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九章 更上一曾樓
刀疤本性不壞。
當年不打不相識,認了秦蒼當老大之后,倒是一顆衷心,不僅不再行欺凌拐騙之事,后來還萌生了外出求學的打算。
多時未見、萬分喜悅!原本氣勢兇煞之人態(tài)度大反轉(zhuǎn),激動抓著秦蒼上上下下打量:“老大,是你吧?你怎么變矮了?怎么穿……”
說到穿著,刀疤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看著眼前漁女,頓覺五雷轟頂:“老大!他……他們竟把你給……!雖我們私下也調(diào)侃你長得秀氣,可……是誰動的手?!我替你報仇!”
說著,就伸手要往人褲子上撈,被秦蒼一巴掌拍下來。疼得很,趕緊瑟縮回去。
看守自己的人竟然是刀疤,秦蒼松了口氣,然見眼前人大喜大悲,覺哭笑不得,一肚子問題竟化作責罵:“少避重就輕!你怎么干這番勾當?”
“我……我……”刀疤支支吾吾:“老大,你走以后魚幫就解散了。你留給我的錢我都給大伙了。我本是要去讀書的,可是他們都嫌我這刀疤的臉嚇人,不肯收我。我是為了活命,輾轉(zhuǎn)才到這里的……不過我保證,絕沒做過傷天害理之事!”
“拐賣人口還不傷天害理?”
“老大,我沒有,我就是個打雜的。他們管的很嚴,我不參與運輸?!?p> “你都知道有運輸,這就是幫兇!還有,‘進去幾次’這是怎么回事?”
“那是假的!”刀疤放低了聲音:“這里牛鬼蛇神這么多,那是我為了立威,騙他們的……哎呦——”
沒等說完,腦袋上又是一痛。
“算了算了。”秦蒼揉揉手:“這到底是哪里?剛才有許多孩子和我一起被運送至此,可后來并不見蹤影。你知道他們?nèi)ツ睦锪耍俊?p> 刀疤搖搖頭,又指指天頂:“這道門我知道如何出去??稍诖颂?,我只是個小角色。老大,這里就是四方宮,里面的人都不好惹,你別管那些孩子了,我想想辦法先讓你溜出去吧?”
這是個好主意。
說實在的,秦蒼與這四方宮半點關(guān)系沾不上,就連赴往此地都是被人算計。此刻好運,有熟人直言能幫她解困,何樂不為?
可是剛想答應(yīng),腦海里就映出鐵籠里那些孩子的眼睛:他們會被送去哪里?做什么?他們還那么小,他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秦蒼不是仁慈,只是她自己對這個世界的記憶也是從類似的環(huán)境開始的:無親無友、人生地不熟。當年在霍安自己與陸歇也是素昧平生,若不是有他救自己,她恐怕根本活不到現(xiàn)在。
“不行,來都來了,不能白走一遭。其它的我管不了,那幾箱子小孩,我得帶出去。”
“哎……”見秦蒼不同意,刀疤明白她的意思:“幾年不見,老大還是高義依舊?!?p> “少貧嘴。等出去再跟你算賬?!本謩莶蝗莺眩骸斑@兩人怎么辦?”
“老大,他們也是被生活逼的,罪不至死吧!”
秦蒼白了刀疤一眼,戒鏈一動,兩個僵硬之人解除冰封,順著層層疊疊的鐵箱子滑了下去。不多時,鼾聲響了起來。
這可不是什么可以促膝長談的場合,兩人略略通了氣,學著之前人的樣子,行上懸梯,叩擊音節(jié),頭頂?shù)陌甸T開了。
船艙之上相較于下面那層要干凈些,然仍是個不見天光的低矮空間;正前方是同下層相似的懸梯,通往更上一層;懸梯左右各有兩人佩刀把守,而這四人身后又各有一通道,通道前有一層厚厚的草簾擋著。
左側(cè)簾染著厚重的油污,右側(cè)則有胭脂水粉的濃香。兩邊皆遮蓋嚴密,其后很遠的地方,似乎有聲音傳來。
刀疤假裝壓著秦蒼,點頭哈腰朝那四人問好,駕輕就熟壓秦蒼往右走,一邊掀簾子,一邊故意滿臉不耐煩的催促:“快走!”
簾開,是一個長且筆直的通道,一位提著方竹籃的婦人候立多時。
女人五十歲上下,身子纖長,頭發(fā)抹了油,烏黑光亮,一絲不茍挽地在腦后低低盤了一個髻;她昂著頭、耷拉著單眼皮,帶著翠綠護指的雙手交疊貼腹、站得筆直,仿佛在對一尊看不見的神靈低吟淺誦。
這兩人撥簾進來時必定打擾她清修,于是她輕輕皺了一下眉,對秦蒼做出“請”的姿勢就往里走?;厣黹g,見那男人竟也疾步跟上,更添厭惡,卻依舊不疾不徐轉(zhuǎn)身、禮數(shù)備至提醒道:“請公子此處稍做休息?!?p> 秦蒼回頭與刀疤一對眼色,兩人就此分離。
掀開道路盡頭的布簾,再繞過一盞素色屏風,是一扇通頂?shù)蔫F鑄大門。
門上銹跡斑斑,散出刺鼻的腥氣,一眼掠過,大片脫落處暗紅如血染,不細瞧,看不出門上是有幾處刀劍鈍痕的;門前垂掛著珠簾,此刻似乎感知到有人前來,正中幾縷如垂柳般搖曳,像是替內(nèi)里的人釋放善意。
門上有紫色晶石做的匾額,雕著兩個字:
晶蕊。
“姑娘請?!?p> 婦人說話時并不與秦蒼目光相交,過分的禮節(jié)無聲地詮釋其不愿與之為伍的決心。說罷,她將門朝內(nèi)推,乳白色的霧氣帶著溫暖濕潤的香氣破門而出。
視線不清讓人霎時提起戒備,可濛濛中并無異樣。
秦蒼屏住呼吸,握緊戒指驅(qū)趕水汽,待隱隱琵琶聲沖破眼前水霧時,一座晶石鋪鑄的空間和這其中射出來的冰冷冷的目光們同時出現(xiàn)了。
這是一座仙境。
云霧來自室內(nèi)兩座溫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