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雨鈴累了,便躺倒在姜翼床上,打算睡一覺。
這是閬風(fēng)巔為教學(xué)的先生們分配的單人房,空間寬敞,甚至都能放下一面屏風(fēng)。
她感知到姜翼陷入了沉睡,但并沒有嘗試聯(lián)系他,跨階作戰(zhàn)不是件容易的事,盡管姜翼表現(xiàn)得輕描淡寫,但背后不知道費了多大的勁,事后也不知道得花多少代價恢復(fù),她不想打擾他休息。
可有人來打擾她休息了。
岳雨鈴聽見敲門聲,慢慢爬起來,窗外一片昏黃,夕陽照在她臉上,并不刺目,但她還是睜不開眼睛。
沉默地坐了會兒,敲門聲仍在耳邊,她才強打精神,走過去開了門。
來者是二長老亦止,她穿著道服,手中提著個籃子,一見門開便道:“方便讓我進屋嗎?”
岳雨鈴讓開身子,在亦止進屋后關(guān)上了房門。
亦止把籃子放在桌上:“這里面是我覺得可能用得上的藥,不過看你這樣子,似乎用不著了。”
“我被姜翼的法寶護著,沒有受傷?!痹烙赈彽馈?p> “嗯,他真的只有七階嗎?”
“對的?!?p> 亦止嘆了口氣,默默無言,不知在想什么,過了會兒,她才意識到岳雨鈴仍站在一旁,連忙道:“你怎么不坐?。靠隙ê芾哿税??”
岳雨鈴這才坐到她對面,手撐著腦袋,不想說話。
亦止握住她另一只手,黯然道:“我該向你和姜翼道歉,我答應(yīng)了他要盡力拖住那個卻天,要幫你的,可我沒有做到,連出手的膽子都沒有?!?p> “沒事的?!痹烙赈彸榛厥?,“那東西已經(jīng)死了,我和姜翼都沒受傷?!?p> “孟將嵐馬上要結(jié)婚了,他是想出手的,但被未婚妻勸住了,他覺得沒臉見你,但我希望你知道,不要恨他?!?p> “我知道,卻天族本身力量就遠強于人族,跟何況那東西是九階,你們兩個上去也只能阻他一陣,還可能波及山里的同學(xué)們。”
亦止更覺慚愧,道:“你把我想狡辯的話都說了啊,雨鈴,我們都欠你這一次?!?p> “別這么想,你們不欠我,本來你們也沒有義務(wù)為我去和卻天族作對?!?p> “我們既是長老,也是老師,有義務(wù)在外敵入侵時保護學(xué)生,我是個自私的人,希望你接受這份歉意,讓我好受一些?!?p> “好吧,那就欠吧。”
亦止點了下頭,道:“還有,孟將嵐說,他今年打算辭去長老位,大概在年底。”
岳雨鈴訝道:“他今年成婚吧?幾歲了?”
“很年輕,比谷無虞大不了幾歲,可能四十?”
“那就頂多做了三四年長老吧,為什么辭任?”
三十多歲就修煉到了八階,成為一派長老,在人族里算是萬中無一的天才了,正是意氣風(fēng)發(fā)的時候竟要辭任,實在令人難以理解。
“說是打算回鄉(xiāng),教育家鄉(xiāng)子弟?!?p> “掌門會放嗎?”
“我認識掌門幾十年了,他不會留?!?p> “哦,掌門是去找邱席前輩了嗎?”
“我想是的,但不知道他為什么交代說要走三天?!?p> 岳雨鈴猜道:“難不成打算度幾天蜜月?”
“蜜,蜜月?什么意思?”
“就是,呃,我聽別人說的,就是新婚夫妻兩個人一起去哪玩?zhèn)€幾天?!?p> “為什么要叫蜜月?”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別的語言?!?p> “不管這個,我不覺得掌門會在這個時候放心玩耍,他一直都把大局放在最先?!?p> “除了今天的意外,可以預(yù)見的三天內(nèi)應(yīng)該會很太平,所以他才那么說吧?!?p> 亦止搖頭道:“想象不出來,掌門那種老頭子,竟然有這種心思?!?p> 岳雨鈴笑了下,跟著調(diào)侃:“對啊,掌門整天端著個架子,不知道跟邱席前輩說情話時是不是也苦著張老臉。”
亦止也莞爾,想到了有趣的事情,但因少兒不宜,便沒有說出來,她見岳雨鈴心情好些了,便開始說最后一件事:“姜翼走之前,讓我轉(zhuǎn)告你幾句話。”
岳雨鈴慢慢止住笑容,問道:“什么話?我猜不是好話吧?”
“他說,他幫了你的忙,也希望你能幫他一個忙,等小妖們回來閬風(fēng)巔后,希望你能照顧他們?!?p> “那些孩子,不用他說我也會照顧。”
“嗯,那就這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我那兩個倒霉徒弟還等著我去指導(dǎo)?!?p> “再見長老,我明天再回自己房間?!?p> ……
次日清晨,星弧城北城墻上人頭攢動,互相交談著風(fēng)聞的消息。
“喂喂,今天早上怎么了?為什么都站在城墻上,看什么呢?”
“聽說昨天翼殿下把秦楚殺了?”
“不會吧,翼殿下……不說想不想,他十年都在城外修煉,有什么本事殺秦楚?。俊?p> “噓,輕點,秦宮主在那聽著呢。”
“……沒事,離得遠呢,哎,過來點說話,翼殿下是有競王資格的王族,身上一定有很多奇妙法寶,跨階殺個缺少鍛煉的廢……九階怎么了?”
“對對對,就比如那件黑袍,聽說許念德拼盡全力都拿那東西沒辦法?!?p> “那他為什么前天沒用?”
“也許是戰(zhàn)術(shù)吧,誰知道呢?!?p> “等等,關(guān)鍵是,翼殿下殺秦楚干什么?那可是他舅舅啊。”
說話的一圈人沉默了,他們完全無法理解姜翼的所為,一時懷疑起這個消息的真實性。
這時邊上一人解惑道:“是為了岳雨鈴。”
幾人聞聲看去,見那人衣著華服,身材頎長,略顯瘦削,似乎身份不凡,唯長相稍顯普通,面容輪廓棱角分明,眼神干凈清澈,小刀似的眉頭微鎖,似懷心事。
“你是人族?”其中一人聞出他的氣息不屬同類。
妖族感官比人族敏銳,天生就能分辨不同族群的氣息,人族則遲鈍許多,即便是十階的高手,面對刻意隱藏身份的妖族,即便對方實力遠弱于己,也難以給出肯定的答案。
姚一鴻面對著眾人目光,點頭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嗯,城內(nèi)人族不多,你是姚一鴻?”常住城中的一名卻天問。
“是的。”
“岳雨鈴,這名字,我好像在哪聽過?”他們又開始了討論。
“岳、雨、鈴,啊,是不是并肩王家養(yǎng)的那只夢貘?”
“嗯?是那只啊,化成人形后還挺好看的,可惜并肩王府自己留著了,沒送去花街,可惜。”
姚一鴻聽到這話,怒氣一下子就來了,一只手從后面搭上他的肩膀,頓時定住了他的身子,使得他除了眨眼以外無法再做任何動作。
石緹走到他身邊,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那些卻天的討論仍在繼續(xù):
“哦哦,你個眼界這么高的家伙都說她漂亮,那就是真漂亮了,難怪翼殿下會為了她犯忌諱?!?p> “糊涂啊,糊涂,為了只小小的夢貘,竟然殺了親舅,他這輩子都無法競王了?!?p> 石緹插話道:“各位,此事尚無定論,勿要聽信風(fēng)言風(fēng)語,惹禍上身?!?p> 眾人注意到她,認出她是王上身邊的人,不敢再說話。
姚一鴻聽了石緹的話,才后悔不該把岳雨鈴說出來,卻天族根本不把其他種族當(dāng)回事,若是有人因為他的話對岳雨鈴動了心思,那他真是萬死難逃其咎。
正自責(zé)時,人群聲音逐漸響亮起來,北方天空中出現(xiàn)了幾個黑點,正極速向王城靠近,姚一鴻隱約看見,隨著黑點逐漸靠近,逐漸變大呈現(xiàn)出人形,姜母臉上的表情越發(fā)陰沉。
人群討論的聲音大到一定程度后又逐漸安靜下來,到了姜知為等人落在城頭時,城墻上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姚一鴻看見了一具現(xiàn)出原形的尸體,以及趴在另一人背上,自顧自酣睡的姜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