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堆積如山的文件中，顫顫巍巍地探出一根手指，朦朧白芒纏上指尖，輻射出的濃密光粒子幻化出一位赤身裸體的天使。
“簌——”
僅有巴掌大小的天使扇動翅膀，她嬉笑著飛到位于房門正上方，一臺造型古樸的銀色吊鐘前，酒紅色眼眸玩味地打量著不停走動的鍍金秒針。
“——”
手指呈順時針輕輕擺動，天使抬起右腳，光潔無暇的修長白腿抵住分針，逆時針向上挪動，不多時，剛走過“Ⅵ”的分針被重新?lián)芑氐健癤II”。
“咯吱——咯吱——”
掛鐘內(nèi)部傳出發(fā)條擰緊的“鏘鏘”聲，片刻過后，綾人才從半米高的文件山中緩緩抬起腦袋。
“唔......”
令人目眩神迷的午后陽光射入舷窗，給綾人慵懶帥氣的面龐鍍上一層夢幻般的金色光暈，他輕舞手指，將吊鐘前的天使虛影重新收回體內(nèi)。
“是.....春困嗎？”
綾人揉揉眼睛，棕黃雙眸輻射出點點白芒，不到兩秒，身體就恢復(fù)至巔峰狀態(tài)。
“噠.....噠......”
極其輕微的腳步聲傳入耳中，綾人瞇起眼睛，他彎曲食指敲擊在王座扶手上，雜亂不堪的文件立刻分成兩大摞，端正落在司令臺兩側(cè)的緋紅色地毯上。
“簌——”
目光在左胸的藍色【W(wǎng)】上停頓片刻后，綾人拉了拉睡得皺巴巴的元帥制服下擺，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大幅揮動左臂，將指揮室一角隱藏在白色光幕下。
“咚—咚—咚——”
耳畔響起三下敲門聲，隨即陷入沉寂。
綾人并沒有急著答話，他屈起手肘，十指交叉擱在鼻翼下方，擺出一副和碇源堂頗有幾分相似的姿勢。
“沙—沙—”
理順肩章四周的金黃色麥穗后，綾人才以不冷不熱的口吻應(yīng)道。
“進來?！?p> “咯吱——”
房門應(yīng)聲開啟，露出一雙布滿黃褐色污泥的膠靴，緊接著是一件破舊不堪的橙色連體工作服，面罩部分依稀可見幾個蛛網(wǎng)狀裂隙。
“抱歉，我來晚了，在下層耽擱了些時間?！?p> 面罩下傳出甕聲甕氣的青年嗓音，來者手提一只紅色真空袋，膝蓋微屈地立在門口，靴尖離紅毯約有十多公分。
他看上去并沒有要進屋的意思。
“地毯臟了可以再擦?！?p> 綾人一語道破青年心中顧慮，他對齊指尖，身體微微后仰，似笑非笑地注視著眼前的臃腫人影。
“有什么話，進來再說?！?p> “那我就失禮了，元帥殿下?！?p> 嘴上這么說著，青年還是俯身脫下骯臟不堪的厚重膠靴，把真空袋擱在地毯上后，他屈起手肘，摸索著拉開了防護服背部的拉鏈。
“原NERV本部遺址核心化已達百分之九十，那里的信號基站已經(jīng)不能用了?！?p> 綾人靠在王座內(nèi)，不置可否地點了下頭。
“喇————”
防護服被整個扒開，露出一頭濕漉漉的濃密黑發(fā)，劍介摘下眼鏡，用袖管抹了把臉上汗水。
已是青年的他，再也沒有了少年時期的活潑稚氣，下巴稀稀拉拉的胡渣似乎也印證了他的大人身份。
“辛苦了?！?p> 綾人對劍介報以一個公式化的微笑。
“路上還太平嗎？”
正修補防護服破損處的劍介立刻停下手頭動作，他整整墨綠色夾克，恭敬地朝綾人欠身道。
“多虧元帥殿下布設(shè)的結(jié)界，我這一路上才沒遇到什么大麻煩?！?p> “保護弱小的Lilin是EVA駕駛員的職責(zé)。”
綾人轉(zhuǎn)頭瞥向窗外，棕黃眼眸倒映出一望無際的紅色大地，以及東倒西歪，早已分辨不出本來模樣的各色殘骸。
“這是明日香教會我的?！?p> 今天是她離開的第一百三十二天。
由于戰(zhàn)力空缺的緣故，夢魘化的明日香和真希波被一同派往NERV第二支部執(zhí)行援護作戰(zhàn)，隨行的還有美里，律子等一干核心人員。
而作為最高戰(zhàn)力的綾人，則被委托駐守Wunder，臨時出任WILLE的最高負責(zé)人。
“——”
劍介拉開真空袋，抽出一沓紙，他面容和煦地立在門口，靜靜注視著司令臺邊，陷入深思的綾人。
“議你的事吧。”
綾人并沒有回頭，他彎曲手指，在司令臺的大理石桌面上反復(fù)敲擊著，似乎只有這清朗之音，才能舒緩他心中的煩悶情緒。
“是?！?p> 即便脫離和綾人的視線接觸，劍介依舊朝司令臺后方的白色人影欠了欠身，他抖開紙張，快速瀏覽一遍標(biāo)題后朗聲回道。
“共有三份急報。”
“有和明日香有關(guān)的嗎？”
明知信號幾乎被完全遮斷，綾人每天依舊不忘問上一遍。
“兩份無關(guān)，一份有關(guān)?！?p> 敲擊聲戛然而止。
錯愕神情一閃而過，等綾人轉(zhuǎn)頭再度面對劍介時，他又恢復(fù)了生人勿近的面孔。
“就按你事先想好的，先說和明日香無關(guān)的那兩份吧?！?p> 現(xiàn)到如今，已是神明的綾人無需多想，便能隨意探查出任何人的心思。
面對劍介不優(yōu)先匯報明日香狀況的舉動，綾人不悅地皺起眉頭，他語帶諷刺地挖苦道。
“畢竟，全艦Lilin的吃喝拉撒可是‘性命攸關(guān)’的頭等大事啊?！?p> 【各單位注意，由于不明原因，全艦氣溫下降零點七度；再重復(fù)一遍——】
僅是不愉快情緒，綾人體內(nèi)輻射出的能量就讓奇跡號氣溫陡然降低。
“嗡——”
空氣逐漸變得扭曲，模糊了綾人身形，先前的寧靜氛圍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充滿暴虐氣息的多邊形詭異立場。
那是獨屬于神明的空間——神之領(lǐng)域。
“呼——哈——”
如同野獸蘇醒般，光霧中傳出粗重的呼吸聲，如浪花般一波接一波撞在劍介身上，震得他胸口氣血一滯，身體更是動彈不了分毫。
“嘩——”
修長五指撥開光霧，綾人雙手插袋，他抬腳踩在司令臺上，身體前傾，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面前神情慌亂的黑發(fā)青年。
“需要我再說明白點嗎？”
綾人咧開嘴，沖劍介露出一個鬼魅般的笑臉，紅藍雙眸掠過數(shù)道紫色雷光。
“撲通——！”
眼見自己觸及到了逆鱗，劍介趕忙屈膝跪倒在地，快速將標(biāo)有【遠征軍】字樣的紙張換到最上方后，他低頭高舉雙臂，將報告呈到綾人眼前。
然而綾人并沒有要接的意思，他面無表情地注視著跪在地下的劍介，眼神就像是在打量死刑犯。
“如果沒有式波的拼死保護，我們早就曝尸荒野了——”
汗水淌下鬢角，劃過臉頰，沿下巴一滴一滴落在紅色的天鵝絨地毯上，劍介保持著跪姿一動不動，就連滑落到鼻尖的眼鏡也顧不上扶。
“還請神明殿下......原諒我的失禮舉動?！?p> “身為Lilin，要有敬畏之心?！?p> 綾人抽回踏在司令臺上的腳，他勾勾手指，報告最上端應(yīng)聲飛至眼前，紅藍雙眸斜了劍介一眼后，綾人冷冰冰地問道。
“關(guān)于明日香的部分，你事先看過沒有？”
“帶有【式波】字眼的全部資料，必須交由神明殿下親啟，這是必須遵守的準(zhǔn)則。”
紅藍雙眸輻射出點點彩虹色光暈，確認劍介說的是真話后，綾人才抓過懸浮在空中的報告，細細品讀了起來。
“起來，柜子里有純凈水，把你的臉洗洗去。”
“是?！?p> 劍介顫抖著點了點頭，他踉蹌地站起身，來到司令臺右前方的紅木立柜邊，把汗?jié)竦氖衷趭A克上來回搓了數(shù)下后，他才遲鈍地拉開柜門。
“嘩——”
鍍金的盥洗盆中，赫然盛放著滿滿的海藍色清水，盆邊還擱放著烘得熱氣騰騰的潔白面巾。
“這......”
漆黑瞳孔驟然縮小，望著澄澈透亮的凈水，劍介竟一時間手足無措。
受近·第三次以及舊世紀(jì)沖擊影響，全世界的凈水設(shè)施幾乎都被破壞殆盡，只剩下奇跡號上的一座超大型蒸餾裝置還能運行，即便是見多識廣的劍介，也只能使用純度僅有百分之六十的輕度污染水。
至于百分百純度的淡水，他已經(jīng)有近一年沒見過了。
“我每周都能領(lǐng)到一兩百升純凈水，身為神明，我根本用不著這些——”
正閱覽報告的綾人斜了劍介一眼，見后者還是沒有任何反應(yīng)，他再度開口道。
“我把用不了的凈水寄存在執(zhí)法委員會那里，現(xiàn)在也該有幾十噸了?！?p> “簌——咕嘟——”
劍介彎下腰，他小心翼翼地掬起一瓢水，放在嘴邊輕輕啜飲著，絲絲甘甜落入咽喉，滋潤了早已渴得冒煙的嗓子。
“神明殿下存如此多的水，打算如何使用？”
綾人瞇起眼睛，他一反常態(tài)地淡淡笑道。
“等明日香回來后，我想讓她舒舒服服地洗個熱水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