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我又去到了養(yǎng)老院。
昨天去世的人啊,是何澤福。我想今天,袁清玲需要有人陪著。
“奶奶,我又來陪你啦?!?p> “來啦?!痹辶嵋荒槾认橥摇?p> “走吧,奶奶,我們?nèi)ド⑸⒉健!?p> “不去了,一會(huì)啊有人來?!痹辶岬哪樕贤钢唤z平靜。
我感到驚訝,記得昨天朋友沒有跟我說他們告訴袁清玲今天要來養(yǎng)老院。
“那我們聊天吧,奶奶?!?p> “好啊?!?p> “從那以后你們再也沒有見過嗎?”我順著昨天的話,跟袁清玲閑聊。
“不是。我昨晚看見他了。”袁清玲的表情,自我走近,居然全然沒有變過。
袁清玲的臉上,有著看淡生死的超脫,也有看淡世間的灑脫,最終匯成臉上的平和安靜。
我心一顫,何澤福昨晚去世了,袁清玲昨晚看見他了。
或許是何澤福給袁清玲托了夢吧。
我看著袁清玲,她的表情發(fā)生了微妙的改變,嘴角有些上揚(yáng),看著遠(yuǎn)方。
我沒有再說話,兀自陪在袁清玲身旁,看著袁清玲所看向的遠(yuǎn)方。
一坐便是一早上。
“奶奶,我們?nèi)コ晕顼埌??!?p> “好?!痹辶峋従徠鹕怼?p> 我伸手想要扶住袁清玲,她似乎是看穿了我的想法。
“不用了,我可以?!?p> 我將伸出的手收回,看著袁清玲步履蹣跚朝著食堂的方向走去。
今天的袁清玲有些不同,但又好像沒什么不同。
她的步伐依舊緩慢,可身上卻多了一分堅(jiān)定;她的背影依舊蒼老,但似乎多了一些青澀;我看著袁清玲,心中隱隱有些擔(dān)憂。
我跟上去,走在袁清玲旁邊。
“奶奶,你坐,我去幫你打飯?!?p> “不了,今天,我自己來,你不知道我喜歡吃什么。”
我和袁清玲一起走到窗口打飯。
因?yàn)槲医?jīng)常來做一些義工,所有我打飯總是不收錢。
可今天的袁清玲執(zhí)意要替我付錢。
“我卡里還有挺多錢,不用了可惜了?!痹辶嵝α诵?。
我由著袁清玲,我們一同坐在離食堂門口很近的地方。
袁清玲總是會(huì)時(shí)不時(shí)望著門外,也總是笑著看著外面。
“奶奶,回去睡會(huì)吧?!?p> “嗯,走吧?!?p> 我將袁清玲送到房間,我在養(yǎng)老院里四處溜達(dá)。
夏天的午后隨便走走便有些熱了,我又去到員工休息室,想跟他們嘮嘮嗑。
“李姨,王姨,不睡會(huì)嗎?”我走進(jìn)休息室,問著坐在里面聊天的阿姨。
“又來啦,小江。又去看袁奶奶了吧?!?p> “對啊?!?p> “你總是去看袁奶奶,都不來看看我們?!蓖跻逃行┍г?。
“我這不是來了嗎?”我沖著她們笑。
“最近怎么樣?。俊?p> “挺好的啊,謝謝姨關(guān)心。”
“對了,姨,今天的袁奶奶有沒有什么奇怪的?。俊蔽蚁雴枂査齻?,了解了解袁清玲的情況。
“沒有吧,跟往常差不多吧。”李姨想了好一會(huì)告訴我。
“奇怪倒沒什么奇怪的,就是她今天做什么都要親自做。”王姨也想了半響。
“這樣啊,謝謝姨哈。”
說著,我的手機(jī)響了起來。
“姨,我接個(gè)電話?!?p> “去吧去吧?!彼齻兂覕[擺手。
是朋友打來的。問我袁清玲現(xiàn)在在干嘛,說準(zhǔn)備四點(diǎn)過來。
我看了看時(shí)間,跟姨閑聊一會(huì)已經(jīng)三點(diǎn)了。
“姨,我先去袁奶奶那了,你們慢慢聊啊。”
“去吧去吧。”
跟她們告了別,我往袁清玲的房間走去。
老人們的房間離員工休息室并不遠(yuǎn),而袁清玲因?yàn)橥饶_不好,更是離得近些。
本是不遠(yuǎn)的路程,可我好像走了好久好久。
等我終于走到時(shí),我發(fā)現(xiàn)袁清玲的門并沒有關(guān)好,僅僅只是關(guān)了一半。
我走過去,輕輕推開門,袁清玲還在床上,臉上的表情和早上一樣平靜,唯有不同便是她的嘴角有些上揚(yáng),不似早上,有時(shí)上揚(yáng),而現(xiàn)在是保持著。
我想,奶奶一定是夢到了何澤福吧。
我走過去,想要叫醒她,想要告訴她,她的孩子還要孫子要來看她了。
我想再看看她那因?yàn)楹⒆觽円獊矶@慌失措的打扮著自己的樣子。
明明已經(jīng)老了,卻不愿承認(rèn),翻箱倒柜拿出最顯年輕的衣服穿戴在身上的樣子,好久沒見了。
可我怎么也叫不醒她,她仿佛睡美人一般,安靜的躺在床上。
我在她耳邊輕輕的叫著“奶奶”,可半天也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奶奶,你別跟我開玩笑了。你快醒過來啊。”
“你的孩子們要來了,你再不起來打扮自己,他們就會(huì)看見你這個(gè)樣子了。”
“奶奶,快點(diǎn)醒啦,起來打扮自己,我?guī)Я嘶瘖y品,我給你化妝好不好,給你化成20歲的小姑娘?!?p> “奶奶?!?p> ……
我在袁清玲的旁邊,泣不成聲。
她連自己孩子們都還沒有見到,她都還沒有打扮自己。
“奶奶,你肯定是在開玩笑對不對,起來啦。這個(gè)玩笑不好笑。”
……
可無論我說多少遍,她都沒有反應(yīng)。
我失魂落魄的跌坐在袁清玲的床邊,不敢相信這個(gè)事實(shí)。
早上都還在我面前跟我說笑的人,怎么說走就走了。
昨天都還在跟我講故事的人,眼里的情緒那么飽滿,怎么就走了。
前兩天都還在跟院里的奶奶們商量給我介紹男朋友,怎么就走了。
我坐在床邊,不敢動(dòng),生怕自己打擾到了袁清玲。
我看著躺在床中央的袁清玲,起身關(guān)上房間門。
我從柜子里拿出她最喜歡的衣服,想讓她在她孩子們面前永遠(yuǎn)是那個(gè)有精神的模樣。
我從廁所接來一盆熱水,在換衣服前仔細(xì)擦拭著袁清玲的身體,給她換上她最喜歡的衣服。
我看著這樣的袁清玲,笑了笑。
打開門,她的孩子們正在養(yǎng)老院門口,往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