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畫面忽然扭曲,世界開始顛倒。
待天地歸為平靜時,他們三人來到一處華麗的宮殿??看暗能涢缴希晃幻嫒葶俱驳貗D人,她閉著眼,眉頭緊鎖。盡管如此,卻無法讓她的美麗減半分。
小竹筐顫動著嘴唇,輕聲喊著,“娘親!”
韓薇似沒聽見,依舊閉著眼。
這時,門外有開鎖的聲音,同時響起一個男人地聲音,“你們都下去吧,我來勸勸阮夫人?!?p> 男人走進宮殿,慢慢踱步來到韓薇面前,喚了一聲,“阮夫人?!?p> 韓薇睜眼,看到來人,不屑一笑,“原來是長信侯,做狗做習慣了,即便穿上一等公爵的朝服,你還是一條狗。”
趙寅眼中閃過狠厲,頃刻間又歸于平靜。他施施然在她對面坐下,笑得溫和俊雅,“阮凌秋后便要斬首了,何進也死了,倒是可惜了你與他唯一的后人。阮云燭,嘖嘖嘖……小小年紀便隱有傾國之貌,長大了還不禍國殃民?好在,她長不大了?!?p> “你說什么?”韓薇目眥欲裂,猛地抓住他的衣領。
趙寅笑看著她,一字一頓,“我說,阮云燭死了。”
韓薇怔怔然松開他的衣領,跌坐回榻上,血紅的雙眼死死地盯著趙寅,似是不敢相信他的話,又似一早便預料到。
趙寅從袖中取出一柄匕首,放在案幾上,“他們都死了,唯獨你活著,這下你可明白了?叛國是假,奪妻才是真,你……才是這場災禍的根源?。 ?p> 趙寅起身緩緩出了殿門,走出了幾步,華麗的宮殿里忽然爆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哀嚎聲。
天地又開始震動。
世界淹沒在一片漆黑中。
一個男人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后日,陛下自西城門出,你混在禁衛(wèi)軍里,趁亂,殺了那個小乞丐”
“是,屬下明白?!?p> 之后便再無聲響,眼前大亮,三人睜開眼,已是回到了察查司。
小竹筐哭喊著沖到趙寅面前,抓住他的衣領,“為何?為何要給母親匕首?”
趙寅痛哭流涕,“我害怕啊,美麗的女人是毒藥,看一眼便會中毒,我只是趁著中毒尚淺,忍痛把毒瘤除去。對不起,對不起?!?p> 小竹筐雙眼通紅,淚水布滿面龐,“那小乞丐呢?”
趙寅連連叩首,“我原本是要殺小乞丐,可是卻被老乞丐推開了,皆因我兒……”
“帶下去!”九判官打斷他。
小竹筐跪坐在地,眼睛無神地望著前方,哈哈大笑著,聲音由低到高,由高到尖厲,最后只剩下空洞地嘶吼。
九判官胸口窒悶,面色發(fā)白,她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冷硬著心腸道:“你現在可明白你與趙冉之間隔著什么嗎?你若不明白,本判來告訴你。他父親害了你父母,你與他之間隔著不可泯滅的深仇大恨;你是小乞丐,他是世子爺,你與他之間隔著不可跨越的身份地位;你愛慕著他,可他卻不知道,你與他之間隔著命中注定的無緣無份。這就是天命,天命叫你們今生無緣,來世無緣,此后生生世世皆無緣分。即便你放棄來生榮華,再十世為丐,也換不來你們之間的絲毫緣分。如此這般,還要為那注定只是錯付的癡心執(zhí)迷不悟嗎”
九判官轉過身,指著奈何橋的方向,緩緩道:“你若哭夠了,便莫再執(zhí)著,速速投胎去吧。一碗孟婆湯下了肚,今生這些塵緣便也隨風散了,來生誰還記得誰?!?p> 說罷,似是再也不能忍受,疾步走出殿門。
文昌帝君趕忙追出去,卻看見她扶著門口的石獅子,大口喘氣。他走過去,扶著她的肩頭,“不舒服嗎?”
九判官抬起頭,眼眶發(fā)紅,“玄天鏡里,我都看到了,我們……錯了。”
長信侯世子趙冉,六歲的時候第一次隨娘親來到將軍府。阮將軍喜得貴女,在府中辦滿月酒,邀請了城中相熟的同僚。趙冉第一次見到這樣小的娃娃,便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將軍夫人是個爽朗美麗的女子,見趙冉一直盯著小娃娃看,便打趣道:“阿冉一直盯著我家云燭看,可是瞧上了我家云燭?!?p> 趙冉本想搖頭否認,可不知為何卻點了點頭,這小娃娃長得很好看,他還挺喜歡的。
將軍夫人哈哈一笑,摸著趙冉的頭,“那阿冉要好好讀書,掙夠了一百抬聘禮,便可將我家云燭娶回家做媳婦了?!?p> 趙冉又懵懂地點了點頭。
回去的路上,便問母親,聘禮是什么。母親笑著刮了刮他的鼻子,道:“阿冉長大就知道了?!?p> 他又問母親,媳婦是什么,母親笑道:“就是與你攜手一生的人?!?p> 趙冉點了點頭,心里想著,若是牽著那個女娃肉乎乎的小手,走一生也挺不錯。
十四歲的時候,他已知道何為聘禮,何為媳婦。卻也早已將那個小娃娃忘在腦后。
那日府中設春宴,來了不少官員以及官員的親眷。
趙冉不喜熱鬧,便躲來桃園看書。正看得入神,頭頂卻撲簌簌下起了花瓣雨,緊接著花叢里便響起一道軟糯的聲音,“可否有勞這位哥哥差人拿一把梯子來?”
趙冉抬起頭,花叢后面露出一張比桃花還要嬌嫩的小臉。
那女童顯見已在樹上呆了很久,面上露出幾分疲憊和焦灼,“我爹是阮凌,我是阮云燭,并非來歷不明之人。我見這園中桃花開得好,便想著爬到樹上折一枝桃花送給母親,結果卻下不去了。麻煩這位哥哥差人尋一把梯子來。”
“阮云燭”趙冉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不知為何卻有一股奇怪的滋味自唇間蔓延到了心上,甜甜的,軟軟的,讓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年他個頭開始拔高,站起身,頭頂堪堪到達女童所處的那根樹枝。他朝著阮云燭舉起雙臂,微笑著用著輕柔地語氣道:“你跳下來,我接著你。”
阮云燭猶豫了一下,眼一閉,便跳了下來。趙冉抱了個滿懷,女童柔軟滑嫩的面頰貼上他的,讓他心跳有如擂鼓,他紅著臉將她放在地上。牽起她的手,陪她找爹娘。
那日過后,他重新考慮起那一百臺聘禮的事,讀書越發(fā)用功起來。
趙冉十六歲的時候,已成為濟州城萬千少女的春閨夢中人上門說親的人絡繹不絕。他找到父親,想讓父親去將軍府提親。父親對他說:“明年春闈,你若能進頭甲,我便為你去下聘。”
趙冉深信不疑,歡天喜地準備著春闈考試。他甚至都想好了要請宮里繡娘做一件天底下最美的嫁衣。
然而,夏天尚未過完,便聽得阮將軍因為通敵叛國,已被皇帝下旨抄了家。將軍府一夜之間崩塌,阮將軍被囚,將軍夫人自刎,阮云燭下落不明。
那段時日,他似瘋子一般四處尋找阮云燭的下落,只要聽說哪里發(fā)現小女童的尸體,他的心便哆嗦個不停。好在,那些都不是她。
他不再讀書,腦中來來回回都是那個鮮活如桃花精靈般的姑娘,她的每一個笑,說的每一句話都在他心中深深扎根,輕輕一碰便是鮮血淋漓。
趙冉大病了一場,病愈后正是第二年桃花盛開的季節(jié)。他不再讀書,日日喝醉了酒,躲在桃園里混沌度日。
春日正好,桃花嬌艷,他提著一壺酒,爬上靠外墻的一棵樹。一壺酒下了肚,睡意襲來,半夢半醒之際,忽聽得樹下有細微的動靜。他微微睜開眼,看到一個瘦小的乞丐正費力地搬著散落的磚頭,一塊一塊的壘在一起。他看了看滿園桃花,自嘲一笑,便是連這樣的小乞丐都被這滿園的桃花吸引,為何他的姑娘還不來。
他又瞥了一眼墻下的乞丐,可就是這一眼,卻叫他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墻下的小乞丐有著和阮云燭一模一樣的眼睛。
他不敢動,他害怕他一動,小乞丐便嚇跑了。他緊緊盯著小乞丐,越發(fā)確定,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姑娘。
那年春日,陽光正好,墻外小乞丐仰頭看著桃花,躲在桃花里俊俏公子正低頭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