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昆侖社
天不亮,兩人回使館時,陸歇便得知秦蒼在此“關(guān)”了一人。霜兒見心心念念的瑞熙王回來,本想哭啼一番引得同情。哪想陸歇抱著睡熟的秦蒼,生怕有動靜將懷里女子吵醒,理都沒理就回了寢殿。
聽陸霆報上前因后果,又讓陸雷去審問了一番。沒問出可疑,便將舞姬放走了。待秦蒼醒了之后知會了一聲,又好一番叮囑多休息,逼著她吃完了一碗粥,才離了驛館入宮。
待見著兩位自稱是“友人”的人時,秦蒼很是詫異,這也讓她徹底從那個軟綿綿的吻里再度回歸現(xiàn)實。
來人是蔣通和小鶴。
見秦蒼既沒有驚訝或歡迎的神色,也沒有半分解釋為何隱瞞身份的欲望,蔣通開口了。年輕的書生先是一拜:“多謝王妃,昨日救了小鶴,也救了任晗?!?p> 救了任晗?這消息是他道聽途說嗎?看那信心百倍的眼神,更像是有人言之鑿鑿與他確認(rèn)過。
見秦蒼只是微笑點頭,蔣通解釋道:“王妃不要怪任晗妹妹,她說自己也是經(jīng)歷昨晚的一場生死,才覺得有必要與我誠實相待,不讓我們彼此后悔。今早她來找我的時候,我……我也嚇了一跳,想不到她是女孩子!這樣太好了,我的擔(dān)心就……就……總之謝謝你!”
少年雖然紅著臉說完了一切,但表達的意思已經(jīng)非常清晰了,一口一個“不要怪罪”“想不到”“謝謝”,合著原來是任晗自己巴巴地跑去找到他說明的。
秦蒼暗暗覺得頭疼,昨日北離王叫任晗穿上那身衣裳去宮門口應(yīng)付前來探查的臣子時,她還分明有那么幾分少主的威儀;從蕭桓回來時的表情看,當(dāng)時任晗絕對不負(fù)眾望。然而,怎么半天不到,這腦子就又轉(zhuǎn)不過彎了呢?這家伙的發(fā)揮時斷時續(xù),自己往后不能輕易高估她。
“我與任晗是朋友,應(yīng)該的?!鼻厣n依舊淺淺笑著,看著一臉俊朗的書生和站在他身后的小鶴,問道:“小鶴兄弟,你身體如何了?為何會有內(nèi)傷?”
“我……我……”
小鶴垂著頭、縮著肩,自從進入修繕華麗的使館后,這男孩一直低頭望著地面,與秦蒼沒有任何眼神接觸。他怕嗎?還是對昨日心底產(chǎn)生的幻像心有余悸呢?
“小鶴他是被昨日那‘女巫’一伙人利用了。昨日蘇醒后,他與我說了,那些人騙他們,說只要完成一些簡單的任務(wù)就可以入學(xué)社,讓他讀書習(xí)文考學(xué),等將來金榜題名就能當(dāng)官做好事?!?p> “你們不教小鶴讀書習(xí)字嗎?”竟是被這么一套誆小孩的說辭給騙去為人賣命,是該怪這少年智識未開,還是怪在這樣一個國度,最基本的教育保障和選任渠道都能被當(dāng)做奢望與糖衣?秦蒼想一想,繼續(xù)問:“我記得任晗曾與我說過,你們也有一個學(xué)社,叫‘昆侖社’?你別誤會,她沒有講太多,是不小心說漏嘴的。我也沒再和旁人提起?!?p> “無妨,你們和其他達官顯貴不同,你們是朋友,是自己人!不是我們不教,是……是老師覺得,小鶴他與我們學(xué)社所秉持的理念有所不同。”蔣通頓了頓,看看自始至終立在屋子一角的陸霆。
“王妃,這其實也不是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秘密,其實整個北離上下,除了我們昆侖學(xué)社外,還有許多學(xué)社,都是為寒門后生能夠有機會讀書習(xí)文建立起來的。北離的貧窮和混亂,是因為所有的知識與權(quán)力都握在貴族手里,大部分人祖祖輩輩只能種地、放牧、給人當(dāng)奴隸。大多數(shù)的青年人無知、每日超負(fù)荷的勞動,這讓他們根本無法停下腳步想一想,自己所做的事是不是正確的,自己所處的環(huán)境是不是合理的?!?p> 對這個人,秦蒼雖然無法“愛屋及烏”,但不得不說他確實是滿腔熱忱的。人說相由心生,這人生得眉目舒展,說話做事有理有據(jù),難道自己對他真是偏見?
或許他就是個報國無門的書生。
“原來如此??磥?,兩位今日前來,不只是道謝的?!鼻厣n笑瞇瞇,期待地看著兩位“友人”。
眼看心事被人戳中,書生的臉上霎時有些泛紅:“是。今日,我和小鶴找來,除了想要當(dāng)面道謝,還有另一個原因?!笔Y通看了看小鶴,才再次將目光投向秦蒼:“我們來是希望瑞熙王妃能夠支持我們昆侖社繼續(xù)辦學(xué),為我們提供庇佑?!?p> “等等?!鼻厣n打斷來人的話:“我想四達兄弟或許對我有些誤會?!?p> 支持?提供庇佑?秦蒼思忖半晌,繼續(xù)道:“既然任晗已經(jīng)將我的身份告訴你,想必你該明白,說好聽些我是瑞熙王妃,說直白些不過是一個前來進行國事訪問的隨行或者擺設(shè)而已。北離青年人上進自強、組辦學(xué)社都讓我由衷敬佩,但也只能代表我個人觀點,僅此而已。如果四達兄弟需要什么幫助,那么,找到竟原少主、煥王、甚至直接找到太傅本人,怕都比找一個外人要合適?!?p> “太……太傅,他不會同意我們辦學(xué)社的。”吞吞吐吐接話的人竟是小鶴。小少年瞧見秦蒼和蔣通都在望著自己,明顯有些畏懼,手不住去抓衣襟下擺。
其實對他,秦蒼多少有些歉疚。昨日形勢所迫對他用了“拂塵”以窺心,雖不知這少年腦中浮現(xiàn)出了什么被壓抑的向往,但終究是利用了人的秘密,施完之后,當(dāng)真覺得“虧心”。若真如蔣通所說,他只是被人騙了,那就也是受害者之一。秦蒼后悔昨夜將他視作幫兇。
“任晗沒有將此事詳述于任太傅?”
“任晗妹妹提過了,”蔣通臉上顯出歉疚和些許怒氣:“她很支持我們辦學(xué),本想安排我和任太傅見面,共議民間學(xué)社的發(fā)展??墒恰墒翘蹈鲝埵兰遗c傳承。而且,他大概也不相信我們寒門子弟在面對仕途上種種誘惑時還能恪守本心。我明白太傅為北離鞠躬盡瘁,他的擔(dān)心定是出自是深思熟慮的,更不會加害我們!”
加害?什么意思?
“正如王妃所言,我們之所以要找一個‘外人’,是因為北離朝中已無可信之人!”蔣通深吸一口氣:“王妃或許還不知道,昨夜幾個學(xué)社相繼有老師和學(xué)生被秘密刺殺,我怕昆侖社也難逃此劫!我今日來到使館,并非希望瑞熙王妃能真金白銀幫助我們,只是想問可否讓小鶴暫留此處?昆侖社已不安全,小鶴無處可去。至于其他人,我們會盡力奔走,我們想著,這份救亡的決心能多一個人知道或許就能多一份力量,多存活一日?!?p> “刺殺?”聽到此處,秦蒼才明白事態(tài)急緩。原來這些零散的學(xué)社已經(jīng)讓敵手感受到危機了嗎?
“此事任晗知道嗎?”
“知道。我來使館她也是知道的。她沒一起來,是因為我們想兵分幾路。她去找蕭兄,不不,找煥王商議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