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父親帶著人二土去了一趟小南山上的佛光寺，都說那里很準(zhǔn)。人二土是不信這一套的，但是能出去走走換個心情也還算不錯，畢竟跟父親兩人已經(jīng)很久沒有單獨相處。
父親之前肺部因為氣胸做了手術(shù)，恢復(fù)后明顯不如原來生龍活虎，聲音缺少原來的渾厚和亮度，神情中暮氣代替了戾氣。但他還是煙酒不離身，這讓人二土一度覺得父親有點像令狐沖，灑脫中帶著一絲無奈。上山的過程中父親有些喘，時不時要停下來休息一下擦擦汗，把氣兒喘勻后再繼續(xù)往上走，人二土偶爾會看看表，怕耽誤了下午排好的事情。
佛光寺具體什么樣子人二土已經(jīng)記不清了，他只記得大殿前有一個幾米高的五層佛塔，來朝拜的人把硬幣扔向佛塔的塔沿兒，如果沒有掉下來就會有好運氣。
“二土，你也扔一個。”父親拿出幾個硬幣給他。
“哦?！倍两舆^硬幣用一個類似投籃的姿勢扔了一枚。
“哇哦！好！”人二土第一次看見父親發(fā)出驚呼，原來是硬幣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穆湓诹俗罡叩牡诙?p> “你這回肯定沒問題！哈哈哈”，父親的失態(tài)和說話方式讓人二土覺得不知所措，18歲的他第一次感覺父親像個陌生人，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是笑笑。
父親自己也扔了幾個，一個都沒落在塔上，他也只是尷尬的笑笑
考完后父親在問了在人大當(dāng)老師的朋友后決定冒險點報了北郵，說是學(xué)校校風(fēng)不錯，將來就業(yè)也是很不錯。但是等人二土的實際分?jǐn)?shù)出來比估計的分?jǐn)?shù)低了十幾分后，母親情緒就有點失控
“考這么點兒x分兒，我這每天起早貪黑的給你。。?！?p> “別這么說孩子??！”，父親及時阻止了母親。
之后的半個月就是等待，時間仿佛停滯了一樣，平時經(jīng)常聯(lián)系的同學(xué)朋友仿佛也都消失了一樣。人二土每天就是看書，睡覺，叫吃飯就去客廳吃個飯，然后回屋里繼續(xù)看書，困了就接著睡覺，他把金庸的全部作品都讀了一遍。說來也奇怪，這么糟糕的情況他心里一點都不怕，甚至都不想，他覺得天塌下來有父親在，怕啥。
直到楊宇的電話打來：
“你小子他媽的中了！”
“什么？”
“被錄了！你中了，北郵今年的分?jǐn)?shù)線出來了，你過線啦！”
人二土永遠(yuǎn)記得接下來的20秒鐘：躺在床上看電視的父親從床上一下竄起來，同時手臂用力的一揮，嘴里喊著含糊不清的慶祝的詞，最后跌落回床上彈起來，接著他和二土不約而同的想來個擁抱，但是由于太激動沒有抱好，父親的臉帖在了人二土的胳膊上。
“你他么太幸了，今年北郵小年兒，你剛好過線，早知道我也報了”，楊宇電話那邊聽著父子兩人的動靜顯得有點落寞，他是人二土最好的朋友，成績一直比二土好很多。
學(xué)校的光榮榜出來了，人二土排在第八個，前七個人是考上清華，北大，浙大的同學(xué)，人二土這個連尖子班都不是的家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讓他不敢相信的是有天從學(xué)校踢球出來，看見父親站在光榮榜前很認(rèn)真的看，臉上滿是得意的笑，連人二土走到他身邊都沒有發(fā)現(xiàn)
“爸，干啥呢？”
“啊！。。。沒有，那個。。。，你先回吧，我在待會”，人二土覺得父親看自己的眼神好像變了，像是在看未來。
在去BJ的前一個晚上，人二土一家在奶奶家吃了一頓團圓飯后打車回家，父親的情緒有些不對，一路上跟司機因為繞路的問題說了好久，終于在下車后爭執(zhí)起來，人二土第一次看父親如此失態(tài)。
因為他的兒子就要離開他了，當(dāng)這天真正來到時他顯然還沒做好準(zhǔn)備，有些手足無措。
人二土也不好受，他一直向往的自由生活就要到來了，反而心里有種酸酸的感覺，他從未離開過父親，他有點不舍。
火車就要開了，人二土跟來送他的親戚朋友告別，他不喜歡這種場景，不喜歡表達感情。父親一直沒說話，他也不喜歡表達感情。
人二土走到父親跟前：
“爸！”人二土哭著抱著父親，這是爺倆唯一一次正式的擁抱，人二土覺得父親好瘦，也沒有那么高，然后轉(zhuǎn)身走上火車，沒敢回頭再看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