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打出了造反的旗幟,就得干點造反的實事。劉邦在沛縣招兵買馬,湊了兩三千人,氣勢洶洶奔胡陵、方與而去。胡陵、方與兩縣就在沛縣西北方不遠,在今天山東魚臺的東南。劉邦是市井混混出身,根本不懂兵書戰(zhàn)策,手下其他人也沒一個是將門之后、鬼谷子的傳人,這么點人馬卻要攻打兩縣,已經(jīng)犯了兵家大忌。更何況,因為陳勝、吳廣起義,本來都沒有防備的各個郡縣現(xiàn)在都是城門緊閉,輪班放哨,絕不出城迎戰(zhàn),一心嚴防死守。沛縣軍來到城下,頓感狗咬烏龜——無從下口。圍城多天,卻一無所獲,沛縣軍只好灰心地撤退了。
劉邦撤回沛縣豐邑老家混日子的時候,秦朝各地已經(jīng)亂成一鍋粥了。
隨著張楚軍的四面出擊,秦朝大地上繼陳勝稱王之后,六國的余孽都紛紛出來了,隨后又冒出燕、趙、齊、魏四個王。
秦王朝一邊急調(diào)大軍四處救火,一邊命各地守將立即出兵平亂。
接到命令,泗川監(jiān)郡御史是“拔劍四顧心茫然”。誰肯讓他打啊?他敢打誰???想來想去,監(jiān)郡御史驚訝地發(fā)現(xiàn),原來在沛縣豐邑有一伙兩三千人的毛賊,他大喜過望,感到保住飯碗有希望了。
事不宜遲,監(jiān)郡御史點齊兵馬,直奔豐邑殺來。接到探馬報告的劉邦頓感緊張,但是這場仗躲不過去,硬著頭皮也得打。好在劉邦在之前打胡陵、方與的時候?qū)W了一招——堅守不出。
此計果然好使。監(jiān)郡御史帶來的兵馬也不多,一連攻了兩天也沒消滅劉邦,己方反而損失慘重。就在秦軍久攻不下、士氣低落的時候,劉邦軍尋了個破綻突然殺出城來,居然將秦軍殺得潰敗。劉邦高興極了。這是他起義以來打的第一場勝仗,意義很重大。
為了擴大戰(zhàn)果,劉邦親自率領(lǐng)一部分軍隊進攻薛城,就是今天的山東省棗莊市薛城區(qū)。自己走了不能沒人看家,防守豐邑大本營的任務,他交給了手下大將雍齒。
雍齒也是沛縣人,據(jù)說是劉邦的街坊。雍齒的家境比劉邦好,出身于豪強,在當?shù)赜绣X有勢,也算是一個人物。從劉邦鼓動百姓殺沛縣縣令的時候起,雍齒加入了起義軍,因為在當?shù)赜杏绊懥Γ矣邪炎恿猓虼擞糊X被任命為帶兵的將領(lǐng)。劉邦這時候確實是缺人,有點本事的人就能領(lǐng)一份獨當一面的差事。
劉邦兵進薛城,泗川守急忙組織抵抗,結(jié)果沒抵抗住,兵敗被殺。占了薛城之后,劉邦又進軍亢父,也就是今天的濟寧市任城區(qū)張城后村,準備繞到背后攻打之前沒拿下的方與。到了方與城下,剛擺開架勢,劉邦竟然撤軍了。為什么?因為后院起火。
這事還得從頭說起。
陳勝起義稱王之后,原戰(zhàn)國七雄中魏國貴族甯陵君姬咎跑到陳縣投奔,希望陳勝能夠幫忙恢復魏國。陳勝當然不會白白為他人作嫁衣,但是覺得這事可以利用,就派手下里來自原魏國的大將周巿帶兵去收復魏國。周巿不辱使命,很快收復魏國土地。他當即召集部下開會,商議迎接姬咎就職的事。
因為涉及自身的利益,部下們的意見是一致的:不同意迎立姬咎為魏王,希望周巿自己來坐這個位子。周巿說話了:“你們懂什么叫忠義嗎?世道越亂,越能看出忠奸。從道義上說,不立魏王的后代坐這個位子,堅決不行!”周巿力排眾議,接連五次派使者去見陳勝,要求陳勝把姬咎放回來就位。陳勝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確實是在公開場合表示要幫姬咎復國,可那不過是場面話,實際上心里是打著恢復魏國的名義擴張領(lǐng)地的主意。周巿本來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沒想到竟然跟自己對著干。他有心抓著姬咎不放,可是周巿倔強如牛,駁回一次又來一次。陳勝有心不答應,又不敢得罪周巿,怕失去這個有力支援。最后為了大局,陳勝只好同意,于是,姬咎回到魏國做了魏王,投桃報李,拜周巿為魏相。
本來姬咎稱王,周巿拜相,這跟劉邦沒有一點關(guān)系,就算有關(guān)系,劉邦也管不了。可是,劉邦沒想法,周巿有想法了。周相國一門心思地要為魏王打下一片廣闊天地。不過,說說容易,古往今來,有多少帝王試圖開疆拓土留下美名最終卻吃了一嘴灰?
對著魏國地圖研究了半天,周巿眼前一亮,派人給鎮(zhèn)守豐邑的雍齒帶了句話:“豐,故梁徙也。今魏地已定者數(shù)十城。齒今下魏,魏以齒為侯守豐。不下,且屠豐?!本褪钦f:豐城那地方是魏王當年徙居之地,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拿下數(shù)十座城了,你雍齒要是歸順我魏國,魏國封你為侯,豐城仍然歸你管;你要是不歸順,別說你活不成,我們拿下豐城之后雞犬不留!
當年秦國滅亡魏國之后,秦始皇把魏惠王姬嬰弄到豐城。按理說周巿既然反秦,就不能承認秦國遷徙魏王之舉??墒侵軒埿U不講理,明擺著欺負人,非說豐城也是魏國地盤。使者把話帶到之后,大將雍齒毫不猶豫立即投降魏國。
雍齒叛變倒不是真的因為被周巿嚇到了,也不是因為想攀高枝,完全是因為對劉邦這個人的厭惡。雍齒早就看劉邦不順眼,想當年他也是沛縣響當當?shù)娜宋?,跺一腳縣城都要晃三晃。劉邦算什么?小小亭長一個。當年劉邦見了他還得客客氣氣,瞧他臉色行事,現(xiàn)在倒好,他這個地頭蛇反要聽劉邦使喚。雍齒覺得窩囊不是一天兩天,恰好周巿遞橄欖枝過來,他當然是高高興興地攜豐城全體叛變。
自老窩被人抄了,劉邦是又急又氣,深感待雍齒不薄,沒想到居然背叛自己,若是不收拾此人,他誓不為人!
看來,劉邦是真的將此事計較在心頭。他后來當了皇上衣錦還鄉(xiāng)的時候還說:“我對豐城印象太深刻了,因為這是我出生的地方,也是我的家鄉(xiāng)父老背叛我的地方!”由此可見被家鄉(xiāng)人背叛,對劉邦的刺激有多大。
懷揣著萬丈怒火,劉邦顧不上圖謀方與,火燒屁股似的帶著大軍殺到豐城。別看之前這幾仗打得順風順水,到了老家,小小一個豐城仍舊是打不下來。原因很簡單,劉邦的隊伍里很多人都是豐城子弟,親戚都在城里,自家人打自家人,咋能下得去手?所以使得攻城效率極慢!豐城沒打下來,劉邦一著急,急火攻心,大病一場,只好撤退修養(yǎng)。
此時陳勝在陳縣戰(zhàn)敗逃亡,部下秦嘉在留縣(今江蘇徐州)自立為大司馬,擁立一個叫景駒的人做了楚王,收攏了張楚政權(quán)的部分人馬。得到這個消息,劉邦索性率軍投奔了秦嘉,打算請秦嘉幫忙報仇。沒等說動秦嘉出兵幫他報仇,秦將章邯派人帶著大軍先殺了過來。火燒眉毛先顧眼前,秦嘉命令劉邦迎擊秦軍,結(jié)果接戰(zhàn)失利,轉(zhuǎn)而攻取了碭縣、下邑。
秦嘉指揮著劉邦四處兜圈子,劉邦心里很著急。恰在此時,一支由項梁、項羽叔侄指揮的起義軍隊伍對張楚政權(quán)殘余勢力揮起了屠刀,秦嘉戰(zhàn)死,景駒被殺。等秦嘉幫劉邦報仇,看來行不通。對秦嘉的幻想破滅,劉邦轉(zhuǎn)而將希望寄托在新近崛起的項梁、項羽身上。
弱小勢力永遠希望依附于大勢力。
也就是弱者追隨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