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嶇難行。
松逸帶了些酒食點心,到后山找尤長安。隨他一起的,還有松瑤。途中,松瑤一度被遠(yuǎn)遠(yuǎn)落在后面,費(fèi)了好一陣工夫,才跟上。
路上,松瑤囑咐道:“二哥,一會兒見到時不羽,不許再跟他生氣,對他好些!”
松逸一臉不樂意,冷言冷語道:“他既不是我爹,又不是我娘,我為何要對他好?”
“可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是你的,又不是我的!”
兩人爭執(zhí)了一陣,松瑤靈機(jī)一動道:“二哥,你知道別人都怎么說你嗎?”
“他們都怎么說?”
“說你這個師兄常常欺負(fù)師弟,和那個唐放一樣!”
“豈有此理!竟將我同唐放那小子相提并論!他是他,我是我,怎會一樣!再者,誰說我欺負(fù)師弟了?我對時不羽,像對待自己親弟弟那般愛護(hù)!”
“就是!他們都是胡說,我二哥才不是那種人!”
松逸一改往日強(qiáng)硬態(tài)度,嘆了口氣,聲音充滿關(guān)切道:“這兩日,時不羽一個人住在后山,無人照料,難免讓人擔(dān)心。而且沒他在身旁,我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見松逸信以為真,松瑤心里竊喜。
一盞茶的工夫,兩人來到杏林底下,花香馥郁,沁人心脾。除此之外,好似還夾雜著一抹酒香。
松逸環(huán)顧四周,瞥見前方一株杏樹上,躺著一人,似在吃酒,正是尤長安。頓時,一股怒火涌上來。都什么時候了,竟還有閑情逸致吃酒!
正要沖上去,被松瑤急忙攔住,勸道:“二哥,你忘了剛才說……”
“讓開!”松逸粗聲打斷她的話,“你若是再幫著他,連你也一起教訓(xùn)!”
他撥開松瑤,怒氣沖沖地朝尤長安去。
尤長安吃酒吃得正歡暢,忽然聽見腳踩地上枝葉的聲響,隨即被一只大手將她猛地從樹上拽下來,重重摔在地上,痛嚷一聲。頃刻間,壇子里的清廝釀灑了一地,散著濃濃的酒香。
松逸狠狠盯著地上的尤長安,暴跳如雷道:“好你個時不羽,我們在山下為你日夜擔(dān)心,你倒好,在這吃酒享樂,沒心沒肺的東西!”
尤長安爬起身,揉了揉發(fā)疼的胳膊,說:“受罰的是我,又不是你們,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p> “你說得輕巧!”松逸氣不打一處來,“你知不知道,姐姐因為擔(dān)心你,這兩日寢食難安。今早天沒亮,就起來給你弄吃的,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們給你送來??赡悴粌H不思悔改,還枉費(fèi)姐姐一片苦心!”
松逸恨不得再踹上一腳。松瑤連忙趕來推開他,氣呼呼道:“二哥再這樣,我就回去告訴姐姐,說你欺負(fù)時不羽!”
松逸這才勉強(qiáng)忍住,沒再動手。
松瑤轉(zhuǎn)身詢問尤長安傷勢。尤長安說自己沒事,想起松悅,心里有愧,問:“師姐還好嗎?”
松逸冷嘲道:“現(xiàn)在知道在意了?這幾日,姐姐跟著你遭了不少罪!”
“師兄,是我不好,不該不替你們著想!師姐到底如何?”
“姐姐沒事!”松瑤應(yīng)道,“她本想也跟著來的,可腳傷才好,走不了山路!”
尤長安聽后,這下才安心,領(lǐng)他們二人來到一座屋子前。一眼望去,屋前三級臺階,屋子用竹籬搭建,屋頂蓋了些茅草。這兩日,她吃住都在這。
三人拾級而上,進(jìn)到屋里。屋內(nèi)布置簡潔。中間是一小廳,放有一套桌椅,桌上剩些清湯寡水。左邊是一雜物間,右邊則是一間臥房,架著一張床和一個衣柜。
松瑤本就不喜竹宗主對尤長安的處罰,見到屋里這番情景,更令她氣惱:“竹氏的人怎能讓你住在這種破爛地兒,分明是在苛待你……”她越說越氣,想去找竹氏的人理論。
尤長安攔住她,說:“我是來受罰的,本該如此!何況這沒什么不好的,每日有竹氏弟子送飯食來,還有滿山杏花可賞,足矣!”
唯一讓她放心不下的,是言石。他體內(nèi)的毒還需百年竹液來解!這兩日,尤長安找遍整個后山,都沒找見那片所謂的不死竹林。
見尤長安沒有絲毫怨氣,松瑤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心里始終不是滋味,默默將帶來的酒食點心擺到桌面。
三人圍坐在桌邊。這兩日,尤長安吃得極寡淡,一見新擺上的酒食點心,頓覺胃口大增,抓起筷子,夾了一塊紅燒肉,旁若無人地吃起來,肉汁溢滿口腔,爽滑可口。沒一會兒,一盤紅燒肉已經(jīng)不見了一半!
松逸松瑤看愣了眼。尤長安抬眼瞧了瞧,見兩人未動筷,疑惑道:“你們這是怎么了?別客氣啊,一塊吃!”
松逸回過神,故意譏諷道:“我們回去有的是吃的,不像某人,只能留在這荒野摘花。真是丟人!”
“二哥,你別這樣說……”
“我說的不對么?松氏弟子哪個像他這樣的,目無尊長,我行我素,還四處闖禍!真不知道爹為何執(zhí)意收他為徒……”
正說著,忽然一個包子從尤長安的筷子里飛過來,正巧堵住松逸的嘴巴!
尤長安樂呵呵道:“師兄,這包子挺香,你嘗嘗?”隨即和松瑤相視而笑。
***
三人正吃著飯,屋外傳來淅瀝瀝的下雨聲。
松逸望向外面,正犯愁下不了山,突然聽見松瑤驚呼道:“不好!”
“是??!不好下山!”
“二哥,我不是說這個!我的玉佩不見了,上山前明明還在!”
“怎么會,你再找找?”
松瑤又在身上和屋里翻了個遍,仍舊沒找見。那玉佩是娘留給她的信物,很少離身。今天出門前,她還特意看了一下。
“等雨停了,我同你下山找找!”松逸夾起一塊紅燒肉放入口中。
“若是被水沖走了,那該怎么辦?”松瑤急得眼睛泛紅,眼淚奪眶而出。她一刻都等不了,想到可能落在來時的路上,忙奔到門口。
然而,雨已經(jīng)越下越大,仿佛要將整個屋子吞沒!
她顧不得這些,鉚足了勁兒,往雨中沖去,突然被緊跟出來的尤長安拉回檐下。
松瑤嚶嚶哭泣道:“時不羽,那玉佩對我來說極重要。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把它找回來!”
尤長安見過那塊玉佩。那日從江中救起松瑤時,曾看到她手里緊握著不放。當(dāng)時,就看出她對那玉佩視若珍寶。
尤長安摘下掛在墻上的一頂斗笠,戴在頭上,對松瑤說:“不要急,你在屋里等我!”隨即飛快往雨中去了。
松瑤止住了哭聲,像塊石頭般呆站在原地,尤長安的身影逐漸遠(yuǎn)去,最后隱沒在茫茫雨幕中。
松逸聽見動靜,從屋里出來,也驚了!
雨一直下!兩人在檐下等了許久,仍不見尤長安回來,心始終懸著。松逸焦急不已,來回踱步,不時朝雨中張望。
松瑤半低著頭,呆呆地凝望著雨水拍打在地上,又濺起來,心中始終被一團(tuán)濃濃的烏云籠罩。她何嘗不著急,雨勢越大,心里便愈加憂愁害怕。
正焦心,突然聽見松逸喊道:“他回來了!”
松瑤立時抬起頭望去,雨幕中出現(xiàn)一個身影,隔得遠(yuǎn),看不清面容,卻認(rèn)得出是尤長安。見她安然無恙,心頭的烏云才消散。
尤長安回到檐下時,渾身已濕透,笠帽檐滴著雨珠。
“找到了嗎?”松逸急著問。
尤長安沒有回答,摘下斗笠,看向松瑤,歉然地?fù)u了搖頭。
松瑤見狀,目光頓時暗淡下來,臉上滿是失落,強(qiáng)忍住淚水,道:“也是!本就難找,何況還下雨,難上加難!興許,那玉佩早被雨水沖走了!”
說到這,她的眼淚再繃不住。弄丟了玉佩,像丟了心一般。正在傷心憂慮,只見尤長安遞來一物件,是那塊玉佩!
松瑤又驚又喜:“你在哪找到的?”
尤長安笑著道:“在一株樹下!”
松瑤這才想起,上山途中,因走得疲累,曾在一株古樹下歇腳,應(yīng)是那時落下的。如今玉佩失而復(fù)得,她欣喜若狂,小心翼翼地護(hù)在手里。
這時,松逸注意到,尤長安的袖子像是被什么東西勾破了,問:“時不羽,這是怎么回事?”
尤長安往袖子看了一眼,似乎也才發(fā)現(xiàn):“哦?可能是剛才不小心被樹枝劃破的!”
松瑤看著尤長安,眼含感激,心里暖意融融。眼前的尤長安和松逸似乎截然不同。那日,在客店第一次見到尤長安時,她就這樣覺得。如今這種感覺更甚。可至于哪里不一樣,自己也說不清!
尤長安到臥房換了一套干凈的衣裳。出來時,雨已經(jīng)停了。
臨下山前,松瑤心里仍惦記著一件事,一直想找機(jī)會問尤長安。她走到門前臺階時,終于鼓足勇氣,回頭問出來相送的尤長安:“那位雪兒姑娘……是你的什么人?”
“一位朋友!確切地說,是曹況的朋友?!?p> “經(jīng)曹公子認(rèn)識的?”
“嗯!我和雪兒姑娘只見過兩面!”
松瑤心里的疑慮散去。
“我還以為是你的……”她突然停住,臉頰微紅。
尤長安詫異道:“我的什么?”
松瑤搖搖頭,沒往下說,辭別尤長安后,笑盈盈地隨松逸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