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東西南幫能發(fā)展繁盛就是因?yàn)樗蛑皻⒊鎏斓馈钡拿^替人報(bào)仇,或是殺人,或是討債,或是其他,而條件,要么留人,要么留錢。
想來秦伯孤身一人,是沒有銀兩給他的,這老朽一身送到北東西南幫去,曹成北能收卻讓林月汐覺得奇怪。
她勸了秦伯幾句,秦伯只道謝府與林月汐早就無瓜葛牽扯,叫她不要管,林月汐心里也清楚,秦伯只是不想讓自己淌了這攤渾水。幾番爭執(zhí),秦伯便將林月汐趕出門去了,那碗茶依然放在原處,氤氤氳氳地冒著熱氣,秦伯端起那碗茶擱在鼻下嗅了嗅,他捏了很多茶葉進(jìn)去,卻依然只有淺淡的一縷茶香,他看著那清茶的顏色發(fā)了會兒呆,把它潑在了地上。
林月汐自秦伯家出來,眼淚就不住地往下流著。
六年了,再見故人面孔,卻早就變了模樣,他清瘦得像是后山那根竹,臉上也再也不見當(dāng)初那般和藹,還有人前偶爾露出的戾氣。
若是父親看到他的朋友,他的近身侍從如今是這副模樣,心里該是痛楚萬分。父親定然不想讓秦伯替他去冒險(xiǎn)的,可是那葬身火海的父兄,那些生長在謝府,兢兢業(yè)業(yè)在謝府做工的家人,就真的要死不瞑目,就真的要這樣不清不白,連快墓碑都沒有嗎?
林月汐心下慌亂,腳下也發(fā)軟,干脆尋了棵樹,順著樹干坐了下來,身子倚靠在樹干上,微微仰起頭,看著樹上那些泛黃的葉子一片一片隨風(fēng)而落,飄到了遠(yuǎn)處,落在地上,落在水面,落在了行路人的頭發(fā)上。
她,就像那一片枯黃的葉,離開枝干久了,在半空中翻飛著,尋找一片落腳之地。如今在岐陵山落腳,但這終究不是長遠(yuǎn)之計(jì),岐陵山上皆是男子,她終究要下山,要離開那里。
可是離開岐陵山,她又能去哪里呢?
哪里又容得下這個(gè)沒有父親,沒有母親的孤女?
也只有謝府,愿意收留她,愿意給她名分,給她地位,給她榮華富貴。可是這一切情分,卻被秦伯的一句“你終究不是謝府中人”割斷了。
報(bào)仇,她難道不想嗎?
初來岐陵山,夜夜從噩夢里醒過來,每晚都看見謝江安留著血的雙眼。六年了,她不敢靠近火光,她害怕,怕那火會把她焚成碎末。
林月汐抬頭看著這到處的秋高氣爽,那年的仲秋,也如今日這般晴朗,風(fēng)里傳送著桂花的香氣,嘴里咬著桂花糕,手里提著桂花酒,在長生街上游逛,看看這個(gè),耍耍那個(gè)。
這顆心平靜了六年了,今日終于泛起了波瀾,那股子沖動在心里沒規(guī)矩地撞來撞去。可是就她和秦伯兩個(gè)人,能做到嗎?
林月汐在那樹下坐了許久,天色漸晚,西邊落日映著晚霞,透紅發(fā)光,幾只飛鳥嘰嘰喳喳地在她頭頂上方飛去,她緩緩地站起身,眼前一陣暈黑,她身子靠在樹干上緩了緩。
墨山依然按原計(jì)劃趕路去探訪老友,他囑咐林月汐自己回去。秦伯就住在岐陵山腳下的烏角鎮(zhèn),她知道回山的路。
要回岐陵山,需得穿過一片樹林,這樹林是雜生的,各種草木皆有,看上去極為荒廢。天色漸晚,行至林中時(shí)已經(jīng)暗淡得看不清前路。地上皆是落葉,有的已經(jīng)干枯,踩在腳下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林月汐怕走夜路。若知天已甚晚,她定不會在那棵樹下坐那么許久。就該聽師傅的早些回山的,林月汐萬分自責(zé)。
腳下窸窸窣窣的聲音漸重,林月汐已然分不清是自己一人發(fā)出的,還是身后有人跟隨,她放慢了腳步,全神貫注地聽著身后的聲響,那聲音比自己的要快了些。林月汐快走兩步,躲在一棵樹后,歪過頭去往后偷偷看了看,并未見人影。她躲在樹后,屏住了呼吸,按捺住自己跳得狂亂的心。
漸漸的,她可以聽見腳步聲,那人似乎因?yàn)榭床坏剿辜睂ふ摇?p> 忽地,腳步聲停了,就在林月汐躲著的樹旁邊。
他看見她了。
林月汐自然也看見了他,暗夜里還蒙著面紗的人,自然不是什么好人。好在林月汐雖未帶劍,但聽墨瀟的話帶了柄短刀在身上,此刻正藏在袖口之內(nèi)。
那人比林月汐高出半個(gè)頭去,雖不魁梧,但看上去莽撞得很,兩人對視著,林月汐努力地平靜著自己的呼吸,右手緩緩縮至袖中,握住袖中的刀柄。
“你是誰?”林月汐呵斥一聲。
那人清脆地大笑,“小姑娘,一個(gè)人走夜路多孤單呢,不如爺陪陪你?”說著,那人把臉湊了過來,身子也往林月汐這邊傾著,林月汐微微仰面,朝著那人的眼睛“呸”了一下,那人猛地站直,伸手去擦了擦被林月汐噴出的口水。林月汐握緊短刀,等候時(shí)機(jī)。
那人卻不動怒,嘿嘿一笑:“有脾氣,正和爺?shù)囊狻!闭f罷,徒手便將林月汐摁在樹上,林月汐留了些力,并未被他弄疼,她淺笑著,道:“和你的意?那也得看看本姑娘樂不樂意!”說罷,拔出短刀,將那人的面紗挑落在地,因天色暗淡看不太清,劃破了那人的臉,那人慘叫一聲,連忙捂住臉,再拿下手來,指縫里已滿是血水。
那人大怒,揮起拳頭砸向林月汐,林月汐一躬身靈巧地躲過,兩腳交替一轉(zhuǎn),繞至那人身側(cè),刀尖抵在了他腰間,那人身子一僵,直挺挺地站住了。
“從哪里來,回哪里去?!绷衷孪都馍陨杂昧?,那人身子往前輕輕一挺,只聽那人冷笑一聲:“小丫頭,你也打聽打聽我是誰?今兒你傷了我,明兒我就得要你的命?!?p> “那要是我殺了你呢?”林月汐冷冷地道。
那人一陣大笑:“我親眼看著你跟著墨山那個(gè)死老頭兒一起來的烏角鎮(zhèn),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墨山的徒弟,怎么可能動手殺人!”說著,他緩緩地轉(zhuǎn)過身,刀尖移至了他的腹部,他笑著,把臉往前湊了湊,“對嗎?”
林月汐氣惱,正欲動刀劃他一下,只聽“嗖”的一聲,那人眼睛一瞪,怔怔的看著林月汐,身子僵硬地往前倒過來,林月汐連連后退,此時(shí)那把短刀仍然握在林月汐手上,刀刃上并未粘一絲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