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發(fā)火
薄老爺子把目光向薄凜二人掃過去,舉手投足之間的氣度是在長期優(yōu)渥的上流貴族環(huán)境中浸染熏陶形成的。
他的聲音聽不出什么起伏,只是捏著拐杖的手掌陡然泛緊,手面枯燥的薄皮輕皺,“是他說的那樣嗎?你剛剛真的在外面打了他?”
唐九卿嘴角細微的笑紋盡數(shù)斂盡,心頭浮上了一層不好的預感,言簡意賅,如實回答,“是。”
薄老爺子緊緊盯了她一瞬,目光移出,轉(zhuǎn)頭看向了坐在輪椅上面色不太好看的薄凜。
雄厚的嗓音夾雜著一絲薄怒,氣勢恢宏,像是直接下了通緝令,“江家丫頭雖然現(xiàn)在還沒有過門,不過我向來最忌恨家里的人挑起無故爭端,明爭暗斗的把戲,關鍵是我還沒死呢,這薄家的規(guī)矩也不能說破就破,所以就讓你代來受過吧?!?p> 唐九卿差點被這讓人無語的規(guī)矩給氣笑了,難道薄家都不搞清前因后果的么?
這還真是離經(jīng)叛道,倒打一耙呢。
她握住薄凜青筋微微凸起的手,盡量安撫住他即將釋放的情緒。
言辭義正的看著薄老爺子,“爺爺,我承認我確實打了二哥,可是那都是因為……”
“哪有那么多的理由?”
唐九卿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薄荊旁邊的貴婦給氣急敗壞的截斷了。
她咬著牙怒不可遏的說道,“我兒子從小長這么大可從來沒有受過這種委屈,如今他好心的去外面接你們,可是結(jié)果呢,你們真的是太讓人失望了。
公公,這薄凜管教不力,可必須得給點教訓,否則他們以后再這么目中無人下去還不得把薄家給掀了?!?p> 一直沉默著的薄凜輕輕摩挲著唐九卿的手指。
他的手指一如既往地涼,就像是他一直塵封在古潭之中的心一般,沒有任何溫度可言。
卻仍舊能夠讓唐九卿在那傳遞著絲絲縷縷的冷意中找到讓人心安的溫熱。
薄凜尋著聲線的方向穩(wěn)妥的找到了薄老爺子的位置,如同造物主別具匠心親自打造好的俊美五官依舊精致出挑,攻擊性強。
深邃如墨的眼睛隱藏在黑綢之下,掩蓋住了那抹攝人逼仄的暗芒,像藏在冬夜的星際,正色道:“爺爺,糖糖是不知者不罪,您還是罰我吧,只要能讓大嬸兒和二哥出了這口氣就行?!?p> 薄老爺子看著他這幅樣子又不禁泛起了一絲為難之色。
雖然他現(xiàn)在的這副破爛身體已經(jīng)對薄家沒有了任何積極的利用價值,可這畢竟也是他小兒子留在這個世上的唯一的一條血脈。
吊著眉沉吟片刻,終究還是沒有動任何的惻隱之心,薄老爺子還是向一旁的管家吩咐,“去拿戒尺過來?!?p> “爺爺——”
唐九卿咬著下唇,忍不住焦急的低呼一聲。
可是并沒有人理睬她,她站在這里就像可有可無的空氣似的。
管家聽命離開,薄老爺子的眼睛里沒有任何溫度的看著他,“你身體不好,這次就不用鞭子罰你了,以后如果再讓我知道你惹是生非,那就不是現(xiàn)在這么簡單了。”
戒尺拿來后,薄老爺子大義滅親般的冷聲開口,“給我掌十次,狠狠的打,一次都不能少?!?p> “啪——!”
一聲聲戒尺狠狠砸向皮肉的破空之音怵目驚心。
還沒有幾下,男人細膩的手掌就已經(jīng)氣血上翻,露出了一道道顏色艷麗的紅痕,甚至有嫣紅的血流涌出,渲染了無盡的星河。
血!
唐九卿臉色一變,深不見底的眸子仿佛深藏著暗潮洶涌的海面,像一個躲在地獄里面瘋狂嗜血的病態(tài)惡魔。
她掐著冷硬的指甲,瞬時給自己轉(zhuǎn)移了注意力,向薄荊等人看去。
那副絲毫不懂得收斂,昂揚向上的嘴臉是那么的諷刺,明明做錯事情的是他們,可最后受懲罰的卻是薄凜。
而薄老爺子的那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態(tài)度顯然也是為他們偏心到了極點。
這薄家人不愧都是姓薄的,還真是一個比一個薄情,倒是偷梁換柱,李代桃僵這招運用的不錯,是群演戲的好苗子。
她看著薄凜臉上強撐著倔強到?jīng)]有露出任何不適和痛苦的神情,垂在身側(cè)的手指悄然攥緊,捏出了咯吱咯吱的脆響,被一下下砸下去的戒尺聲所掩蓋。
難怪他會裝失明,甚至是裝殘疾,原來只不過是因為他在這個家一點地位都沒有。
她回想起之前在調(diào)查薄凜資料的時候,有一點她沒太在意。
那就是薄凜在十七歲的時候,他們一家三口一起去了德國,后來他的父母突發(fā)意外去世,而他也只是在那場意外中勉強活了下來。
所以,就變成了如今這副樣子了嗎?
一個人在那么大的莊園里面獨自生活,沒有任何親人,體會不到任何的人間冷暖,論誰都有可能被這十多年來所經(jīng)歷的一切絕望磨平了棱角。
可是他當時明明已經(jīng)差不多有了民事行為能力了,為什么偏偏要把自己偽裝成這副模樣。
養(yǎng)精蓄銳?
又或者是他的身體是真的有什么意外,而她之前的猜想都是錯的?
眼睛確實是沒有表現(xiàn)出來什么讓她能夠產(chǎn)生懷疑的焦距或眼神,那么那次張嫂的鞠躬只是巧合?
身體那方面就更找不到其他的理由了,也許是他出事之前就已經(jīng)存在了呢,畢竟那個年紀有一些肌肉也很正常。
或許這一切都只是她太自負了。
戒尺的聲音終于停下,唐九卿才逐漸回過神來,薄老爺子敲了敲手里面的拐杖。
略顯渾濁的眼睛薄涼的抬起,也懶得客套些什么了,寡淡的聲音冷如寒霜,心煩的說道:“行了,這里現(xiàn)在也沒有你們什么事了,時間也不早了,你們就先回去吧?!?p> 唐九卿把手握在輪椅扶手上,骨節(jié)生硬泛白,線條凜寒有力,她還是忍耐住情緒中的憤然,點頭嗯了一聲,“爺爺,我們先走了?!?p> 推著輪椅終于離開客廳。
尋著來時的道路原路返回。
微風吹散著樹葉簌簌作響,落葉如同枯葉蝶一般隨風飄蕩,經(jīng)過幾次角度偏移和葉體旋轉(zhuǎn)之后,摔在地上,零落成泥碾作塵。
她的目光漸漸落在了薄凜忍著劇痛還依舊一聲不吭,輕微顫抖,血痕悄無聲息的滑落出指縫的手上。
沒有人看見,她此時的眼底怒意飆升,清冷的俏容上隱隱有暴風醞釀,蟄伏在腦海中的最后一絲清明竭力的壓制著腦海深處如同風暴般將她吞噬的畫面。
耳邊殺伐四起,狼煙聚集,人性的丑惡在那一刻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她捏住隱隱作痛的頭部,突突起跳的太陽穴顯些讓她迫近崩潰的邊緣。
她睜開混染著血絲的鳳眼,深諳的眼底裹挾著化不開的迷霧,像一張鋪天蓋地,嚴絲合縫的大網(wǎng),把她越收越緊,逼到極致,退無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