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冰泉寒池，紅衣火女
寅時七刻。
本該是晨風微涼的時候，空氣卻忽然間變得異常炙熱。
她來了。
吳進立刻收到關鍵的信號，正襟危坐，瘋狂運轉(zhuǎn)體內(nèi)所有能夠調(diào)動的靈元，對外吸納靈氣，對內(nèi)搬運諸天，這正是一名煉氣期修士最為常規(guī)的修煉狀態(tài)。
噫！
遠在數(shù)十里外，一道火紅色的身影掠向這邊，神識自然而然地鋪開，卻無意間捕捉到了吳進故意釋放的信息。
有人先到了？
公孫焱眉頭蹙起，心念微動，隨即便放下心來。
只是個煉氣七八層的小家伙，無足輕重。
近日，公孫焱修煉本門功法，隱隱觸碰到了突破的障壁，卻一連數(shù)日難以寸進。
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她自然明白，不敢急于求成，便選擇游離四方，寄情于山水之間，等待那個破壁的重要機緣。
今天早晨，漫無目的地走到這里，感受到靈氣異常濃郁，不是福地，便有異寶，公孫焱自然要看個究竟，駕起遁光而來，卻發(fā)現(xiàn)了“正在辛苦修煉的”吳進。
唉，這世上修士之數(shù)，何啻恒河沙數(shù)。
每一位剛剛踏進修行之途的煉氣士，都是心慕大道，期盼著自己有朝一日能夠破碎虛空，白日飛升。
可是……飛升之說，當真不是天大的謊言么？
隨著修煉深入，公孫焱卻越來越感覺到自己的渺小，曾無數(shù)次懷疑過這個問題。
不知怎么，感受到吳進那勤勉修煉的氣息，公孫焱連日無法突破境界的焦躁心態(tài)，忽然間便緩和下來，連遁光也慢了幾分，不再急切趕路，而是在虛空中徐徐而行。
按吳進的話說，這大概就是高考刷題刷惡心的某位學霸，忽然間見到一個幼兒園中班的孩子，瞪著眼嘟著嘴，費力地掰開一根根手指，反復計算2+3到底應該等于多少，于是便微微一笑，勾起許多可能甘甜可能酸澀的珍貴回憶。
公孫焱做夢也不可能知道，實際上從她氣息迫近的那一刻開始，貌似努力修煉的吳進，已經(jīng)調(diào)出了任務面板，將它當鐘表使用，開始倒計時。
任務剩余時間：19小時13分27秒。
任務剩余時間：19小時13分26秒。
任務剩余時間：19小時13分25秒。
……
“5！”
“4！”
“3！”
“2！”
“1！”
action！
吳進默數(shù)到最后一秒，忽然間大叫一聲，強行攪亂體內(nèi)的靈元，使其一片混亂，同時身體像一截木頭似的撲倒在地上，仿佛痛苦萬狀地翻滾著，剛巧把那株被老牛吃去大半的明心草碾壓了幾次，原本新鮮宛然的齒痕變得模糊了許多，再也無法分辨到底是牛咬過，還是人咬過。
此刻，公孫焱火紅的身影，剛好來到吳進上空。
唔，明心草？
出身名門的女子，神目如電，一眼便看到那只剩三寸根莖的明心草，再看看痛苦掙扎的吳進，不由得輕輕嘆息。
呵……
這些沒有門派師承的在野散修，也真是不容易！
好歹也已經(jīng)煉氣七層了，居然連明心草都不認得。怕是還以為是什么能促進修行的好東西吧？
可惜了。
公孫焱輕輕搖頭，收回目光，不再關注吳進。
修行界中，似這樣孱弱的螻蟻，每天都要死個幾千幾萬，毫不稀奇。
出手相助？他當然不配。
公孫焱已經(jīng)遠去，可是吳進的戲卻還沒有殺青。
歷史的經(jīng)驗教訓告訴他，這個女人的境界之高，遠遠超出他一切想象的極限，他這里哪怕有一絲一毫的疏忽，立刻便能招來殺身之禍。
翻滾，掙扎，哀嚎……
吳進將整場戲做了全套，一絲不茍盡職盡責，哪怕是最敬業(yè)的老戲骨也挑不出半點毛病來。
足足半個時辰過去了。
仿佛已經(jīng)耗盡了最后一份氣力的吳進，又在清晨潮濕的泥土地上直挺挺地躺了許久，任憑露水打濕衣衫，任憑那些討厭的甲蟲螞蟻在身上爬來爬去，宛如一個死人一樣，一動不動。
而這時，距離此地又有十里之遙的一處冰泉匯成的寒池邊上，火紅色的衣衫整齊地疊放著，氤氳寒氣繚繞的寒池深處，卻有一抹驚心動魄的雪白。
水聲淙淙之際，那雪白中偶爾閃過兩點嫣紅，更是美不勝收，就算是參禪多年的老僧，見此無邊美景怕是也要拂亂佛心，壞了修行。
……
卯時，正。
吳進的手指似乎動了一下，緊接著是手掌，帶動手臂。腳趾帶動腳掌，腳掌帶動小腿……
掙扎著站起來，仿佛用盡渾身力氣，花費了接近一刻鐘，才憑借身邊的一棵大樹，勉強穩(wěn)住身形。
即便吳進知道現(xiàn)在那個可怕的女人遠在十里之外，依然不敢有絲毫懈怠。
系統(tǒng)大數(shù)據(jù)記載著他每一次悲催NG的過往，有那么幾次，真的是因為掉以輕心，覺得戲已經(jīng)很到位了，便在起身的時候隨意了一些。
然后……
特么的你敢信？！
十里之外開心洗白白的一個妹子，居然還關注著我這里的動靜！
愛上我了不成？
再然后……就沒有任何然后了……
無非是子時正，突然醒來嘛，懂的。
演技，都是在一次次NG中修煉至完美大成的。
現(xiàn)在的吳進，早已不會再犯任何低級錯誤，扶著大樹喘息了許久，這才仿佛是胡亂找了個方向，雙手直直地伸向前方，兩只眼睛空洞得沒有任何焦點，腳下一步步試探著，需要先虛點幾下，確定是實地，才敢踩上去，向前挪動一點距離。
以這樣的速度，要行進十里，需要多久？
已經(jīng)反復走了841277次的吳進可以給出確切的答案。
2小時，37分鐘。
這個恐怖的長鏡頭，堪稱影史之最！
因為早在2小時37分鐘之前，沐浴在寒池里的公孫焱，真的便已經(jīng)注意到了那個在她心中本該死去的煉氣螻蟻。
居然還活著？
倒是命大！
公孫焱撩起一捧冰寒到極致的池水，澆在自己身上。
體內(nèi)連日來躁動的火氣，似乎因此湮滅了那么一絲絲。
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公孫焱這個澡，洗得非常長，好容易抓到一點點可能突破的契機，她當然不會離開這個寶貝寒池。
至于那個螻蟻……
公孫焱目光望著吳進一步步蹣跚而來的方向，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