)在只會幾句?！?p> “背來聽聽……”
方平安一點頭，略加思索，開口誦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茍不教，性乃遷。教之道，教之道……”
“哈哈，不礙事?！?p> 見少年卡在這一句，沒了下文，陳道初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從書櫥中抽出一本三字經(jīng)，道：“我們從頭學起?！?p> 方平安憨憨一笑，重重點頭。
…………
在樹下石桌旁一直教習到了晌午時分。
兩人吃過袁至茂送來的午飯后，陳道初囑咐袁至茂陪著方平安溫習上午功課，隨后，獨自一人來到了登云樓。
與昨日情形相差仿佛。
在拜會過二師叔張始光，陳道初便落座桌前，繼續(xù)記錄那日觀道所得的武功道法。
直到傍晚鐘道燭前來，陳道初才向他提及一事。
“老大……”
停筆望向鐘道燭，陳道初緩緩說道：“平安那孩子身體積弱多年，周身氣血貧乏不堪，我今日教他讀書識字時，原本也想讓他練一練拳?！?p> “但一想他的身體，若是再讓他練拳，不僅無法強身壯體，反而會加速虧空體內(nèi)氣血，所以我便想著準備一些藥材讓他內(nèi)服外浴，先將積弱的身體養(yǎng)好一些再談其它?！?p> “道初，你考慮的很周全?！?p> 鐘道燭撫須頷首，略一沉吟，道：“稍后我回去便讓至守去做準備，明日給你送去。對了，你可列好了所需的藥材清單？”
將桌上早已備好的藥方遞上前，陳道初想到昨晚與方平安相談時的一些話，隨口問道：“老大，不知那日殿中平安的那兩名同村伙伴可還好？”
“說來正巧?！?p> 鐘道燭嘿嘿一笑，道：“午間道巖剛與我提起過那兩個孩子，其中那趙熙確實天資不凡，屬實是一個習武修道的好苗子，短短幾日就已將太和拳練至入門，再過不久應當就可以著手修行松溪養(yǎng)身功了。
“而那趙輝，雖然根骨平平，但勝在勤懇，日后也定當是武當?shù)闹辛黜浦?。?p> “如此便好。”
陳道初微笑點頭，提議道：“其實可以讓他們?nèi)似饺绽锒嘁娨灰姷模@些少年雖未經(jīng)世事，但該明白的也都明白了?！?p> 說完這話，陳道初便在鐘道燭疑惑目光中，將昨夜與方平安的一番對話對其全盤托出。
“嗯，是我們過于謹小慎微了。”
聽完講述，鐘道燭一臉深以為然，哀嘆道：“這事我會考慮的。”
說完，便走出了登云樓。
而陳道初將一下午所記錄的幾門功法交到師叔張始光手中后，也隨即回到崖畔小院。
…………
第二日。
午間時分，師兄鐘道燭座下親傳大弟子李至守與幾名內(nèi)門弟子便將大包小包的藥材送到了院中。
用餐之后，陳道初與袁至茂就立刻熬煮藥材，借著內(nèi)服藥湯與藥浴助方平安活化氣血療養(yǎng)體虛。
隨后，便又去了登云樓記錄武功道法。
而后的大半個月，陳道初每日基本都在重復著同樣的事情。
教方平安讀書識字、熬煮藥湯給他補身字、去登云樓錄入功法，偶有閑暇時，便帶著方平安去玄武宮與那另外兩名少年小聚片刻，或是傳授袁至茂幾門新得的武功道法。
一直到九月最后一日。
鐘道燭再次召集武當“始”“道”兩個輩分的師長與所有真?zhèn)鞯茏佑谧舷鰧m中議事……
…………
這一日的紫霄宮內(nèi)格外寂靜。
不論是陳道初三人、兩位師叔還是一眾“至”字輩的真?zhèn)鞯茏咏允敲碱^緊蹙，哀痛不已。
今日早間……
鐘道燭收到湖廣道都司加急傳書，打開一看，其上所書一則令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噩耗。
早先武當派遣下山圍剿那百眼太歲的一支隊伍在南邊湖廣道與廣南道交界處被這兇魔所害，一行二十名內(nèi)門弟子與一名真?zhèn)鞯茏尤姼矝]、尸骨不存。
而與之對應的……
還有五百都司精兵，以及近千當?shù)匕傩眨?p> “咔咔……”
偌大的紫霄宮中此時除去眾人喘息聲外，只能聽到拳頭緊捏所致的指節(jié)響聲與切齒之聲。
“掌門師兄……”
許久的沉悶之后，早已怒不可遏的余道巖率先出聲：“那妖魔屠我武當二十一名弟子，害我大明數(shù)千軍民，不將這兇魔千刀萬剮、煉血削肉，我壓不下胸中這口怒氣，更無顏面對那諸多亡靈?！?p> “弟子亦然！”
“老道亦然！”
余道巖此話一出，一眾弟子乃至于兩位須發(fā)斑白的師叔紛紛挺身怒喝。
抬頭環(huán)視下方眾人，鐘道燭原本一雙柔和雙目早已化為一片血紅，撐身站起，道：“好，我武當門人果然無一畏死貪生之輩！”
“不過……”
強忍心中哀痛與怒意，鐘道燭啞聲說道：“那百眼太歲突破圍剿之后，定然已逃至廣南道地界，我武當插手，應當提前與當?shù)刈陂T及都司府衙打好招呼?！?p> “而且，那妖魔此次吞食千余軍民血肉，想來待其消融煉化數(shù)月后，兇威相較之前定會更甚數(shù)倍，此行不僅需要更多弟子下山，還需一位真正壓陣之人！”
“弟子愿往！”
“老道愿往！”
鐘道燭話音剛落，底下眾人頓時接連拱手出聲。
深吸了幾口氣，鐘道燭抬手壓下眾人話聲，猩紅雙眸在眾人臉上逐一掃過。
“二師叔常年鎮(zhèn)守我武當?shù)窃茦牵惹案墙酉陆y(tǒng)籌門下弟子修習符箓鑄器一事，要務眾多，不宜前往。”
“三師叔守衛(wèi)我武當祖師堂，負責鎮(zhèn)壓其中陰邪鬼物，萬萬不能脫身前往?！?p> 一一陳明利害之后，最終，鐘道燭目光定格到余道巖身上，沉聲道：“道巖，你……”
“師兄！”
就在鐘道燭剛喚出余道巖名字之際，眾人身后一道悲戚聲音忽而傳來。
陳道初邁步上前，步步沉重，在眾人注視之下，分開人群，來到鐘道燭面前，道：“還是讓我去吧！”
“讓我去……”
目視鐘道燭猩紅雙目片刻，陳道初緩緩側過身，昂首望向天間覆頂陰云，眼中神光似要破開陰霾，道：“掃一掃這人間污穢！”
余燼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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