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易安就站在公司樓下等她。
趙思麥一眼就認(rèn)出他來。干凈利落的短發(fā),堅毅的臉龐,高挺的鼻梁下是一線薄唇,他那清澈稚嫩的大眼睛在這張帶有成熟男人氣息的“硬漢臉”上顯得突兀。每當(dāng)趙思麥注視著這雙眼睛時,它總會將她拉回他21歲時的少年模樣。他穿著黑色的西裝,沒打領(lǐng)帶,因為清瘦,西裝顯得有些大套。他低頭抽著煙,若有所思地在門口來回踱步。他注意到趙思麥向他跑來,將剛點燃的煙熄滅扔進了垃圾桶里,向她張開雙臂。
趙思麥向他跑去,像往日重逢一樣扎進他的懷里,給他一個熊抱。
“哥哥!”她笑得開懷。
畢易安一臉寵溺地摸了摸她的后腦勺,責(zé)備道:“慢點?!?p> “走吧?!眱扇讼蚬纠锩孀呷?。“你這次來怎么不提前說一聲?”
“唉,本來要跟我一起采訪的那位同事出了點小意外,來不了了,所以就正好有一點時間來找你啦?!壁w思麥挽著他的胳膊。
“可是我沒時間陪你,今天晚上7點有個會?!碑呉装蔡挚戳丝幢恚骸班?,現(xiàn)在5點20分,可以陪你吃個晚飯。要不就在公司食堂吃?”
“可以?!壁w思麥也沒想著他能騰出時間陪她,不過心里還是有些失望。
公司食堂有專門的包間供給領(lǐng)導(dǎo)用的,畢易安每次都將她帶到那里,這樣不會有人來打擾。
“吃些什么?”畢易安將菜單遞給她。
趙思麥看著上面地菜,腦中瘋狂地估算著卡路里。
“來一個青菜豆腐湯,再要一個清蒸鱸魚?!?p> “好了?”
“好了。”
“再要一份麻辣小龍蝦和土豆燒排骨?!碑呉装厕D(zhuǎn)頭向服務(wù)員說。這兩道菜是趙思麥的最愛。
“我不想吃?!壁w思麥口是心非,拒絕道。
“我要吃?!碑呉装惨痪湓挾律狭怂淖?。
“最近過得怎么樣?”畢易安問道。
“還能怎么樣?就那樣唄。”
“就那樣是哪樣?”畢易安繼續(xù)追問。
“就工作、工作、工作,除了工作還是工作?!?p> “放暑假打算怎么玩啊?”雖然趙思麥并不配合,但畢易安還是耐著性子和她聊天。
“玩?你讓露姐給我放幾天假唄?!?p> “好,我去跟她說?!?p> “那你可以跟我一起旅游嗎?我想去馬爾代夫!”趙思麥抓住他的手臂,眼中帶著期許,懇求道。
“不可以哦?!碑呉装矒u了搖頭:“這段時間公司比較忙,下次吧,下次哥帶你去?!?p> “哼!”不能如愿的趙思麥帶著怨恨瞪了他一眼。
菜很快就端上來了,畢易安拿過趙思麥的碗給她乘米飯。
“我不吃米飯。”她減肥。
“必須吃?!?p> “我不能吃!”
“一點點?!碑呉装查_始跟她談判。
“好吧?!壁w思麥很快就敗下陣來。跟畢易安一起吃飯,不吃米飯也不太可能。
畢易安將一塊排骨夾到趙思麥的碗里。
“我自己會夾?!?p> “最好會?!碑呉装残χ虏鄣?。
“這樣吧,你讓因因陪你去吧,或者是露姐?!?p> “露姐!?”趙思麥輕笑一聲,開始吐槽:“得了吧,跟她去旅游,她還不得在旅游途中給我安排一場直播,說不定還要剪一段vlog?!?p> “那和你外婆一起去吧?!?p> “我不想跟老太婆一起去,太無聊了,我只想跟你一起去?!壁w思麥搖著他的胳膊繼續(xù)撒嬌。
“哥哥真的沒有時間?!碑呉装部嘈芙^,為了不讓趙思麥繼續(xù)鬧他,他開始轉(zhuǎn)移話題:“我在你們學(xué)校旁邊看了一下,找到一套不錯的公寓。離學(xué)校挺近的,也安全?!?p> “叫你陪我去旅游沒時間,管這些閑事倒空閑得很?!壁w思麥戳爛了碗里的豆腐:“我不住公寓,我要住宿舍。”
“宿舍不太安全,而且也不方便。你也知道你現(xiàn)在的身份,你不是普通學(xué)生。”畢易安兩三口扒完碗里的飯,挽起袖子開始給趙思麥剝蝦。
他在一個空碗里倒了些茶水,將蝦放進去涮。這是他倆的默契,卻有著不同的目的。畢易安是怕她辣,而趙思麥卻是為了涮掉蝦上的油。
“我怎么就不是普通學(xué)生了?你知道A大有多少明星嗎?又不是只有我一個?!?p> “行吧,你要住宿舍就住吧。不過公寓我還是給你租著?!碑呉装脖阌芍骸斑M了大學(xué)了便不是小孩子了,工作少接點,還是以學(xué)業(yè)為重。大學(xué)這四年絕對你人生中最寶貴的時光,要好好把握機會,我會給你介紹幾位A大的老師,讓他們關(guān)照你。不過主要還是靠自己......”
“好啦,好啦。”趙思麥笑著用手捂住他的嘴:“知道啦,一個大老爺們兒怎么這么婆婆媽媽?!泵慨?dāng)畢易安像個老媽子嘮叨她時,趙思麥雖然嘴上吐槽,但心中卻被幸福感滋潤著。她很喜歡他的嘮叨,她的一生中沒有媽媽的陪伴,身邊也沒有一個真正關(guān)心她的人,所以她很慶幸6歲那年能與他相遇。
“對了,最近也沒聽說你接什么新戲?!?p> “唉,你是不知道露姐都給我拿些什么劇本,《致我們永不忘懷的美好時光》、《我在我們的回憶中等你》,聽這些名字我都快吐了?!壁w思麥翻了個白眼:“這種劇接一兩部就可以了,我可不想一輩子都演這種劇,白白浪費我精湛的演技?!?p> 畢易安被趙思麥的自夸逗笑了:“我倒是覺得演這種偶像劇挺好的,安全?!?p> 安全,畢易安也就只追求安全了。
“得了吧,我本人還是稍微有點追求的。”
“那你有什么物色到的好劇本嗎?”
“咸甘導(dǎo)演的《邪神傳說》!”趙思麥說這話時眼睛一亮,挺直了腰桿,但又立即像放了氣的氣球一樣焉了下去:“不過咸甘導(dǎo)演的演員要公開選拔的,他還是比較嚴(yán)格,有些困難。我會去試鏡,看有沒有這個運氣選上。這部劇我還蠻喜歡的?!?p> “好了,我知道了?!碑呉装残念I(lǐng)神會,緩緩說道。
“誒!打?。 壁w思麥捕捉到他那一絲神秘的詭笑,知道他內(nèi)心在打什么算盤:“咸甘導(dǎo)演可不是為五斗米折腰的人,你別去玷污他。我要去憑本事競爭那個角色,你要相信我?!?p> “好?!碑呉装脖砻嫔洗饝?yīng)她。
泡在茶水里的蝦快裝滿了,可趙思麥不怎么動筷子,畢易安將茶水里的蝦夾進她碗里,催促道:“快點吃?!?p> “對了,你上次的相親有結(jié)果嗎?”趙思麥表面像是漫不經(jīng)心地隨口一說,其實心中已有刮彩票時的緊張感。
“沒,黃了。”
“黃了?怎么黃的?”趙思麥問道,看上去她很好奇,其實心里松了口氣。
“被我攪黃的唄。”畢易安說得云淡風(fēng)輕。
“說來聽聽?!?p> “我就苦口婆心地勸她,我說你個小姑娘,這么漂亮這么優(yōu)秀,以后會遇見更好的男孩子,千萬別被我這種離了婚的老男人給糟蹋了?!?p> “她很???”
“28歲?!?p> “也不小啊。”
“差了有5歲了?!?p> “5歲的年齡差也不算大吧。”趙思麥仿佛對這事兒很執(zhí)著。
“是不大,主要是我不想結(jié)婚?!?p> “然后呢?”
“我不知道這姑娘是看上了我的錢還是看上了我的顏,一個勁兒地說不介意?!?p> “我覺得兩者都有?!?p> “我就只好攤牌了,我告訴她我這輩子不打算結(jié)婚,不相信愛情也不相信婚姻。相親是我媽逼著來的,對不起,耽擱了你一段時間。如果我屈服于家長的壓力昧著良心跟你結(jié)婚,到時候耽擱的就是你的一生,我承擔(dān)不起這個責(zé)任,也不想就此斷送我倆的幸福?!?p> 媽的,說得好,趙思麥心里暗自鼓掌?!澳桥氖裁捶磻?yīng)?”
“有些不知所措,還有些感動?!?p> “那算是勸說成功了?!?p> “差一點就成功了?!?p> “又發(fā)生了什么?”
“哥哥我啊,就是太熱心了,好死不死把你張叔叔的照片拿了出來。給那姑娘看,想介紹給她?!?p> “結(jié)果呢?”
“那姑娘看了你張叔叔的照片,深感受到了羞辱,差點沒把茶水潑我臉上,破口大罵了我?guī)拙渚妥吡??!?p> “哈哈哈哈哈哈哈!”趙思麥笑得直不起腰:“她都罵了些什么?”
“畢易安!你沒這心思相親就算了,何必找個禿驢子羞辱我!我再嫁不出去也不至于嫁給這個丑男人!”畢易安尖著嗓子學(xué)那姑娘說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趙思麥笑得前仰后合。
一個本子拍在了畢易安的腦袋上,他的視線轉(zhuǎn)過去,一雙大眼睛被一雙小眼睛死亡凝視著。
“好笑嗎?”張宇森雙手環(huán)胸地看著趙思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笑!”趙思麥看到了張宇森,稍微收斂了一下,用手捂住自己憋不住笑的嘴巴:“不好意思?!?p> 張宇森又看向畢易安,用眼神質(zhì)問他,畢易安心虛,將頭轉(zhuǎn)到另一邊不看他,嘴角卻不受控制地上揚。
“張叔叔......”趙思麥叫他。
“張什么叔叔?!我就比你哥大5歲!”張宇森惱羞成怒。
“可是,可是我一直叫你叔叔啊。”
“以后改叫哥哥?!?p> “你頭發(fā)什么時候長到三位數(shù)了我就叫?!闭媸浅跎俨慌禄?。
“嘿!你這個臭丫頭。”張宇森用手指著她,但又被畢易安攔住了。
“森哥,消消氣,不跟小孩子計較?!碑呉装才闹谋嘲矒崴?。
“你來做什么?”趙思麥問。
“還能做什么,找你簽名唄?!睆堄钌瓕⑹种械谋咀舆f給她:“我朋友的侄女兒喜歡你,這不馬上要考研了嘛,你寫幾句話鼓勵鼓勵她?!?p> “好?!壁w思麥利落地在本子上寫下幾句話,然后遞給他。
“行,我就不打擾你們倆的二人世界了,記得7點的會?!睆堄钌帽咀优牧艘幌庐呉装?,抬手看看表:“你也沒幾分鐘了,趕緊收拾一下就來廳里。”
“我們也該結(jié)束了?!碑呉装财鹕砟闷饞熘伪成系奈餮b外套:“走吧,笑笑,我送你下樓?!?p> 趙思麥癟著嘴起身,一臉不情愿。
路上。
“哥,你這輩子真的不打算結(jié)婚啦?”趙思麥還在琢磨剛才畢易安說的話,趙思麥試探著問,這對她來說無疑是個噩耗。
“嗯。應(yīng)該不會結(jié)了?!?p> “不至于吧,哥,你這不是因噎廢食嘛,其實這世界上還是有好女人的。你看我怎么樣?”趙思麥雙手叉腰滑稽地比了一個性感的pose。
有時候隨口一說的玩笑話,也許是經(jīng)過大腦反復(fù)斟酌過的??上дf者有心,聽者無意,畢易安真只當(dāng)它是一句玩笑話。
“婚姻是雙方脖子上的枷鎖,這是我與你奚晴姐離婚后達成的共識?!?p> “你們的婚姻,對她這種朝三暮四沒道德感的女人來說,是枷鎖,對你這種老實巴交的純情男來說,就是騙局。”
畢易安也沒有反駁。
“經(jīng)歷了這次婚姻,我算是悟透了愛情的真理。”
“什么真理?”
“愛情的真理就是沒有愛情?!碑呉装不卮鸬靡槐菊?jīng),好像并沒有和她開玩笑。
“你!你對一個18歲沒談過戀愛的小女生說這些話合適嗎?你讓她之后怎么面對另一伴?怎么面對愛情?”趙思麥有些生氣,忍不住罵他。
畢易安覺得她說得對,不能因為自己悲觀就把孩子帶悲觀了。他溫柔地摸了摸趙思麥的頭,認(rèn)錯糾正道:“對,不要聽哥哥的一面之詞,你還年輕,還可以盡情體會愛情帶來的快樂(傷害,其實他想說。)?!?p> “這也同樣適用于你,我要讓你重拾對愛情的信心?!壁w思麥用食指點了點畢易安的心口,她說這話的時候顯得天真極了,不管是她的表情還是內(nèi)容本身。
“這個任務(wù)道阻且長?!碑呉装惨矝]有打擊她說不可能。
“我一定會的?!?p> “好了,上車吧?!彼麄冏咧帘D奋嚺裕呉装泊驍嗔诉@次對話。
“對咯,把這瓶香水帶給潘霞姐?!壁w思麥從車?yán)锬贸鲆黄肯闼f給他。
“拜拜?!壁w思麥上去擁抱他。
“拜拜。好好吃飯,不準(zhǔn)到處亂跑,少玩手機。”畢易安抱著她,揉了揉她柔軟的頭發(fā)。
“知道了?!壁w思麥不舍地松開手,上了車。
畢易安站在樓下,直至汽車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