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凌謝過了驛站小吏，便回了中郎將府，到了臥房之內，他又將絹帛取出仔細端看，看質地應該是從衣服上撕扯后寫的，至于“網”……肯定不會是漁網之類，應該是與行軍有關的陣網，也就是“包圍圈”
這是誰給的驛信呢，一般驛站沒有發(fā)送者的訊息，只有接收人，當前平亂戰(zhàn)事期間，但能用驛站的肯定是軍武將士之類，能給皇甫凌發(fā)的無疑就那些人，如果是張郃、鮑信肯定不會這么簡單的一個字，最大可能的就是張三，但他為什么要發(fā)這個呢？發(fā)與不發(fā)的區(qū)別在哪呢？
皇甫凌一直在深挖自己的心思，也一直在猜測，他知道沒有證據(jù)的猜測是不能作數(shù)的，這或許是張郃給張三的那個秘密行動，但為什么要告訴自己呢？難道是因為小三子他知道自己同情黃巾軍？但戰(zhàn)場這么大，漢軍到底是要包圍哪里呢？
皇甫凌將牛皮地圖打開，從豫州一路看到了兗州，就漢軍的行軍路線只能往東，定陶？濟陰？鄄城？還是最大的那個東郡？但那么遠，自己也鞭長莫及，所以應該是相對近的商丘縣，這樣就能把定陶控制在一個方向，而且自己這邊還可以補給，那于禁大哥說的就沒錯了……
當他想到這里便明白了，他爹皇甫嵩的目標是立足于大梁，攻打兗州，而朱儁大叔的目標是立足于潁川，攻打豫州，所以他的行軍步伐并不快……只要盧植師長將冀州沿黃河之處拿下，便可以形成片，但光知道戰(zhàn)略意圖并沒太大用處，大的方針是什么，根本不清楚。
這又是一個讓人憔悴的夜晚，光靠猜，根本參不透他爹皇甫嵩的想法，也不知道黃巾軍是怎么布局的，如果能有個人給自己出謀劃策就好了。
皇甫凌這一夜幾乎沒睡，盤算了一會就往軍營而去，很快就找到了臧洪
“臧什長，這段時間一直在中郎將府，得知要西去商丘，特來歸隊?！被矢α柙噲D打探點消息
臧洪倒是很訝異：“商丘？這我倒沒聽說，不過我是猜測過卻有可能是那一帶，不然我們把軍隊屯在南門，很容易被察覺的，中郎將自是不會這么做。”
看來這個消息還沒公布，皇甫凌拍了拍背囊：“軍需部在哪，我捆綁下東西，隨時可出發(fā)?！?p> 臧洪指了指先頭部隊：“那個看起來和先鋒營一樣的就是軍需部，于屯長倒是挺會掩蓋行軍路線的?！?p> 皇甫凌笑了笑，便往那走去，軍需部一般是伙夫、補給運送小隊、物資供給小隊等等組成的，但于禁親自布局的軍需部還真是沒見過……
“皇甫伍長，這是準備歸隊了？”這個聲音好像聽過……
皇甫凌往側面一看，是于禁，“哦，于大哥，是啊，我準備把行囊放過來就去跟大哥去報到的。”
于禁昨天是布衣在身，現(xiàn)在是銀盔白甲、藍巾裹肩，濃眉大眼，鼻子上的肉也特別大，上嘴唇八字胡，下嘴唇還有一撮
“是嗎?！庇诮鏌o表情，而是一直盯著他：“以后要先和什長報到，才能入軍需部，這可是中郎將定的規(guī)矩?！?p> 皇甫凌點點頭：“諾，方才和臧洪說了的?！?p> 于禁從下往上打量起皇甫凌來：“以后在軍營要喊職銜，出了軍營倒是可以兄弟相稱?！?p> 昨晚也不知道誰喊的自己凌少
“諾！”皇甫凌將行囊給了物資小隊后便躊躇起來，之前是準備和于禁打探消息，但昨晚和剛剛他的語氣聽起來是很難漏風的。
“于……屯長，我看著軍需部和之前的軍制不大一樣哦，怎么所有人都是前鋒的裝扮呢？還有戰(zhàn)車不應該由射聲部自己管嗎……怎么也在這呢？”
于禁并沒有回答，看起來這里面很多東西是不能說的：“去左屯營吧，跟著臧什長一起列隊，之后會有軍令下達?！?p> 皇甫凌離開軍需部，心中不免感嘆鮑大哥能收于禁為副將真的是值了，軍令嚴明、軍備有序，能守得住口、管的住手，對事不對人、不講情面，如此年輕便有大將之風，說不定未來比鮑大哥還走的遠，黃巾軍能有這樣的對手，真的是……哎……
“皇甫伍長！”臧洪一直在招手，看來那邊就是左屯營
皇甫凌一邊走一邊尋思著臧大哥為人豪爽，沒有那么多壞心思，交朋友是一流的，他的軍武才能也遠遠高過自己，聽士兵說那時候識破中牟奸細，臧洪以一敵六未有所懼，屬于外柔內烈之人。
“臧大……什長！呵呵，剛剛于屯長說讓我還是跟著你?！辈铧c喊成大哥，讓皇甫凌略微尷尬
臧洪自然不管這些邊邊角角的稱呼：“在一起自然是好的，不過你得注意一點，于屯長將左右兩屯各設左右軍司馬，我們歸左軍司馬管，那左軍司馬栗犇可是十常侍郭勝的人?！?p> 十常侍的人？皇甫凌聽他爹皇甫嵩說過，一般十常侍都是監(jiān)軍，這直接來個軍司馬，倒是不多見，忽然之間皇甫凌便有了個主意
“既然如此，我是不是應當去拜會下左軍司馬？”皇甫凌故意這么問，因為臧洪必定會肯定
“那是自然，我就是在這等你的，一會注意言辭，我可聽鮑司馬說過，你和那個十常侍的孫璋有過節(jié)，千萬別亂說話啊?！标昂檫@番言語讓皇甫凌有了點歉意，這擺明了就是在利用他，他卻這般對自己好。
同樣是軍司馬，右軍司馬正在列隊備戰(zhàn)，而左軍司馬栗犇卻在飲酒作樂，還沒進去救已經聽到里面的浪笑，是女人的聲音。
兩人走進去后發(fā)現(xiàn)那栗犇懷中抱著一個女的，兩邊各依偎著一個女的，還有三個女的在營內跳舞，兩旁甚至還有人在撫唱古琴，一杯酒自己喝，一杯酒給美人喝，皇甫凌似乎看到了洛都的自己
“皇甫伍長，我們先退下吧?！标昂槔死矢α?p> 那栗犇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他們，口中噴著酒氣，眼神還一直迷離：“誒~~慢~~慢著！你等~何~~何人??？”
臧洪拱手行禮：“在下左屯什長臧洪，字子源，先前是有來拜會過軍司馬大人的，他是伍長皇甫凌，是皇甫中郎將的兒子?！?p> 栗犇笑了笑似乎并不買賬，一下親親左邊的美人，一下挑逗懷中的女人：“別打擾本司馬的雅興，去去去！”
臧洪再要拖著皇甫凌走的時候，卻被皇甫凌給掙脫了
“左軍司馬……左！軍！司！馬！……”皇甫凌忽然提高了聲量，整個司馬營地瞬間鴉雀無聲
栗犇將手中酒盞用力壓到酒案之上，只看得酒水四濺：“你道如何？區(qū)區(qū)一個中郎將的少爺敢咆哮軍前？”
臧洪一直在邊上拉扯和致歉，但皇甫凌依然不愿意離開
“栗司馬，明日此時你必死無疑，倒也只能此時飲酒作樂了，哼！”皇甫凌這才要往外走
“慢著！你說什么？”栗犇拍了拍大腿上的女人，讓她們都讓開，隨即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皇甫凌轉身環(huán)看四周，卻不說話，那栗犇了然于胸：“你們都走，走！都走！還有你，那個什么什長的，也出去。”
臧洪此時很慌，他不知道皇甫凌要干什么，對著他擠眉弄眼半天才敢離開，尋思或許是中郎將的授意？
“皇甫凌，本司馬可認得你，本司馬的義父郭勝與孫璋可是拜把的兄弟，你們那檔子事，本司馬清楚的很?！崩鯛挠值沽艘槐K酒，隨即飲下
皇甫凌拿著一把胡椅往前一放，也坐了下來：“栗司馬，我想與孫璋和好，所以今天是來救你的。”
栗犇哼哼一笑，倒是不信：“哦？嘿嘿，別那么危言聳聽，本司馬要做什么，不做什么，由不得你，我的命只有陛下能管，你爹和那個什么魚蝦蟹屯長都知道?！?p> 皇甫凌也跟著微微笑了起來：“哈哈，好！那且問一句若今夜令栗司馬突襲，可遵軍令？”
栗犇打著飽嗝，砸吧砸吧嘴，又飲了一盞酒：“突襲？今夜不是只圍不打嗎，能有什么事？”
皇甫凌心中一怔，稍作遲疑，便繼續(xù)詢問：“當然不是，我左軍的確是圍，那右軍如若有事，軍司馬當如何？”
栗犇似乎喝的難受了，也沒再倒酒：“你胡說什么呢，今夜我們是……那個什么來著，什么入，什么老翁，誒，不管了，本司馬要睡了，你讓那幾個美人進來。”
請君入甕?所以今夜開口袋的是于禁的一千屯軍，但扎口袋的是別人?；矢α桦x開營帳，外面的臧洪趕緊拉著就往更遠的地方走
“皇甫伍長，你這是要干什么？”臧洪的渾身冒汗，就好像已經到了六七月的夏秋一般
皇甫凌自然是不會說實話：“就教訓了下他，反正我父親是中郎將，還怕了他不成？”
“哎呀，這話可不是這么說，你……你先去列隊，我去和于屯長說說?！标昂閺街彪x開
但事與愿違的是，皇甫凌已經離不開軍營，四方路口均已設防，嚴密如鐵桶一般
夜晚的來臨已經決定這次不管結果如何都要面對了，一切都像是皇甫凌預料的那樣，左右兩隊屯軍分開包夾商丘縣，當時的縣邑已經被黃巾軍占領，從番號來看應該是潁川的，只是不知道誰會是渠帥，此刻已經進入了丑時，基本都開始進入了夢鄉(xiāng)
右軍司馬看來是這次包圍的主力，和于禁一起帶著五百屯軍在商丘西側埋伏，而左軍司馬栗犇則是睡眼惺忪的在南面做掩護，實際帶兵的是臧洪什長
“奇怪了，斥候怎么還沒回來……”臧洪一直在遙望四周的情況
皇甫凌也覺得奇怪，怎么還不動手呢：“什么斥候？”
臧洪顯得有點焦慮，哪怕是之前七個人滲入耿寨都沒這么憂心過：“剛才進入戰(zhàn)斗圈的時候，于屯長讓我派斥候去東南面接應陳王的軍隊，已經半個時辰了，怎么一點消息都沒有呢？”
陳王？皇甫凌似乎聽過這個名字：“可是那陳縣的劉寵？如今藩王還能有軍隊？”
臧洪沒有回答，看起來很慌亂，坐立不安
“報~~報臧什長，剛剛于屯長發(fā)來將令，火速馳援陳縣，陳王他們被白波黃巾軍給包圍了……”
“什么？陳王可是號稱十萬之軍啊，白波黃巾最多三萬人，朱儁大人呢？他今夜可曾出軍了？”
“方才還沒說完，就是因為陳王被包圍，引朱儁大人放棄直接攻打許昌，轉而往陳縣進軍，卻遭遇了白波黃巾軍的埋伏，漢軍被分成三段，首尾不能相顧，既不能進攻，也無法撤退?！?p> 臧洪閉上眼睛皺著眉頭，難過好一會才平復：“去和左軍司馬說，我們南面五百屯軍先行馳援陳縣。”
“左軍司馬聽說要真打，剛騎馬跑了……”那傳令兵顯得很無奈
臧洪的怒氣一下就起來了，拿著佩刀就砍起了雜草來：“去和于屯長說，我們先行去了?！?p> “諾！”
臧洪從胸甲中掏出牛皮地圖，借著月色看了起來：“是走漏了風聲，還是為什么，陳王的軍隊還沒出陳縣就被白波那幫家伙給截停了，竟然還有軍力分隔右中郎將朱儁的精兵三段，如此以來他們一定知道我們會按既定路線去救援，估計還有埋伏……那我們就不直接去陳縣，走許田獵場南下。”
皇甫凌帶著部下四人護衛(wèi)臧洪，一行五百屯軍乘著夜色往許田而去，另一面的于禁也是怕有連環(huán)計，萬一商丘沖出一堆軍馬，那這兩個屯都要玩完，所以他只能留守一段時間再去支援。
五百人的急行軍還是速度很快的，但陳縣那邊交戰(zhàn)時間至少一個時辰以上，好在陳王他們有十萬之眾，就算都沒什么戰(zhàn)斗經驗，他們的對手也只是一群平民的力量
“皇甫伍長，你看左側二十里地是黃巾軍的豫州糧倉武平縣，右側四十里地就是許田，你覺得我們應該走哪條路呢？是圍魏救趙，還是直接去救援呢？”臧洪現(xiàn)在的情緒很高亢，面對選擇他有點兩難
皇甫凌尋思這不管選哪條路，今夜都注定失敗了，只是朱儁可是握著兩萬大軍的，按道理不會那么容易潰散，而且陳王那十萬軍也不知道怎么來的，多少也能防御吧
“末將以為應該先攻打糧倉，因為陳王和朱中郎將大人都手握重兵，白波賊卻軍力不足，只是因為偷襲亂了陣腳，但真因為白波軍要重兵攻打兩路漢軍，而肯定在糧倉會減少兵力。”
皇甫凌的回答讓臧洪很滿意，這確實是最好的選擇，但現(xiàn)在的對手既然能選擇重兵對抗朱儁的主力，那就一定有必勝的決心，所以……
“皇甫伍長，你帶一百人去夜探糧倉，我?guī)陌偃巳ピS田南下，朱大人和陳王都可以輸，但你可一定要立功啊，不然出師未捷，所有人都要連罪擔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