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 北行

　　23日白天并沒有什么異常，除了特別麻煩的搬運，比如將地窖里保存著的武器、魔石、箭簇送到城墻之上，對超凡者來說這些并不算累人，只是特別麻煩，經(jīng)過北面一些街道時，凝結(jié)了冰霜的地面簡直讓人能憑空跳出一曲華爾茲——當(dāng)然，只要你不怕屁股全是泥水就行。

　　那些街道靠近北面城墻，基本沒有商鋪開在那里，自然也沒人費心思布置些浪費錢的法陣，甚至連簡單的稻草、秸稈也沒人鋪設(shè)，果然是基爾霍茲的作風(fēng)。而城內(nèi)的物價也隨著魔獸的進攻悄然上漲了一波，路易斯便也絕了自己掏腰包的打算。

　　很快到了晚間接班，路易斯順著山坡往山脊斜著攀爬上去。

　　落雪短暫地停了下來，但在山風(fēng)的呼嘯下，體感反而覺得更為冷冽。山坡南面的風(fēng)要小得多，樹叢也顯得格外濃密，走起來有些費勁。視線里山脊最高處的那顆大哨兵樹下突然閃動了幾下，上面的人影在揮舞手臂。

　　爬上山脊時，艾格正站在樹后，躲著荷爾斯山間的冷風(fēng)。

　　見他過來，艾格湊上前，神情有些不安：“長官，那馬臉現(xiàn)在還沒回來。”

　　艾格幾個月前還只是個雪地捉雞的偵察兵，現(xiàn)在已經(jīng)借著伍茲招收人手的關(guān)系，晉升到了副排長，算是自己人。路易斯點點頭：“下次記得叫史蒂文連長……那馬臉返回的時間表是幾點？”

　　“是，長官，原定的時間表是今天中午十二點之前返回，現(xiàn)在已經(jīng)超時快六個小時了?！?p>　　“有預(yù)先返回的人員嗎？”

　　“沒有，旁邊加布、福利特連長負責(zé)的區(qū)域也問過了，他們那邊也沒有?！?p>　　“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時向林奇營長上報吧?！甭芬姿褂纸凶〖敝碌陌瘢瑖诟赖溃骸绊槺惆盐槠澮步羞^來?！?p>　　艾格便領(lǐng)命往山坡下去了，路易斯讓士兵接替過上一班的崗位，就踩著潮濕泥濘的地面，沿著山脊走起來。

　　順著紅外熱覺的探測，找出了幾只伏著身體、藏在山間的狼，用弓弩將之一一擊殺，他這才返回大哨兵樹下，思考起史蒂文的事情來。

　　時間表在軍隊計劃里是很重要的一個東西，上級依靠時間表的來確定行動的進度，是指揮藝術(shù)重要的一環(huán)。參謀部里的新手很容易拿著比例尺往地圖一擺，然后簡單考慮運動速度，給出一個完全不考慮實際路況的時間表。底下士兵順著這種時間表行動，基本就沒有不罵娘的，那大河又長又寬~是憑空能泅渡過去的嗎？

　　當(dāng)然，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面對無法完成的時間表，除了用借口拖延或是反對以外，常用的方法是分出一小隊人，輕車簡從趕到預(yù)定的地點報告——一部分到達也算到達嘛，這樣便完成了任務(wù)。

　　大部隊則會慢悠悠跟在后面，用部隊自己慣有的節(jié)奏前行，只要不是那種一到達便立即遭遇攻擊的場面，基本也不會對整體戰(zhàn)略有什么影響。

　　雖然史蒂文的馬臉不好看，但他若是這樣派個單騎提前回來，看在同一個營的面上，幾人都會放他過去。但連這種敷衍都沒有，出事的概率便相當(dāng)大了。

　　一整個騎兵連的失蹤，放在天天傷亡的基爾霍茲也算是一件大事了。要知道，有著輔助的神官、醫(yī)師，不少看著嚴重的傷勢，只要沒有當(dāng)場死亡，都是有機會慢慢救回來的，因而整體上的死亡率并不算高。

　　不過這件事現(xiàn)在已經(jīng)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圍，后續(xù)的變動只能等待林奇與基爾霍茲方面的通報。

　　林奇來得很快，比路易斯估計的回報時間還要快。

　　感到魔力波動的時候，林奇便到了山脊附近，再下一刻，他落到了大哨兵樹旁。

　　直到此時，那轟隆的余音才一連串地跟了過來，整個荷爾斯山脈頓時被驚醒，簌簌的黑暗中也像是有什么蠢蠢欲動。

　　“史蒂文走的時候帶了多少干糧？”林奇問道。

　　他背著手，看著荷爾斯山脈北面，黑暗濃郁得仿佛根本化不開。

　　路易斯答道：“五天，若是加上給馬的嚼料，可以到八天?！?p>　　史蒂文為了顯擺炫耀，根本沒有任何隱藏的意思，一眼就能知曉。

　　“武器呢？”

　　“絕對足夠。”

　　林奇點點頭，再度化作一道紫色雷光，向著遠方奔去，身后一串轟鳴回音。

　　方向不是基爾霍茲，而是荷爾斯山脈的北面。

　　濃郁的黑暗里，北面的冰原像是跟著被驚醒，遙遙傳來了巨大的狼嚎，緊接著便是一連串的轟鳴和炸響，遠遠地看過去，好似天際有人放了煙火。

　　這樣的戰(zhàn)斗不是他能管的，路易斯往坡下走了走，對崗位上的士兵說道：“加強警戒！有什么消息隨時回報！”

　　不多時，伍茲帶著士兵趕了過來，旁邊防區(qū)的二連連長加布、四連連長福利特，也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與伍茲前后腳到了荷爾斯山脈這里候著。

　　這一等便是一夜，后半夜甚至連光火都已經(jīng)消失不見，讓人無從得知林奇在北面的結(jié)果。

　　林奇返回時，夜班早已結(jié)束，甚至天際已經(jīng)隱約顯出了白色，換班的人員都已經(jīng)到了這里，三個連長都沒有離去，一同等在了大哨兵樹下。

　　荷爾斯晚間很長，天際顯出白色已然將近七點，用二月份家里信件的話語形容:西邊還是一片漆黑，頭頂是靛藍色，東方混合著粉紅、深紅和寶藍色，像絕美的絲綢一般。

　　那是碧翠絲信里的一段話，信件是與家族其他人的信一齊寄來的，小姑娘順手記下了寫信時的天色，路易斯覺得用在這里相當(dāng)合適。

　　在天際黑白交接之處，一個……壯碩的胖子就這樣，渾身縈繞著紫色雷光，悠悠地飛了過來。

　　有沒有七彩祥云路易斯不知道，但這樣一幕讓他覺得特別有喜感，不過身邊兩個連長都對這幕很是贊嘆，表示相當(dāng)?shù)钠G羨，路易斯只好把那種快樂的心情埋在心底。

　　說是悠悠，卻只是眼睛的一種假象，看到林奇之后，不過十幾秒，林奇便站到了他們旁邊。

　　身上的軍官服滿是焦黑，林奇臉上卻滿是得色：“你們可以去接人了，順著史蒂文他們走的方向，估計沒多久就能碰上他們了，那邊受傷的不少，你們各自抽一個班去接人吧。”

　　路易斯與兩個連長對視一眼，問道：“那馬……騎兵連的史蒂文他遇到什么了？”

　　林奇擺擺手，一臉風(fēng)輕云淡：“被六階魔獸堵著了，小事而已。”

　　二連連長加布一臉景仰：“營長，那高階魔獸收拾掉的尸體呢？那魔核拿出來給我們見識一下吧，我們還沒見過六階魔獸的魔核呢！”

　　“這個……等我和阿娜斯塔夏大人匯報后再說吧?！绷制媪x正言辭，“你們先去接史蒂文的隊伍，那邊的情況不太好，你們要有心理準備?！?p>　　說完，便再度升空，向基爾霍茲飛去。

　　三人對視一眼，從防區(qū)內(nèi)警戒的排里各自選一個班的士兵，帶著往冰原行去。

　　伍茲本來也想跟著去，但路易斯需要伍茲身上的血契用以定位，便讓他留了下來，只是挑選出了當(dāng)初教過滑雪的一個班。以防萬一，路易斯還讓士兵隨身帶了五日的干糧，整頓好隊伍向荷爾斯山脈北面行去。

　　……

　　林奇在接近基爾霍茲時降下了飛行的速度，城墻上的法陣可不是鬧著玩的，雖說一般的夏塔克鳥不值得攔截，但林奇這樣明顯的六階波動，除非守備人員眼瞎，不然是一定會開啟攔截的。

　　等到城墻上守備的人看清了他，林奇這才閃身朝著自治會大樓飛去。

　　他到自治會頂樓時，阿娜斯塔夏像是早有預(yù)料一樣站在中庭，穿著黑色薄睡衣，外面隨意披著一件白色大氅，略帶濕意的金發(fā)發(fā)絲隨意披散在身后，顯得很是閑適。

　　他一出現(xiàn)，阿娜斯塔夏紫色的眸子立刻望了過來，清冽的聲音立刻響起：“林奇叔叔，找到了嗎？”

　　“塔夏，我不希望看見你去面對那只魔獸?！绷制婵聪虬⒛人顾氖稚衔罩拈L刀：“即使你有公爵給你的格里芬，獨自面對圣階也是相當(dāng)危險的一件事?！?p>　　“總要有人去做的?！卑⒛人顾目粗制嫔砩系暮圹E，不由輕輕一笑：“不過林奇叔叔你身法是越發(fā)快了，連圣階都追不上你了?！?p>　　“只是運氣罷了，但塔夏你去的話不一樣，除非你能殺死那只魔獸，不然是沒有機會離開的?！绷制嬷钢砩辖购诘能姺骸半m然說著很丟臉，但我的身法也沒法在那只魔獸手下全身而退。”

　　阿娜斯塔夏笑著寬慰道：“林奇叔叔，你不用勸我了，今年魔獸的數(shù)量你也見到了，足足是往年的四倍，若是沒什么解決方案，是決計支撐不下去的，相比于淹沒在數(shù)萬只魔獸的包圍里，一只剛剛到圣階的魔獸也許還好得多?！?p>　　“不是剛到圣階。”林奇神情嚴肅下來：“那魔獸晉升圣階的時間，不會少于公爵。”

　　“……難怪?！卑⒛人顾耐孜⒖s，神情有些震驚，許久才收斂好情緒：“不過再怎么樣，去看看總歸好些。”

　　說罷，她看到了推著餐車上來的梅麗莎，便笑著邀請林奇：“林奇叔叔，要是沒用過早餐，不如留下來一起吃？”

　　林奇看了眼帶著面紗的梅麗莎，搖頭道：“我那騎兵連的人可是缺了一半，這之后還有一堆事情呢，還是算了。”

　　“辛苦林奇叔叔了?！卑⒛人顾狞c點頭，偏頭吩咐梅麗莎：“把我桌上的荷爾斯地圖取來?！?p>　　拿著地圖，阿娜斯塔夏看向林奇：“就拜托林奇叔叔指出那魔獸的位置了。”

　　林奇盯著地圖，手指落到北面：“這塊位置，一直沒動，塔夏，你去的話一定要做好準備，要是出什么事情，我可沒辦法和你父親交代?！?p>　　“放心吧，我心中有數(shù)?！?p>　　……

　　路易斯一行人走了兩個小時才堪堪走到山脈邊緣，卻還沒看見林奇說的騎兵連，后面倒是急匆匆地趕來了一個隨軍醫(yī)師，險些被士兵當(dāng)做魔獸襲擊打死。

　　好在那醫(yī)師見勢不妙叫了一聲，報出了自己的身份，不然他們?nèi)齻€連長回去也都要吃一頓掛落。

　　不過他們也沒全然相信，邊走邊詢問了他很多問題，這才確定對方不是偽裝的間諜。這才有了一番高效的溝通，眾人便弄清了醫(yī)師的任務(wù)：救助那些受傷的騎兵連士兵。

　　無論醫(yī)師原先的目的怎么樣，有一個隨軍醫(yī)師總是相當(dāng)好的，不過自治會這種斤斤計較的方式，還是讓路易斯腹誹不已。

　　自治會覺得你用不上，便絕對不會調(diào)撥那些物資，只有當(dāng)你任務(wù)需要用到，才會給你配齊。比如史蒂文連長的馬，比如北面城墻沒鋪設(shè)的法陣，再比如眼前的軍醫(yī)——要知道，林奇的營隊里，只有史蒂文的騎兵連因為外出配了軍醫(yī)，其他連隊承諾的軍醫(yī)遲遲都沒有解決。

　　三個連長對視一眼，都做好了之后不放這軍醫(yī)回去的打算，加布更是當(dāng)先攬住了那看著相當(dāng)年輕的軍醫(yī)，一副好哥們的樣子，邊走便拍著那軍醫(yī)的肩膀套話，那顯得有些瘦弱的軍醫(yī)在這種熱烈的歡迎下顯得相當(dāng)?shù)木执佟?p>　　史蒂文留下的痕跡很明顯，全然沒有掩飾的跡象，只是稍加探測，眾人便能一路直行，路上遇見的生物都被有組織的擊殺，沒放過任何一只。

　　一直走到下午，眾人也只是遇到了幾輪魔獸，甚至還遠遠見到地面向上拱起，顯出了巨大蠕蟲的聲音，眾人便遠遠地繞開了那只蠕蟲的前行軌跡。

　　不過那只蠕蟲附近，魔獸行動的跡象都變得極少，這樣的繞路行為才沒遇到什么危險。

　　那軍醫(yī)也在這過程里被他們套出了過往的經(jīng)歷，謝朗，西北部一個小貴族家庭，家中有不小的莊園，讓他得以進入醫(yī)學(xué)院修習(xí)。

　　醫(yī)師謝朗的經(jīng)歷讓加布瞪大了眼睛：“醫(yī)學(xué)院？你說的是那個比律師學(xué)校還難進、每年只招收兩百名的醫(yī)學(xué)院？”

　　“是，就是那個……”謝朗有些局促不安。

　　加布像是盯著什么稀奇的珍寶一樣看著謝朗：“好家伙，想不到基爾霍茲里還有這樣的高材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