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面色一肅,帶著身邊的士兵走向人群聚集處。
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那十幾個慌亂的士兵交代了那俘虜逃亡的經(jīng)過后,很快讓開了一條道路。
雪地上躺著的是作戰(zhàn)時俘虜?shù)囊粋€游擊隊,左小腿被捕熊的撲獸夾狠狠咬住,流出的鮮血在雪面浸出一道梅花。
路易斯向上看去,那俘虜?shù)纳习肷碚麄€扭曲地卷在雪面上,從腰椎開始,與下半身整個脫節(jié)開來,下半身朝著村口,上半身扭曲回頭。
“把伍茲和老約翰叫來。”
俘虜?shù)哪X袋上端整個炸裂開來,露出里面漿糊一樣的內(nèi)容物,斷裂開來的軀干也布滿著無數(shù)個炸裂的小孔,一眼望去仿佛有無數(shù)的眼睛盯著自己。
軀體旁,細碎的血肉鋪在雪面上,也充斥著滲人的氛圍。
“長官?!?p> 卻是伍茲帶著老約翰一齊來了。
“老約翰,你們黑土村的血月詭異是這樣的嗎?”
血月里出現(xiàn)的情景,每個地方都有不同,也有著不同的應(yīng)對方式。
“大人…這…這絕對不是我們村的詭異!我們村有著風(fēng)雪之神的庇護,除了隔兩三年血月里會失蹤一兩個人以外,根本不會有這樣的事情??!”
本想從老約翰這里知道些情報,卻不料老約翰也是一臉驚慌。
“行了,我知道了?!甭芬姿姑嫔喜粍勇暽?,體內(nèi)的血能早已流轉(zhuǎn)不息,“不過,你們村的撲獸夾,都是放在村口的嗎?”
老約翰腿更軟了,“大人,小孩這么多,我們再怎么樣,也不會把撲獸夾放在村口??!”
一想到村子里可能混進了什么東西,他心里直發(fā)毛,整個村落里的陰影似乎都躲藏著些什么。
“該不會…是他自己放的吧?”老約翰睜大眼睛,說出了一個猜測。
士兵在路易斯來之前已經(jīng)驅(qū)趕走了村民,老約翰只能憑印象說這里沒有撲獸夾。
路易斯反問道:“他掙開繩索,咬了一個俘虜一口,然后費力逃到村口,就為了放個撲獸夾,然后自己踩上去?”
“大人……那我們?nèi)フ堬L(fēng)雪之神的神父來處理?”
“等血月過了再請他吧?!甭芬姿共恢每煞?,“伍茲,你怎么看。”
“長官,這個傷口好像是有什么東西從身體里鉆出去?!蔽槠澾h遠盯著雪地上的尸體,面色凝重。
“你遇到過這樣的事情嗎?或者聽過類似的也行……”
伍茲眉頭緊蹙,緩緩搖頭。
“不過長官,我的家鄉(xiāng)有一位偉大的哲學(xué)家,他說過面對恐懼最好的辦法,就是面對恐懼,也許我們應(yīng)該徹底搜查整個黑土村,在天黑前把那個生物找出來?!?p> “我家鄉(xiāng)也有一位偉大的哲學(xué)家,他認為克服恐懼最好的辦法是把人打昏。信那些哲學(xué)家,我們恐怕就回不去了,還是我來處理吧。”
那具尸體上的詭異場面不是一般生物能夠做到的,特別是風(fēng)雪之神可能死亡的現(xiàn)在,尤其讓人感覺可疑。
既然這樣,最穩(wěn)妥的辦法便是依循慣例。
路易斯嘆了口氣,環(huán)視周圍的士兵,“剛剛有哪些人和那個俘虜有身體接觸的?”
兩個士兵面色一變,走了出來。
他們是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俘虜呼喊的兩人,一開始他們也沒把那些散開的血肉當回事,對超凡者來說,這樣的傷勢一個【光明治療】就足夠了。
但等他們觸碰到俘虜身體時,那被掏空的身軀溫度明顯太低了,仿佛和雪地上的冰一樣寒冷。
這時,他們才發(fā)現(xiàn)雪面上那些血肉的異常。
那些血肉泛著暗色,仿佛早就失去了活力……甚至在冰冷的雪面上,也沒有一點熱氣,只是鋪在雪面上。
兩人連忙叫來其他人,還沒來得及做什么,那俘虜腦袋卻突然整個炸裂開來,
哪怕這時,那俘虜依舊在竭力慘叫呼喊著,凄然的聲音讓幾人心都涼了。
在路易斯到來之前,士兵們向剩下的俘虜了解了始末,也依舊不敢靠近,只是隔著一段距離,恐懼地看著那俘虜?shù)暮艉?,直到那喊叫聲消失?p> “伍茲,給他們兩個單獨安排住處,還有之前被咬傷的那個俘虜,也單獨安排住處?!?p> 不管遇到的是什么,首先要做的是進行隔離,避免通過人際間的接觸擴散。
接著,路易斯來到士兵面前,給他們定下三條準則。
“第一,晚上不要出門,各自在屋內(nèi)睡覺也好,值夜也好,不要跑到屋外?!?p> “第二,如果有不明身份的敲門,絕對不要回應(yīng)!就算聽著是我們的聲音,你們也可自行判斷情況,最好不要回應(yīng),不要開門。我和副排長都不會在這種時候開玩笑?!?p> “第三,如果外面有東西要闖進來,萬不得已必須出門,從屋頂撞出來,絕對不要從門走?!?p> 布置完這些,路易斯看著灰色的天空,心里有些不安,但還是得繼續(xù)安排。
“那具尸體就這樣放在那邊,誰也不要動他。從村里找一條獵犬放在這附近,接著該怎么休整就怎么休整,我們過完滿月的兩天就走,不管身上有什么麻煩,回去之后教會都能驅(qū)除?!?p> 看著士兵們恐懼的面容,路易斯面色嚴肅的強調(diào),“中間不管出現(xiàn)任何事情,都不要大規(guī)模議論,記在心里!等到我們回去再談!”
出了這檔子的事情,不僅是住宿的房屋要重新檢查,那些俘虜?shù)陌才乓惨匦绿幚怼?p> 既然麻繩對超凡者來說只是象征作用,路易斯索性將剩余的七個俘虜安排地遠遠的,對伊揚沃魯?shù)囊蓡?,他只是淡淡回了一句,“不滿意這個待遇的話,閣下可以自行離開,我們不會阻攔?!?p> ……
北地的冬季,天總是黑得很快。
只是做了些許準備、用過兩餐,視野里就只剩下一片暗色幽藍,路易斯他們便各自分散開進入房屋。
路易斯是與伍茲搭伙住在一塊的。
此時懷表上的時間才不過六點多,要睡覺還太早,兩人也不敢在這時睡得太死,借著屋內(nèi)蠟燭的燭光,路易斯憑借記憶開始繪制黑土村的地圖。
“排長,原來你還會這樣一手?”伍茲聚精會神地看著路易斯的動作,絲毫不敢打擾,直到路易斯停下來才出聲問道。
“嗯,之前干偵察兵的時候自己研究過?!?p> 實際上他是隨著前世自己爺爺學(xué)習(xí)的,那是從軍隊退役下來的老兵,十分古板,路易斯和父親糟糕的體能讓他直搖頭,甚至年輕人完全不懂簡單的修理,也讓他無比痛心:教育隔絕了農(nóng)田、脫離了工廠,甚至連動手的機會也失卻了,新一代的青年未來怎么辦?
路易斯自然已經(jīng)是無緣見到他們這些老一輩口中垮掉一代的未來,但家庭的耳濡目染之下,他還是被動了解了許多平時根本用不上的東西,繪制地圖也是其中之一。
路易斯看著伍茲欲言又止的表情,突然明白過來,“伍茲,你想學(xué)繪制地圖?”
“這……可以嗎?”
“當然可以了?!崩L制地圖并不算難,只需要最基礎(chǔ)的比例尺的知識,加上眼睛不瞎,就能畫出最簡單的地圖。
軍用地圖的難點在于突出重點,水源、高地、等高線,某些地圖甚至要求這些條件集合在一個圖里,這需要的軍用素養(yǎng),伍茲也完全不缺。
更關(guān)鍵的是,繪制地圖在黎德塔,早已經(jīng)不算特別機要的東西,只需要來一個四五階的強者,就能輕易橫空偵查……至少,以伍茲與路易斯的軍銜,只要不是將機密地圖送與敵國,互相交流繪制地圖是沒問題的。
如果不是黎德塔現(xiàn)有教育的缺失,伍茲也早就能學(xué)會這樣的技能。
“你可別叫苦,繪制地圖可是需要學(xué)不少東西的?!?p> 只需要伍茲能補上數(shù)學(xué)和地理上的短板,想要繪制出一副地圖還是不難的。
“放心吧,長官,別的我不敢說,這樣能讓自己更好活下來的技能,我伍茲絕對不會怕苦喊累?!?p> 時間還早,路易斯整理了一下思路,就從黎德塔軍隊推行的標準標識出發(fā),將各種地形呈現(xiàn)在圖上的要點給伍茲講了一遍。
時間臨近八點,路易斯停下交談,吹滅油燈,約好了兩人的守夜交換規(guī)則,便提前睡下。
后半夜接過伍茲的班,一直到了凌晨五點,也不見有什么異常。
雖然已經(jīng)無事,路易斯還是耐心坐在炕上修煉,等到六點,才喚醒伍茲與他一道走出門。
銀月盈滿之際會逐漸泛起血色光輝,并引發(fā)一些奇異的事件,這被稱為“血月”,以教會的研究與民眾的經(jīng)驗,血月在每月月中出現(xiàn),持續(xù)兩日。
在黎德塔帝國附近,晚上八點到第二日凌晨五點,便足以覆蓋掉血月引發(fā)詭秘的時間。
在血月之間,天地元素會泛起些異常的活躍,對修煉血族、食尸鬼的人有著額外的效果,只是身處詭秘事件,路易斯沒有多少修煉的心思。
出門時天色仍舊朦朧,血月高懸。
星光背景下的天空一片幽藍,與血月一齊照下來,地上的雪發(fā)出淡紫色的幽光。
站在門口四下望望,濱爾西特又開始落雪了,各樣的物件也在漆黑中扯出猙獰的影子。
路易斯維持著血能打量著黎明前的黑土村,早已習(xí)慣的血紅色視覺也泛著冷意。
所幸,直到天色大明,也沒有出現(xiàn)預(yù)料中的敵人。
天色大亮后,士兵們再度聚在一起,清點人數(shù)后,立刻有了發(fā)現(xiàn)。
少了兩人。
昨日單獨安置的那兩個士兵,并沒有被眾人清點到。
聚集起眾人向那處房屋走去,喊過幾聲后,路易斯與伍茲對視一眼,一腳踢出,門后阻攔物粉碎的同時,大門豁然洞開。
只是,門后并沒有見到兩名士兵的身影。
再仔細查看,屋頂和門內(nèi)阻攔物都是完整的,小心確認地面后,屋內(nèi)也沒有地道,那兩人的實力也不可能虛實轉(zhuǎn)換穿墻而出。
風(fēng)雪中,眾人不禁沉默下來。
為了避免士兵進一步的恐慌,路易斯向另一處行去。
“我們?nèi)タ纯茨切┓??!?p> 七個俘虜按三、三、一安置,戰(zhàn)斗時俘虜?shù)奈迦?,除去死亡的一位,受傷的一位單獨安置,剩下三人安置在一起,伊揚沃魯?shù)却謇锓數(shù)娜艘舶仓迷谝黄稹?p> 今日再一查看,昨日被咬傷的俘虜也是不見了蹤影。
同樣的密室,同樣的景象。
再去村口查看一番,昨日躺在雪地里,無人收斂的尸體,也早已消失不見,運轉(zhuǎn)血能遠遠吹開昨夜落下的雪,地下也是干干凈凈,連帶著那些血塊,也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仿佛昨日路易斯他們見到的景象,全都是腦中的囈語與錯覺。
沒有多說安慰眾人的話語,也沒有任何人議論,快速用完兩餐,眾人迎接再一次夜晚的降臨。
今日是路易斯值上半夜,處于昨夜事故的考慮,路易斯停下了繪制地圖的講解,讓伍茲提前入睡。
而他則是盤腿坐在炕上,血能一刻不停地運轉(zhuǎn)著。
擔心血月下遇見詭秘時,與邪神交流會引來些不好的東西,他也分出一道血能將懷中的石頭與外界隔絕開來。
血月下洶涌的元素不斷灌入身體,經(jīng)過法脈被轉(zhuǎn)成血能的一部分,在體內(nèi)洶涌奔騰,不斷沖刷著身體的血肉,一點點將之改造得更適宜承載超凡力量。
血月下血族的修煉,更是堪比平常的三四倍!
“嘭嘭嘭——!”
驟然,門外響起了劇烈的敲門聲!
路易斯眼睛猛然睜開,一雙眸子射出血紅色的光芒,那是血能滿溢的表現(xiàn)。
往懷表上看了一眼,凌晨零點五十七。
一邊用被褥捂住伍茲的嘴,路易斯伸手往身旁一點,將血能灌入伍茲體內(nèi),封住伍茲話語的同時,將伍茲喚醒。
伍茲醒來,呆滯一會,迅速了解了狀況。
待他無聲坐起來之后,路易斯與伍茲都主動用手捂住自己嘴巴,避免無意義的發(fā)聲。
門外的碰撞聲逐漸放大,搖晃著門后的阻礙物,門板框框地撞著,仿佛隨時有東西要破門而入。
但終究沒有東西闖進來,門外的風(fēng)雪里也出現(xiàn)了沉重的腳步聲。
等門外的聲音漸漸遠去,只剩下風(fēng)雪的呼嘯,伍茲和路易斯對視一眼,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依舊沒有把捂著嘴的手放下。
“砰——!”
比先前大得多的聲音炸響開來,門板仿佛都要炸裂開來。
如果不是緊緊捂著嘴,在驚恐之下,恐怕當真會不小心泄露聲音出去。
這聲之后,風(fēng)雪中再無其他聲音,只有寒風(fēng)環(huán)繞屋外發(fā)出的“嗚嗚——”聲。
兩人一夜未眠,等到天色徹底放亮,才拿走阻礙物,打開房門。
屋外是一片白色,細碎的冰不住往身上打。
天上也依舊沒有陽光,依舊是灰蒙蒙的暗色。
只是,路易斯心中卻一片輕松,寒風(fēng)也好似溫和下來。
他突然想起了濱爾西特的一句俗語。
長夜漫漫,處處險惡;白晝光明,勃勃興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