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尾的船工聽到叫喚聲,紛紛操長棍趕來。
弄雪兒向曹況哭訴唐放偷窺之事,一邊說著,一邊用手絹拭去眼眶的淚水,梨花帶雨,甚是惹人憐愛!
曹況瞧著既心疼又惱怒,安撫道:“雪兒,你放心,我非宰了這廝不可!來人!”
兩個壯漢船工上前,分別架住唐放兩條胳膊,往他身后擰。
唐放因吃了許多酒,體力不敵他們。不過,他并非省油的燈,掙扎著警告道:“放肆!你們竟敢這樣對我,知不知道我是誰?”
曹況這才注意到唐放腰間系了一腰牌,撩起看了看,原來這廝是云探梅閣的人!
唐放高昂著頭,睥睨道:“我是梅氏弟子,也是當(dāng)今梅少主的表弟。若是敢傷我分毫,讓你們小命不保!還不趕緊放開我?”
曹況嗤之以鼻:“枉你為梅氏弟子,竟干出這種無恥之事。今天我就代替梅氏家主,好好懲治懲治你。來人,將他扔水里,杖責(zé)五十,再到梅氏討說法!”
唐放惶恐。此事若傳了出去,以后在梅氏難以有他立足之地。而且,梅霖煜也絕不會輕饒他。今晚的事萬萬不能叫其他人知曉。
急急思忖之下,唐放只能自認(rèn)倒霉,忙放下身段,改口道:“我堂堂一介梅氏弟子,豈會做出這等荒淫無恥之事?方才我與這位姑娘只是誤會一場!不信,你問時不羽,他認(rèn)得我!”
曹況環(huán)瞅一周,看到尤長安不知何時坐到了桌邊,端起酒盞,旁若無人地吃酒,悠然自得。
曹況快步走到近前,問:“小祖宗,這廝說你認(rèn)識他?”
尤長安扭頭瞥了唐放一眼,緩緩應(yīng)道:“認(rèn)識!不過,我與他有過節(jié)!”
“明白!”曹況高聲喊道,“來人!將他綁起來!扔湖里!”
唐放一慌,雙腿“噗通”一聲跪在船板上,磕頭如搗蒜:“時不羽,之前的事,是我對不住你。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你替我說句話!”
尤長安卻沒聽見一般,不予理會,自顧自的吃酒。唐放見狀,心寒了一大半!
曹況朝兩個壯漢示意。兩人隨即找來繩子,將唐放捆緊,緊接著拎起他朝船舷走去。
眼看著要被扔到湖里,唐放的心登時涼透?;诓辉摢?dú)自跑出來,更不該上這只來路不明的船!
就在他絕望之際,突然傳來尤長安的聲音:“慢著!”
兩個壯漢停住腳,面面相覷,不知該前進(jìn),還是后退,只能等候吩咐。
曹況望向尤長安,驚詫道:“小祖宗還有何吩咐?”
尤長安放下酒盞,說:“事關(guān)雪兒姑娘清白,豈是你我可以隨意論斷的?還是問清楚為好!”她起身走到弄雪兒跟前,“雪兒姑娘,不知你意下如何?”
弄雪兒愣住。自小身陷青樓楚館,盡管只賣藝不賣身,卻不曾有人將她與“清白”二字聯(lián)想到一起。對此,她一開始極介意,可后來疲于辯駁,也就漸漸麻木。而眼下尤長安這番話,讓她重獲一絲慰藉。
呆了半晌,弄雪兒才回過神,道:“雪兒雖是煙花女子,卻非無理取鬧之人。今晚這位公子確實(shí)失禮,不過,怕也是無心之舉。況且,這當(dāng)中也有雪兒的過錯,將他錯認(rèn)成了時公子。”
望著尤長安,弄雪兒的俏臉上掠過一絲嬌羞。
曹況在一旁聽罷,驚張著嘴,憤懣道:“雪兒,難不成你打算饒過他?”
“曹公子忘了我們此行的目的?今晚雪兒只想與時公子把酒言歡,不想讓別的事擾了興致?!?p> 弄雪兒伸手,要去挽尤長安的手,尤長安卻作了一揖,道:“雪兒姑娘真是知情達(dá)理!”
弄雪兒撲了空,收回纖手,澀然一笑。
事已至此,無奈之下,曹況只好讓那兩個壯漢放了唐放。
***
山色漸晚,岸上驀然響起人語聲。
陸修領(lǐng)著梅氏弟子找尋唐放,可許久仍未找著。后來,路上遇見一群竹氏弟子在練功。他們聽說陸修在找人,便幫著來尋。
一行人尋了好一陣,在遠(yuǎn)處隱隱看到這湖上亮起燈光,過來一看,竟是一只船!
正疑惑,一扇窗戶探出一腦袋,高聲問:“你們何處人氏?”
話音剛落,里頭又探出一腦袋,是唐放。他一看是陸修等人,語氣立馬不耐煩道:“你們怎么追來了?讓人喘口氣都不行!”
船靠岸停下。曹況開口邀請道:“既然都是唐公子的朋友,有什么事上船說!”
陸修和莫七登上船,其余留在岸上。進(jìn)到船艙,陸修一眼就看到唐放坐在桌邊,令人意外的是,身側(cè)竟坐著尤長安。
“師兄突然不見,少主很擔(dān)心,讓我們出來尋。還請師兄隨我們回去!”
唐放斷然拒絕道:“好不容易出來,我才不回去!”
“既然如此,師兄莫怪我們動手!”
“你們?nèi)羰歉矣瞾?,我便讓你們永遠(yuǎn)找不到我!”
“……”
曹況看了一陣熱鬧,打破僵局,說:“唐公子,既然你家少主管得嚴(yán),你隨他們回去便是了?!?p> 唐放一聽,有些不樂意:“你這是要趕我走?剛才時不羽有言在先,說留我盡興吃酒,怎能食言!”
莫七在一旁聽著,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壓低聲音問唐放:“師兄與時不羽不是有仇么?白天還讓我們想辦法教訓(xùn)他的,現(xiàn)在怎么……”
“胡說!”唐放厲聲呵止他,偷瞟了尤長安一下,“今晚我與時公子是酒友,以前的事不許再提!”
莫七趕忙閉了嘴,心里好奇,唐放對時不羽的態(tài)度為何前后截然不同。
陸修竭力勸說唐放隨自己回去??商品挪宦?,執(zhí)意留下,且語氣堅(jiān)決道:“你們別白費(fèi)口舌了!我今晚哪也不去,就留在這船上。至于你們,是去是留,隨意!”
面對唐放的執(zhí)拗,陸修心里焦灼,卻又束手無策。他和莫七都灰心喪氣,正要下船去,尤長安忽然喚住他們:“兩位空手而歸,恐怕不好向你們少主交差!不如就此留下,這船上有的是招待各位的酒菜。曹公子,你說呢?”
曹況點(diǎn)頭,嘴上卻不忘說:“酒菜是有!只是……這酒是我和雪兒專程給你帶來的,想讓你留著往后喝。這都給了其他人,你往后喝什么?”
尤長安擺手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如此良宵,若是辜負(fù),豈不可惜?往后的事,往后再說!”
曹況不好再多說什么,讓船工到里間搬酒壇子。不一會兒,搬出十來壇,皆是無名洞府的清廝釀。
將才留在岸上的人,此時也一塊上船吃酒。頃刻間,船上觥籌交錯,頻頻把盞。
良久,弄雪兒發(fā)覺尤長安不在席上,掃視周圍,遠(yuǎn)遠(yuǎn)望見船頭有一背影,飄然自在,瞧那身姿,正是尤長安。
弄雪兒手拿酒壺和酒盞,輕步走了出去。在尤長安身側(cè)坐下,斟一杯酒,聲音嬌軟道:“難得見時公子一回,今夜雪兒定要好生服侍!”說著,將酒往尤長安嘴里送。
尤長安扣住她的手腕,雙眼注視,猝然問出一句:“你知道什么?”
弄雪兒嚇了一跳,雖然臉上帶笑,眼睛卻躲閃:“時公子……為何這樣問?”
尤長安稍用力捏她的手腕,目露寒意:“誰告訴你,我姓時的?”
弄雪兒嚶嚶喊疼道:“曹公子!”
“他還說了什么?”
“說你到風(fēng)回竹苑的緣由……時公子不必有所顧慮,雪兒知曉事情輕重,絕不會透漏半個字!”
弄雪兒疼得眼眶泛紅。尤長安見狀,這才松手。
弄雪兒揉了揉手腕,解釋道:“雪兒聽聞公子愛喝清廝釀,特地去無名洞府找古木公子買了來。想借著送酒的名義,見你一面,并無他意!”
“古木釀的酒可不輕易賣給別人?!?p> “我同他說,有幸在公子這嘗過清廝釀,一直對那股酒香戀戀不忘,頗想買下珍藏……”
古木平素最愛聽人夸他的廚藝和釀酒的手藝,聽到弄雪兒這般夸贊,心里自然高興。再加上以為她是尤長安的朋友,如此一來,恨不得傾囊相贈。
“讓時公子誤會,是雪兒不對。雪兒愿自罰一杯!”
弄雪兒斟酒時,尤長安無意間瞥見她的手腕通紅,心生愧意,從她手中接過那杯酒,說:“是我應(yīng)該賠不是!”說罷,一飲而盡。
弄雪兒見尤長安并未怪她,不禁面露喜色。
喝得正歡,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咳嗽。兩人忙扭頭看,唐放站在幾步之外,不知站了多久,朝這邊看過來,目光銳利,嘴角一抹邪笑,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