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九判官一愣,自他懷里坐直了身子,好奇問道:“還有這事?”
文昌帝君微微一笑,慢慢道:“一千年前,我投胎轉(zhuǎn)世,不知是何緣故,喝下的孟婆湯未起作用,便帶著記憶投了胎。前幾年在母親身邊長大,倒還算安樂。后來……”文昌帝君看著她,目光里含著不知名的情緒,“我被一個人販子拐走,在外游蕩了十年。司命星君發(fā)現(xiàn)了,便親自將我從那人身邊偷走,放在了光祿大夫魏征的門前。魏征見我面黃肌瘦,衣衫襤褸,便收留了我。后來,更是幫我救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人?!?p> 九判官忽略他口中那個重要的人,摟上他的頸,眉眼彎彎,“他既對你有恩,我以后事事讓著他好了。只是……”她看了看他面色,小心問道:“那個拐走你的人販子,你可還記得?”
文昌帝君看著她,眸光顫了顫,不點頭也不搖頭。
恰在這時,頭頂傳來一聲干咳聲。九判官抬頭,一朵祥云正飄在他們頭頂,上面探下一個頭顱。
九判官大窘,急忙從文昌帝君腿上滑下來。
文昌帝君扶著她站穩(wěn),緩緩站起身,問道:“何事?”
傅玉面色尷尬地按下云頭,落在船上,將司命星君的話復(fù)述了一遍,最后又道:“要不要問問閻王這玄天境的來歷?”
文昌帝君遙遙頭,“不必了?!?p> 說罷,又問起另一件事,“上次叫你查白川,查的怎么樣了?”
傅玉面色凝重,低聲道:“白川原本是長白山上一頭白狼。甫一出生,便是狼群的領(lǐng)頭狼,地位極高。他根骨奇佳,悟性極高,并未師承何人,上面也沒有師姐。得道成仙后,也并未拜入誰的門下,而是被李天王看中,派去凡間看守皇宮了?!?p> “看守皇宮?都看守過哪些皇宮?”
“天虞宮,大業(yè)宮,還有大明宮?!?p> “天虞宮?”文昌帝君微微凝目,“何時?”
“一千多年前,也是他剛成仙不久?!?p> “千年前,天虞宮,噬魂陣也是千年前。怎會這么巧?”文昌帝君皺眉,“繼續(xù)說?!?p> 傅玉點頭:“白川看了幾百年的皇宮,后來因緣際會被福祿星君相中,便進了天相宮。平日里除了與宮里人相處,與旁的人并無來往。對了,那個謠言確實是他傳出去的?!?p> 文昌帝君繼續(xù)問道,“那成仙之前呢?”
傅玉道:“我問了他的族人,他們都說,白川自持天賦異稟,頗為孤傲,從不與他們?yōu)槲?,總是獨來獨往。不過,在他天劫之前一個月,曾被一個道士捕獲。他們都以為,白川活不成了。誰知第二日,白川卻完好無損的回來了,而且還順利過了天劫,成了仙?!?p> 文昌帝君垂眸沉吟。
傅玉繼續(xù)道:“白川過了天劫,他們都挺意外的。”
“這是為何?”文昌帝君問道。
“他們說,白川在歷劫之前,修為似乎到了瓶頸。天劫將近,白川頗為焦躁,尋了好些法子提升修為,可成效都不大,有一次還差點走火入魔。是以,他們都斷定白川這一劫是過不去了?!?p> 文昌帝君微微凝目,沉聲道:“想必是那個道士幫了他一把?!?p> 傅玉點點頭道:“屬下也是這般認為,便問了他們那道士的長相。只是,時間長久,他們已不記得他的長相。只記得他袖中藏著一個小巧的袖箭,箭套上繡著兩個字,茂安。他們也是覺得堂堂一個修仙門派,竟也會使用暗器這種見不得光的法器,才會印象深刻?!?p> “袖箭?”文昌帝君心頭一動,“你曾說,靈智的致命傷是比普通弓箭小,比針大的武器?!?p> “天虞宮、噬魂陣、白川;靈智,假噬魂陣,香灰;黑衣人,白川,袖劍,道士。前兩樁當事者都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只剩白川下落不明,八成也已遭不測了?!蔽牟劬了及肷?,緩緩道出三件事的關(guān)鍵點。
“阿九是人,白川是狼,他二人以前并不相識,阿九不可能是他師姐。而且玄天鏡對于白川并無作用,他沒理由冒這么大的風(fēng)險殺阿九。那么,現(xiàn)在只有一種可能了,白川是受人指示。而指示他的人,極有可能便是助他渡劫的道士。本君隱隱覺得這個道士便是貫穿這三件案子的線。其他線索都斷了,現(xiàn)在唯一能繼續(xù)往下查的便是袖箭和名為“茂安”的道士?!?p> 傅玉面色一凜,“屬下這就去查?!闭f完,便跳上云頭,飛走了。
幾日后,文昌帝君收到了傅玉的信。天帝果然如他所料下了兩道旨意,第一道是賜地府四司判官仙籍。第二道便是賜婚給文昌帝君和剛剛封了仙籍的察查司判官林九。
圣旨一下,天上地下四海八荒一片嘩然,有祝福的,有詛咒的,有傷心欲絕的。但也有不少數(shù)人注意到,以往天帝賜婚,隨著圣旨一塊到的還有賞賜。而這一次,卻無任何賞賜,打壓警告之意顯而易見。
風(fēng)向突變,往日里門庭若市的紫薇恒宮一下子清冷下來。眾仙對于紫薇恒宮和地府的這樁事更是諱莫如深。
天帝對此甚是滿意。
酆都大帝跑了幾趟紫薇恒宮,將婚禮定在了文昌帝君神元歸位一個月后。閻王算了算日子,還有五十多年,倒也不急。
此事一定,文昌帝君又以九判官傷勢未愈向閻王請了一年的假。閻王敢怒不敢言,只得忍痛同意。
這日,正式凡間春日。一大早,九判官還在睡覺,便聽得有人在叫她。她嘟囔了一句,微微睜開眼,便看到黑無常一臉焦急地站在她床前,“大人,快醒醒。”
九判官坐起身,看了看窗外,晨光熹微。她揉了揉眉心,走到桌旁倒了一杯茶,漱了漱口,才懶洋洋問道:“何事如此慌張?”
黑無常道:“昨個半夜,地府突然來了一只生魂,這生魂帶著一身的浩然龍氣,將地府的鬼嚇得四處亂竄。閻王瞧著,那生魂似是帝皇星。便想著請您和……文昌帝君去瞧瞧?!?p> 話音剛落,門便被推開了。文昌帝君手中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上面放了兩碗粥并幾個小菜。他坐在桌前,將托盤里的碗碟一一擺好,又往九判官手里塞了一雙筷子,這才淡淡瞥了黑無常一眼,“以后進門,要記得先敲門?!?p> 黑無常心中一凜,忙彎腰行禮,“下官省的了?!?p> 文昌帝君淡淡“嗯”了一聲,問道:“你方才所說的生魂,可是祁太子姬恒?”
黑無常點了點頭,“正是?!?p> 文昌帝君擰眉思索,“他為何會在這個時候死了?”
九判官取出生死冊查看了一番,皺眉頭,“他陽壽未盡,有可能只是靈魂出竅,出了何事?”
黑無常面色有些古怪,“下官不知,他只道是來尋妻,旁的怎么問都不肯說?!?p> “尋妻?”九判官哂笑,“地府只有死人?除非……”她一怔,收了笑容,外頭看向文昌帝君,“又得勞煩您隨下官去地府瞧瞧了。”
文昌帝君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的發(fā),“不急,吃完飯再去?!?p> 姬恒站在三生石前,微擰著眉頭,似被什么事困擾。
“你并非死魂,前世種種,自是看不到?!?p> 姬恒轉(zhuǎn)身,身后站著一男一女。男的眉眼溫潤,清朗出塵;女的鮮眉亮眼,嬌俏動人。他微一頷首,目光落在她手上的判官筆,淡淡道:“見過文昌帝君,林判官?!?p> 九判官眉梢一挑,拿出生死冊,“你尚有五十八年陽壽,何以會提前來到地府?”
“五十八年??!真是漫長??!”姬恒垂下眉眼,似乎有些失望,“孤只是暈了過去,醒來便到了此處?!闭f完,頓了頓,抬眼看向九判官,“可否勞煩林判官帶孤去見一個人?!?p> “何人?”
“趙國長公主清河,溫藥?!?p> 九判官笑看著他,緩緩道,“地府并無此人。”
“并無此人?”姬恒微微訝異,隨即又蒼涼一笑,“是了,她說,孤若死了,她便與孤生生世世永不相晤?!?p> “她既這般說,便是希望你好好活著?!蔽牟劬D了頓,淡淡開口,“你若是死了,便真的再也見不到她了,何不返回陽間去?”
“返回陽間?”姬恒立在原地,無聲慘笑,“陽間便有她嗎?陽間便能尋到她嗎?帝君,為何是孤?為何選中了孤做帝皇星?若是做了帝皇星便要失去摯愛?孤為何要做這個帝皇星?!?p> 文昌帝君面目冷峻,看著他一字一頓,“天命不可為?!?p> “不可為?”姬恒身體晃了晃,似是累極,又似痛極,“好個不可為啊,容孤再歇歇,再歇歇吧?!闭f完,似是渾身力氣耗盡,身體一軟便滑坐在地,垂著頭靠著三生石一動也不動。
九判官擔心地走到文昌帝君身旁,握了握他的手,“你別擔心,興許他只是一時想不通?!?p> 文昌帝君面色緩和,回握她的手,對她點了點頭。
二人回到察查司,九判官還站在門口望著他,喃喃道:“到底是怎樣的深情,會讓那般意氣風(fēng)發(fā)的郎君變得這般頹廢喪氣?!?p> 恰在這時,她懷中相思鏡傳來不尋常的震動。九判官取出,遞到文昌帝君面前,“找你的?!?p> 文昌帝君念了幾句咒,鏡面波動,一會兒,里面?zhèn)鱽硪坏榔v的聲音,“最近,你夜觀天象了嗎?”
文昌帝君知道他要說什么,道:“帝皇星在地府?!?p> “哐啷”一聲,那邊似是打翻了什么,緊接著又傳出一陣手忙腳亂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才傳來司命星君驚愕的聲音,“他怎去了那里?難怪,原先耀眼的帝皇星,這兩日卻突然黯淡下去,隱有隕落之勢。連帝尊都有些驚訝,派了本君探查原因。他到底是為何去了地府?”
“尋妻。”文昌帝君言簡意賅。
“尋妻?”司命星君驚訝搖頭,“不可能,他的妻子是祁國蘇氏嫡女蘇梅。而且……”說完,一頓,那邊傳來一陣翻書聲,“明年才會成親?!?p> 文昌帝君無奈攤手,“他是這般說的?!?p> “變數(shù),變數(shù),又是變數(shù)?!彼久а狼旋X道:“這個帝皇星太不令人省心了,你從他嘴里可問出什么了?”
文昌帝君搖了搖頭,苦笑,“他不愿說?!?p> 九判官走到文昌帝君身邊,看著鏡面,“下官倒是有個法子,可以叫帝皇星心甘情愿地還陽。不過……若是因此改變了帝皇星的命格,星君可不能罰我?!?p> “哼!”司命星君沒好氣道:“謝青行的命格改變了,本君還未罰你呢。罷了罷了,真是的,欠了你們兩口子,只要能讓帝皇星還陽,怎么著都行?!?p> 聽到兩口子,九判官有些不好意思紅了臉,“定不辱使命?!?p> 關(guān)了相思鏡,二人返回三生石,在姬恒面前站定。
九判官道:“你想見妻子,本判可以帶你去。只是,見完之后,便要即刻還陽,不得有誤?!?p> 姬恒抬頭看她,卻被一陣強光刺得睜不開眼。肩膀上忽然搭了一只手,緊接著,整個人便被一股吸力,吸進了強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