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至少要像個人類

　　【月球·塔布加基地】

　　兩小時前——

　　“島村博士，試驗品013號的肉體已經(jīng)準(zhǔn)備完成?！睆V播中傳來冷冰冰的報告聲。

　　“說了多少次他叫綾人，不是試驗品013號！”蓄著八字胡的中年男子惱火地將寫字板扔在桌上，不一會幾張白紙漂浮在房間內(nèi)。

　　“太郎，你別生氣了，不用和克隆人一般見識。”

　　有著紅色頭發(fā)的女人輕撫島村的后背，雖然已經(jīng)年近五十，然而保養(yǎng)姣好的她看上去似乎只有三十出頭，深藍(lán)色的眼眸里滿是對丈夫的愛意。

　　“聽說綾人在地球過得很好呢?！闭f著她將目光投向遠(yuǎn)方的蔚藍(lán)色星球。

　　“智子啊，如果他們好好對待綾人的話，怎么可能才一個月他就要回來更換身體？”

　　島村氣得直錘胸口，智子從白大褂的側(cè)邊口袋里摸出一張照片。

　　照片里島村抱著一個有著棕黃色眼眸的小男孩面對鏡頭，他們笑得很開心。

　　“不管怎么說，我們也已經(jīng)有很多年沒見過綾人了，聽說最近他還當(dāng)上了NERV本部的防衛(wèi)官，真是個好孩子呢?！敝亲游⑿χ﹃掌砻妫慌缘膷u村重重嘆了一口氣。

　　“他一直都很拼命，這正是我不想他當(dāng)EVA駕駛員的原因?！?p>　　“當(dāng)初培養(yǎng)胚胎的時候可沒見你那么上心?！敝亲余凉值馈?p>　　“嘟——嘟——”

　　警報聲突然大作，日光燈瞬間被切換成紅色，腳下的地面也隨之震顫了起來。

　　“地震？”

　　“報告，有不明物體正以高速逼近本部?！睆V播里傳來冰冷的聲音。

　　“這種程度估計是隕石吧?！睄u村捋了捋八字胡，他不緊不慢地按下手邊的黃色按鈕。

　　“優(yōu)先保護(hù)013號?！彼麩o奈地?fù)u了搖頭，手下這幫克隆人只認(rèn)編號不認(rèn)人。

　　“是?！?p>　　“啟動【涅利希斯】防御系統(tǒng)?！?p>　　塔布加基地的外觀十分簡單，整體建筑布局就是一個逆十字，周遭散布著超大型儲能器以及零零散散的小型建筑。

　　島村和智子就身處在逆十字中心的研究所內(nèi)。

　　幾座偽裝的山坡瞬間沉至地表下方，MARK.04A標(biāo)志性的紫色圓盤和二叉戟緩緩探出地面，不多時數(shù)臺尾部噴射著AT立場的防御兵器朝深空掠去。

　　“....怎么可能？”

　　島村徹底震驚了，屏幕上MARK.04A的訊號一個接一個消失，雷達(dá)上紅色圓點(diǎn)速度不減地朝研究所襲來。智子則將照片緊貼在胸口，期待這樣就能躲過死亡的命運(yùn)。

　　“NERV本部，這里是第七支部，我們遭到攻擊！”

　　即使NERV及時回復(fù)，支援肯定也無法在短時間內(nèi)趕到。

　　哪怕早那么一點(diǎn)，自己不至于如此被動。

　　這樣想著的島村將智子緊緊攬入懷中，他有些悔恨地閉上眼睛，地面上的陰影眼看著越來越大。

　　“對不起，綾人.....，我們.....”

　　漆黑雙足猛地砸在逆十字中心，將研究所踏成一堆瓦礫，似乎是要確保廢墟下的人死透了一般，嘆月之獸用腳后跟將瓦礫碾成一堆太空垃圾。

　　【獸】將朗基努斯長槍倒插在月球表面，槍尖頂端積聚起深藍(lán)色光球，夾雜著紅黑閃電的光線分別向逆十字的四角掃去。

　　光線所經(jīng)之處建筑物全部化作飛灰，基地內(nèi)部不時有爆炸的閃光出現(xiàn)，很快塔布加基地只剩下十字型大坑以及無數(shù)飄散在空中的太空垃圾。

　　刺目的紅光從【獸】的體表向外涌動，巨大的惡魔羽翼伸向漆黑深空。

　　一個巨大的暗紅色十字架從月球表面緩緩升起。

　　......

　　“喀——喀——”

　　黑暗之中，綾人不斷翻看著衛(wèi)星從月球軌道上傳來的照片，七塊表面刻有SEELE的黑色石碑無言地俯視著他。

　　原本還在快速滑動屏幕的手指動作忽然慢了下來，在看到被還原成零件狀態(tài)的逆十字中心后綾人身體止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島村叔叔......智子阿姨......”

　　少年喃喃念道，即使鎮(zhèn)定如綾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噩耗震驚到不能自已。

　　明明只剩三天就能見到他們了，綾人甚至都已經(jīng)買好了見面禮。

　　島村老是抱怨月球支部沒法抽煙，所以自己替他挑了一支電子煙，智子那邊綾人買了一套護(hù)膚品。

　　即使嘴上不情愿叫爸爸媽媽，但綾人還是下意識把他們當(dāng)作了自己的父母。

　　屏幕上很快就覆蓋了一層薄薄的橙色液體，綾人看向手指，從指甲縫隙處正不斷滲出LCL，一部分指甲表面甚至已經(jīng)開始溶解。

　　強(qiáng)壓下心中悲痛，綾人轉(zhuǎn)頭瞥向SEELE-01。

　　“哪里還有備用身體？”

　　沒有回應(yīng)。

　　“議長！”

　　石碑非常詭異地保持沉默。

　　“為什么你們都不說話？”

　　綾人第一次露出了慌亂的模樣，他沖到SEELE-01面前用力拍打著石碑表面，橙色液體不斷從綾人指尖飛出灑向四周。

　　“快回答我的問題啊混蛋！”

　　如果說塔布加基地的毀滅重創(chuàng)了綾人的精神支柱，那SEELE的全體沉默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綾人不斷在石碑四周奔跑著，或咆哮，或抱怨，或哀求甚至于對著石碑拳打腳踢，他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淡定和從容。

　　諾大的黑色空間中只剩他一人的粗重喘息聲，以及肢體溶解的滴答聲。

　　“誰來，救救我？”

　　耗盡力氣的綾人跪坐在地上，灰紅色的眼眸絕望地看著地上灑的到處都是的LCL。

　　大量的精神和體力消耗讓綾人身體不堪重負(fù)，很快他的身下就積出了一汪橙色池塘。

　　“明日香......”

　　逐漸遠(yuǎn)去的意識中出現(xiàn)一抹熟悉的紅色身影，明知道是幻覺綾人還是伸出手在空中徒勞地抓了一把。

　　“看來你的確山窮水盡了啊?！?p>　　身后傳來一個冷漠的聲音，那是自己的聲音。

　　外形和綾人一模一樣的第三使徒從一塊石碑后慢慢走出，這一次他臉上沒有了怨毒的笑容，猩紅色眼眸悲憫地俯視著綾人。

　　“唔.....”

　　綾人張開嘴，但已經(jīng)瀕臨崩潰的聲帶阻止了他的發(fā)聲。

　　“你不用多說什么，你只需要點(diǎn)頭或者搖頭就可以?！钡谌雇椒喼c人之前查看的照片。

　　“如果你的肉體消失了，靈魂也就會隨之消散對不對？”

　　綾人費(fèi)勁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如果我現(xiàn)在有辦法讓你恢復(fù)，你答應(yīng)嗎？”

　　綾人使勁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啪嗒！”

　　一截手臂掉在了地上，稍頃便溶解成了一灘橙色液體。

　　“但代價是你會失去絕大部分情感?！?p>　　綾人臉上浮現(xiàn)出了猶豫的神色。

　　“你喜歡她，對不對？”第三使徒加重了語氣。

　　綾人皺起了眉頭。

　　喜歡？

　　“你把【愛】這種情感封印在了十號機(jī)內(nèi)，不過你并沒有喪失喜歡人的能力，只是無法察覺到而已?！钡谌雇狡沉斯蜃诘厣系木c人一眼。

　　“所以，你喜歡明日香，對不對？”

　　綾人偏了偏頭，沒有給出正面回應(yīng)。

　　“真拿你沒辦法啊。”第三使徒笑著攤了攤手。

　　“之前在十號機(jī)核心里我問過明日香她是怎么從絕望中恢復(fù)過來的，她讓我來問你。”

　　綾人勉強(qiáng)扯出一個笑臉，原來明日香的確坐過十號機(jī)。

　　“現(xiàn)在我算是明白了，李林還真是別扭的生物啊。喂，別閉上眼睛啊，你死了她可是會很苦惱的?！?p>　　綾人閉著眼睛點(diǎn)了點(diǎn)頭。

　　第三使徒瞬間變化成一片潔白的光幕籠罩住綾人全身。

　　傷心，憤怒，快樂，驚訝，害怕還有喜歡，這些感情都逐漸淡出了綾人的腦海，他感覺自己的心臟被拉扯到了胸口，源源不斷的能量包裹住心臟將其轉(zhuǎn)變成一個球形物體。

　　左眼的視力此時也已完全恢復(fù)，綾人下意識摘掉了遮擋視線的眼罩。

　　早上還穿著的校服已經(jīng)完全粉碎，簡而言之綾人現(xiàn)在身上一件衣服也沒有。

　　不過已經(jīng)完全使徒化的他羞恥心也大大降低了。

　　“這就是....使徒的身體嗎？”

　　綾人打量著自己被重組的身體，全身上下都籠罩在一層潔白的光暈之中，皮膚比之前要白不少，看上去甚至有些病態(tài)。

　　“現(xiàn)在沒有什么能殺死你了?！钡谌雇降穆曇粲挠膫魅攵小?p>　　“唯一能干掉你的就是朗基努斯長槍。”

　　“撲通——撲通——”

　　綾人低下頭，胸前的十字形疤痕還在，幾近透明的皮膚下赫然跳動著一顆紅色核心。

　　“看來真的變成使徒了啊。”

　　“綾人，你沒事吧！之前還看到你在臥室里，現(xiàn)在......？！”

　　身后傳來了少女氣喘吁吁的聲音，綾人慢慢轉(zhuǎn)過頭去，明日香跌跌撞撞地朝自己跑來，她手里好像攥著什么東西。

　　“你為什么會在這里？”綾人冷漠地問道。

　　看到一絲不掛的綾人后，明日香臉突然漲得通紅。

　　“你...你在干什么？變態(tài)！”

　　綾人挑起一根眉毛。

　　“你在說什么？”

　　明日香這才意識到眼前的綾人有些不對勁，已經(jīng)重新變回猩紅色的眼眸根本看不出一點(diǎn)感情，就連看向自己的表情也十分冷漠。

　　“綾.....人？是你嗎？”明日香揪住胸口問道，忙到現(xiàn)在的她還沒有換下圍裙。

　　“我是綾人，但是現(xiàn)在站在你面前的既是我又不是我。”綾人垂下視線，他似乎有些不敢和明日香對視。

　　“發(fā)生...什么了？”明日香感覺自己四肢的力氣都慢慢被抽空，心臟處傳來一陣無法壓抑的痛楚。

　　“如你所見，SEELE全員沉默，我的身體崩解了，第三使徒為我重組了身體，代價是我失去了情感?！本c人盡量以平淡的語氣復(fù)述自己的遭遇。

　　明日香愣住了。

　　“你為什么不來找我？一定要自己承受這一切嗎？”

　　少女很快咆哮道，她面容扭曲地?fù)]起拳頭對著綾人臉上打去。

　　“?！?p>　　一面白色AT立場將來襲的拳頭擋在外面。

　　“抱歉....明日香，我和你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我全都記得很清楚，但是....我已經(jīng)無法再從回憶中提取出任何有用的感情了?！?p>　　“那我就把你揍到有感情為止！”明日香毫不猶豫地一拳砸在絕對領(lǐng)域上，立場表面泛出一圈漣漪。

　　“你總是自說自話地出去作戰(zhàn)，回來帶著一身傷還要我來照顧你！”明日香說著又轟出一拳，湛藍(lán)色眼眸隔著絕對領(lǐng)域緊緊注視著綾人的猩紅色瞳孔。

　　“現(xiàn)在你就想一走了之？我——絕——不——答——應(yīng)！”

　　明日香又對著AT立場打出了幾拳。

　　“滴答。”

　　臉上好像有什么濕潤的東西劃過，綾人用手背蹭了蹭臉頰。

　　更多的水珠滴在了手背上。

　　這是什么？是眼淚？

　　自己.....在哭？

　　望著眼前一拳接一拳打在AT立場上的明日香，綾人輕輕擦去淚水。

　　心里為什么會這么難受？

　　“你打不穿拒絕型絕對領(lǐng)域的。”

　　放棄我吧，明日香....

　　“砰呲！”

　　密不透風(fēng)的AT立場居然被打出了一條裂縫，明日香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沒有什么是最優(yōu)秀EVA駕駛員做不到的！”

　　綾人轉(zhuǎn)過身背對明日香拭去淚水，他突然感覺到胸口被什么東西抱住了。

　　后背上傳來十分溫暖的觸感，眼淚好像流的更多了。

　　“明日香，我.....”

　　環(huán)繞在綾人胸前的手抱得更緊了些，明日香將臉頰貼在綾人后背上。

　　“你看，我可以破除你的AT立場，這代表笨蛋綾人你對我還是有感情的嘛?！?p>　　“嗚....，對不起，我只是想好好保護(hù)NERV，還有你....”

　　再也無法壓抑心中感情的綾人轉(zhuǎn)過身抱住明日香大哭了起來，后者摘掉圍裙把綾人擁入懷中，明日香溫柔地?fù)崦倌甑囊活^黑發(fā)。

　　“我都知道，笨蛋。只要能活下去，哪里都能成為天堂?！?p>　　“你都....知道了嗎？我的事情?！?p>　　“嗯，美里已經(jīng)和我說過了，笨蛋綾人你也沒有別的選擇不是嗎？”明日香拍了拍少年的后背，她捧起綾人的臉頰體貼地替他擦去淚水。

　　“至少，要像個人類啊?！本c人看著明日香似懂非懂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這就是你的核心嗎？”

　　明日香伸出一根手指劃過綾人胸口，紅色核心閃爍了一下，綾人有些臉紅地低下了頭。

　　“有點(diǎn)...癢?！?p>　　明明沒有羞恥心，但明日香那么做我還是會感到害羞啊。

　　撫摸綾人一番后明日香抓起圍裙套在少年頭上，后者的樣子看起來十分滑稽。

　　“去本部吧?！本c人又恢復(fù)了略顯冷漠的語調(diào)。

　　明日香站起身落寞地笑笑。

　　什么嘛？明明差一點(diǎn)就....

　　“咦？”

　　明日香突然驚呼出聲，綾人主動握住了她的手，稍頃他伸開五指和明日香十指緊扣。

　　“笨蛋綾人，你！”明日香瞬間臉紅了，她惱羞成怒地踩了綾人一腳。

　　“雖然已經(jīng)不剩什么感情了，但是我覺得應(yīng)該這樣做?！?p>　　綾人對著明日香露齒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