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波光粼粼的猩紅浪潮拍在雪白酮體上，隨后退回海中，吹彈可破的軟膩肌膚登時布滿血色水滴。
“——”
毫無光澤的酒紅眼眸倒映出兩顆參天大樹，濃密樹冠上，散開的枝葉都以朝上的方向生長著，直達(dá)一望無際的深藍(lán)色虛空。
一頭及腰銀發(fā)散亂地鋪在沙灘上，發(fā)叢間盡是被海風(fēng)吹落的沙礫，冰冷海水打在高高隆起的慘白孕肚上，瞬間被內(nèi)部張開的淡黃色立場蒸發(fā)殆盡。
“咿——咿——”
尚在腹中的小小神魂暴躁地撞擊著宮壁，把孕肚頂?shù)们嘁粔K紫一塊，似是在提醒母親自己即將誕生。
“窣——”
垂蕩在身側(cè)的手臂無力地動了下。
綾子面無表情地轉(zhuǎn)過腦袋，絕美神顏充斥著濃濃的絕望，她雙目紅腫，充血眼眸瞥向深藍(lán)天空。
“咯噔—”
虛空中突然浮現(xiàn)出一面屏幕，就像是EVA的計(jì)時面板，一串意義不明的數(shù)字赫然出現(xiàn)在方框內(nèi)。
【16：30：29】
過了足足十秒，計(jì)時面板上的【29】才“咯噔”一聲跳到【30】。
六十小時前，在NERV本部的三零四號病房中，綾人要求自己把時間流速調(diào)整至原來的十分之一，借此來延緩自己的死亡。
現(xiàn)在，距離約定的【16：48】還剩下十八分鐘，換算一下...
便是不到三小時。
再怎么延緩時間，自己都無法逃脫死亡的命運(yùn)。
“我...就是個...沒用的女人...”
綾子哽咽道，淚水滲出眼眶，沿側(cè)臉滴落在沙地上，她就這么無聲地哭泣著。
“咿——”
腹中胎兒再度發(fā)出尖嘯聲，綾子條件反射地弓起身體，只有這樣，她才能勉強(qiáng)忍下天崩地裂般的胎動。
“唔啊——！”
充血眼眸瞪大到極限，綾子抬起頭，她死死盯著不斷震蕩的孕肚，纖細(xì)雙臂摳入地下，攥緊了一把沙子。
“咵嚓——”
靜謐天空突然雷光大作，數(shù)道紫紅相間的閃電從天而降，呼嘯著砸在綾子身上。
“嗡——”
淡黃色光壁呈五角形狀展開，將巨量落雷一點(diǎn)不剩地全部吃干抹凈。
由于綾子已經(jīng)失去神核，欲求不滿的胎兒神魂開始汲取二號機(jī)核心中的生物能量，不僅如此，就連儲存在臍帶式電纜中的電能也被它吸食掉大半。
而這驚人的消耗，都由綾子以自己身體為媒介默默承擔(dān)著。
每隔一段時間，她就會被腹中胎兒折磨得昏死過去，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永無止息。
“疼....”
淚水糊住了眼睛，綾子吃力地抹了把汗，她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向孕肚。
“?！?p> 淡黃色立場毫不留情地彈開了她的手指，似乎是不想讓母親打擾自己，神魂釋放出一面光膜封住了綾子身體，讓她動彈不得。
“嗚......”
生理上的劇痛，以及思念綾人的迫切心情，讓綾子情緒登時崩潰，她躺在沙灘上無助地哭了起來。
“對不起...綾人君...”
“你不用道歉?！?p> 耳邊傳來極度嘶啞的少年音，盛滿淚水的酒紅眼眸驟然縮小，綾子用盡全身力氣轉(zhuǎn)過腦袋，視野中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抹搖曳白影。
“綾人...君...”
滿身瘡痍的綾人一瘸一拐地來到綾子身邊重重坐下，被手兜著的青紫色腸子瞬間滑出腹腔，在雪白制服上留下刺目的褐色污跡。
“嗯，我回來了，綾子?！?p> 翠綠眼眸微微瞇起，綾人目光“倏”地瞥向綾子青腫的孕肚，他很快皺起眉頭。
“怎么回事？”
俏臉掠過一抹驚慌的神色，似乎是怕綾人擔(dān)心，綾子急忙開口道。
“沒事...我自己摔的...”
“你撒謊?！?p> 綾人一針見血地戳穿了綾子的蹩腳謊話。
銀發(fā)少女臉紅了，綾人神情登時變得無比陰贄。
“咿——”
腹中的小小神魂發(fā)出響亮的顫鳴聲，似乎在向父親抱怨養(yǎng)分不夠。
“噓——”
綾人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嘴邊，他神情嚴(yán)厲地?fù)u了搖頭。
“......”
似乎是對綾人有些畏懼，神魂不再奮力掙扎，它蠕動身體，把腦袋貼在宮壁表面，好奇地和綾人對視著。
被拉扯成透明狀的腹膜下，赫然是一雙濕漉漉的翠綠眼眸。
綾人的眼睛。
“砰—砰—砰——”
胸口神核狂亂地跳動著，綾人只覺得一陣口干舌燥，他抿抿嘴唇，強(qiáng)行醞釀出些許口水咽下。
平心而論，綾人很討厭自己的瞳色，實(shí)在和野獸的眼睛太像。
現(xiàn)在孩子遺傳了自己的瞳色，綾人不知道是喜還是悲，他默默嘆了口氣，朝腹中胎兒勉強(qiáng)一笑。
“咿！”
小小的翠綠瞳孔沒好氣地白了綾人一眼，隨即緩緩閉合。
等來父親的它，安心睡著了。
“呼——”
料理完了孩子，綾人順勢躺在綾子身旁，他伸出左手在衣服上揩了揩，隨即攬過銀發(fā)少女的軟糯香肩。
“這孩子的脾氣，真像你——”
綾子腦袋枕在綾人肩窩，她輕聲笑道。
“不光是脾氣啊?！?p> 綾人幽幽嘆道，他轉(zhuǎn)頭在綾子濕漉漉的前額印下一吻。
酒紅眼眸彎成兩朵月牙，綾子羞澀地笑了。
“小家伙很磨人，見不到爸爸，就一個勁地折騰媽媽?！?p> 綾子伸手輕撫綾人面龐，眉宇間盡是溫柔的愛意。
“和你一樣，救不下第二適任者，就大吵大鬧，討厭死了——”
面對綾子的抱怨，綾人破天荒地臉紅了，他抓住綾子的手放在嘴邊輕輕吻著。
“放手啦，你這個腳踏兩條船的討厭男人?！?p> 綾子瞇起眼睛，從手背上傳來的輕柔觸感讓她身體一陣顫栗。
“你沒發(fā)現(xiàn)，我一直稱呼她為‘惣流’嗎？”
綾人握住綾子的冰涼小手輕輕摩挲著，始終緊繃的面龐難得露出一抹溫柔之色。
“那我姑且把你的話當(dāng)作表白啦——”
俏臉浮現(xiàn)出一抹溫暖笑顏，綾子捂住腹部，她吃力地轉(zhuǎn)過身，伸手環(huán)在綾人腰間，用力抱住了他。
“我很臟.....”
綾人下意識想躲閃，但綾子不由分說地箍緊手臂，不讓他掙脫。
“我不怕臟，更何況....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
“——”
耳邊傳來一聲低沉的嗚咽，綾子怔怔地抬起頭，卻發(fā)現(xiàn)綾人側(cè)過了腦袋，拂過臉頰的修長手指沾著些許水珠。
“我...不想你死...”
綾人用力抓了把沙子，他無力地看著松軟白沙從指縫中汨汨落下。
“傻瓜...別哭了...”
酒紅瞳孔眸光閃動，綾子掰過綾人腦袋讓他面朝自己，她一點(diǎn)一點(diǎn)擦去翠綠眼眸四周的淚水。
“你不是已經(jīng)救下第二適任者了嗎？”
“可我...沒能救下你...我只想要一個所有人都能平安活著的世界...”
綾人像個孩子般痛哭失聲，綾子流著淚，她輕輕拍打綾人后背，嘴里輕聲念道。
“綾人君...你救了我的命...讓我多活那么久...還滿足了我任性的愿望...我...知足了...”
縱然內(nèi)心有萬般無奈，綾子依舊盡力安慰著自己的心愛之人。
“就在剛才，你又救了我一次呢——”
綾人抬起頭，順著銀發(fā)少女的手指，他看見了那兩顆猶如門扉般的參天大樹，微風(fēng)吹過，飄下幾片落葉。
綾子抬手一招，樹葉如有生命般飛入掌心。
“呋——”
轉(zhuǎn)瞬間，綠葉就變成了桃花般的淡紅色。
“這兩棵是沙羅雙樹，我們腳下的這座孤島，就是名副其實(shí)的沙羅雙樹園啊——”
“沙羅...雙樹...”
綾人喃喃念道。
“嗯?！?p> 綾子點(diǎn)了下頭，酒紅雙眸倒映出參天古樹后的靜謐虛空。
“這里是神明死去的地方，如果你沒來找我的話...我可能就會帶著孩子一起赴死——”
翠綠雙眸驟然縮小。
“我已經(jīng)沒有力氣了...綾人君....”
綾子疲憊地笑道，她指了指聳動的孕肚。
“我打不破這孩子的神之領(lǐng)域，無論給我多少時間，我都生不下它.....但是啊....”
纖細(xì)五指摩挲著扣緊了綾人手腕。
“我愿意為綾人君...再努力一次...我想讓你見到這個孩子....”
“為什么...要為我做到這個地步？”
綾人不知所措地低下了頭，他把腦袋靠在綾子胸口，淡淡的玫瑰體香涌入鼻腔，甚是好聞。
“因?yàn)榫c人君教會了我很多...我開始只是個什么都不懂的神...孤單度過了數(shù)不清的漫長歲月，像兩情相悅的戀人因?yàn)闊o足輕重的小事而分開...這種事...我見得太多了...”
綾子落寞地笑了。
“與其說我不相信愛，倒不如說我拒絕相信有一天我會愛上別人，要知道...”
“啪嗒——”
綾子打了個響指。
“Lilin的命，對我來說，只有短短一瞬?！?p> 綾人沉默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對綾子這樣不老不死的神明來說，愛情的確是奢望。
“但是，有一天我注意到了你，和我一樣，你被封印了愛，而且擁有和使徒結(jié)合的體質(zhì)，我對你產(chǎn)生了興趣，只可惜，你選擇了第二適任者——”
俏臉泛起些許怒意，綾子看上去依舊對這件事耿耿于懷。
“我真的好恨她，明明這是我唯一能獲得愛的機(jī)會啊...”
“這就是你制造出嘆月之獸的原因？”
綾人皺眉問道，雖然兩人心情都不同程度地受到干擾，但緊扣的十指卻沒有放開。
“嗯?！?p> 綾子吐吐舌頭，她沖綾人調(diào)皮一笑。
“這也是我?guī)銇磉@個世界的原因之一，我想讓你看著喜歡的人慘死在面前，然后狠狠地嘲笑你?！?p> 不知為何，綾人并沒有生氣，相反，內(nèi)心涌起一股說不出的悲傷情緒。
就像沒有得到貓咪做禮物的小女孩，轉(zhuǎn)而把怒火全發(fā)泄在了鄰居家的貓身上。
“但是啊...我陷進(jìn)去了...看到你為惣流那么拼命的模樣...我后悔了...我不想你就這么死掉...”
綾子輕聲嗚咽道。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無法自拔地愛上了你...”
“現(xiàn)在聽你這么說，我覺得當(dāng)初的自己挺不知好歹的——”
綾人一句話說得綾子破涕為笑，她轉(zhuǎn)過身，布滿淚痕的面龐洋溢著幸福的笑意。
“知道碇源堂為什么這么想殺這個孩子嗎？”
綾子拍了拍孕肚，睡夢中的胎兒發(fā)出一聲惱怒的夢囈。
“他覺得你肚中的是使徒？”
綾人下意識猜道，綾子搖了搖頭，一頭亮麗的銀發(fā)如波浪般上下浮動，發(fā)出點(diǎn)點(diǎn)星光。
“它不僅僅是神，而是屬于這個世界的新生意識，是能夠把死寂的紅色世界，轉(zhuǎn)換成蔚藍(lán)生機(jī)的鑰匙——”
“——?。?！”
翠綠眼眸縮成兩個小點(diǎn)，綾人像是被雷擊中般，臉色變得無比慘白。
“綾子...這難道就是...你想要我的...原因？”
綾子點(diǎn)點(diǎn)頭，又搖了搖頭，她露出一個詭計(jì)得逞的頑劣笑容。
“一方面是我愛你，另一方面，我如果直接說出這個計(jì)劃，你肯定不會要我，所以.....”
雪白酮體貼上染血手臂，綾子附在綾人耳邊輕聲笑道。
“那一晚，在你每次要釋放的時候，我都用自己的神之領(lǐng)域中和你的立場——”
綾人依舊沉浸在震驚情緒中，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綾子幽怨地白了他一眼。
“不然，你怎么可能會當(dāng)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