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難在當代
太子寢宮側殿。
謝玖幽怨的將一副嶄新的碗筷放在楊濟跟前，這才告辭離去。
“呼嚕?！?p> 司馬衷舉著碗吸了口麥粥，頓時滿殿皆是麥香。
“楊先生這般早，不是專程來陪本宮喝粥的吧?！?p> 楊濟面色慚愧，跪道。
“殿下明鑒，臣下是來……是來請罪的。”
又夾了口小菜，司馬衷奇怪道。
“楊先生何罪之有??？”
還真讓張華想對了，昨日世家大族聯(lián)合上奏廢除太子之事，這小子也是收到了風聲。
當然，后來上奏改成了圍攻，那是突發(fā)事件，太子不避世家，這是誰也始料不及的。
關鍵是站在世家立場，還是站在太子立場一事，楊濟選擇了前者。
這對于太子來講，幾乎等同于背叛。
“昨日發(fā)生那事，臣身為太子少保竟未在太子身邊，也未能及時將世家情況稟告殿下，是故，是故請罪！”
楊濟坦白了，司馬衷深深吸了口氣，臉上總算是露出和往常一般的笑容。
“我當是何事，先生不愿與那幫奴才為伍，是故當時未能在本宮身邊，這怎能叫罪過呢，來，這粥煮的頗香，趁熱快些吃吧！”
司馬衷將案上的小菜往前推了推，楊濟感動了。
他當然不會認為太子沒看清昨日之事，這是真的還愿意接納自己??！
“哎！”
取了筷子，楊濟也如太子一般夾口小菜，混著麥粥一口吸進嘴里，頓時這深秋的寒意也被吹散了。
“嗯？
對了，楊濟，本宮倒是想起了個事兒，想問問你?！?p> 司馬衷心中一動，用科舉取代九品官人法這事兒，不如問問世家出身的楊濟，看他有什么看法。
楊濟放下碗筷，靜待太子下文。
“是這樣的，本宮近日聽到了不少關于本朝官人法的事情，中正評人，似乎不甚公允啊，
本宮就琢磨，這朝廷選官，難道就不能有別的辦法嗎？”
原來是此事，想來定是那張華亂嚼舌根。
楊濟無奈笑笑。
早傳陛下欲更改選官辦法，但第一，沒有更合適的。
不管如何選，都逃脫不了選官之事，須有人掌控，總不能占卜決定吧。
第二便是朝中大臣是否支持，這兩點繞不過，此事便毫無辦法。
“微臣亦是有所聽聞，但各級中正皆是臣民選舉而出，以此營私之人，想來亦是少數(shù)?！?p> “是啊，本宮亦作此想，昨日回殿就寢，卻突感渾身乏力，倒在榻上便是沉沉睡去，
中間，竟夢到先祖文帝，文帝傳授了本宮一個選官之法……”
司馬衷措辭良久，科舉乃是前所未有，考慮到古人多有迷信，便想著借此法說出，誰知楊濟卻是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向自己。
“殿下，微臣如今已年過而立，您何以用此戲耍孩童的言語戲耍臣下，
說甚夢遇先祖，您這說辭騙騙那些黔首愚民尚可，
您若想到了甚方法，與臣下明言即可?！?p> 換句話說就是，咱是有學問的人，你這騙法太拙劣了……
“咳咳！”
司馬衷被噎的一陣咳嗽，心說這楊濟的性格也是沒誰了，若是張華在此，就算是識破也不會說破，弄不好還會裝作大驚失色。
“那個，這法子反正是本宮做夢所得，說與你聽你莫要外傳便是了，
這新式選官法，名為科舉！”
科舉？
前朝察舉楊濟是聽說的，科舉又作何解？
“所謂科舉，便是開科取士，可分童試、院試、鄉(xiāng)試、會試、殿試五級，由地方縣府開始考教士子，通過者便可晉級下一級考試，直至殿試，
最后，朝廷可根據(jù)各試之成績選官，至于所考內容，四書五經天下大事，甚至國策對問皆可！”
“嘶！”
楊濟眼中一亮，這考試一次以往他倒是聽說過，可是怎也沒往選官這方面去想。
九品官人法之所以能夠盛行，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為選官提供了一個可直觀看到的標準。
這科舉在這一方面簡直是完勝。
試想，學子們盡皆拿著同樣考題，四書五經，寫得出便得分，寫不出便失分，這辦法更為直觀公正。
“殿下，此法大善??！”
嗯？
司馬衷一愣，這楊濟不是世家出身嗎，怎的能覺得這方法好？
“楊先生，你覺得這方法好？”
“是啊，此法雖有些復雜，但若是幾年進行一次，也未嘗不可啊?！?p> “那你……本宮就不跟你拐彎兒了，你就不怕此法一出，會動搖世家根本？
要知道，童試是不限定身份的，黔首百姓也是可以報名。”
“嗯？”
楊濟一愣，有些不解道。
“哪又如何，殿下難道不知，天下讀書人九成九都是士族，黔首百姓即便報名也是無法通過的呀?！?p> ??？？？
緊接著，楊濟說出了讓司馬衷大吃一驚的話來。
原來，這時代，不，就算是往前倒到漢朝，普通人是根本接觸不到書本的。
后世人說知識就是財富，那是說說而已，可放到這時代，那就是事實！
西晉以前，書籍幾乎全是用竹簡來記錄的，竹簡的制作又頗耗費人工，一卷竹簡，少說也要幾十銅板。
這還不算請人謄寫內容。
試問，普通人家，上哪兒去讀書？
所以這時代，藏書多少，直接就說明了家族底蘊的深淺。
只有藏書萬卷的世家大族，才有能力教育出學富五車的才子，
像張華那等貧家子，完全是積了不知多少輩子的德，才在小時候被人挑中做了弟子，
這才有機會接觸這些昂貴的書籍！
而書籍的珍貴，更是造成了世家大族有意的開始壟斷知識，進一步拉開士族和平民階層……
“殿下，微臣覺得，您似乎對世家子弟有頗多偏見，
實際上我等世家子中，不知有多少眼界高遠之輩，開疆拓土可能需要武夫將軍，但是論起治國，
微臣不打誑語，離了世家，任何朝代都不行！”
唉！
聽了這楊濟的話，司馬衷暗嘆一聲，怕是到了自己繼位，大晉也無法擺脫世家的控制，因為根本沒有基層讀書人。
后世偉人說過，教育大計，功在當代利在千秋，這話原來他沒有體會，可此時方知，一個當代，一個千秋，是一點兒都沒夸張！
不過現(xiàn)在看來，欲徹底改變選官，教育現(xiàn)狀，根本就不是功在當代，而是難在當代??！
“殿下，您可否在與微臣說說這科舉之法，微臣真是甚為向往。”
楊濟激動的搓著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