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早,天還蒙蒙亮的時候,裴府大管事裴安就趕來云湘苑,打算與裴莘漁商量湘夫人喪葬入殮的瑣碎事宜。
“大小姐,主母那邊交代,依著禮數(shù),湘夫人是不能入裴閥祖地的,這頭七的殯葬,打從今日起,恐怕也得安排到城外的別院了,畢竟裴府主邸,應(yīng)對這種白事也不大妥當(dāng)……昨日湘夫人剛?cè)?,大小姐你也才回來,主母那邊兒照顧你的心情,也就沒提這事兒……湘夫人畢竟不是世家出身,如今雖去了,恐怕也入不了族譜……”
裴莘漁沒等大管事王安把話說話,起身直接去了諸葛紜秋的院子……
“大娘,我過來只是想討一個說法,”裴莘漁穿著素縞,站在諸葛紜秋院子的廳堂里,語氣很平靜,但話音中卻透露著質(zhì)問的意思,“為什么我娘不能葬在裴閥祖地?為什么我娘的名字死后不能入族譜?她在這院子里住了二十多年,就沒有這樣最基本的權(quán)利嗎?”
諸葛紜秋坐在廳堂主位上,吹散氤氳茶霧,抿了一口清茶,再把茶碗蓋兒蓋上,抬眼看著裴莘漁,不緊不慢說道,“裴閥族規(guī),賤籍不可入祖地,免得晦了閥中氣運?!?p> 昨夜能命裴安送去一些亡人用度,或者允許裴莘漁和柳蕓湘那個婢女在云湘苑設(shè)靈堂,而不是直接將她們逐出裴閥主邸,在諸葛紜秋看來,已是恩賜??煞彩驴偟糜幸?guī)矩,歌姬與世家貴女總不可能一概而論,若非裴莘漁這些年掙了臉,她諸葛紜秋會瞧上那歌姬一眼?
“呵——”裴莘漁冷哼一聲,“那你告訴我,什么是賤籍,什么不是賤籍?”
柳蕓湘這一輩子都被歌姬、賤籍這樣的字眼籠罩,便是她死了,也掙脫不了這樣的鄙夷。這個曾經(jīng)對嫁入門閥充滿幻想的女子,從懷上裴莘漁開始,就從來沒有過上一天她所憧憬的上等人的日子……門閥之中的傾軋與爭斗,是她這樣一個柔弱女人所不能想象的。更何況在生下裴莘漁后,她被病魘糾纏,成了弱病蒲柳之人,又如何能以聲色娛人?
“歌姬舞女自然是賤籍?!敝T葛紜秋盯著裴莘漁,咬著字眼,清晰地說道。
在諸葛紜秋看來,即便裴莘漁是虛境宗師,又極負武道潛力,也不能違逆她所作的決定?這天底下,虛境宗師有數(shù)千人,她一個初入虛境的小丫頭,能不能結(jié)領(lǐng)域、開虛界還是兩說,哪里有叫囂貴庶高低的資格?
六域以武為尊不假,但身份地位,可不僅僅是靠武力來決定的。她諸葛紜秋作為裴閥主母、作為諸葛家家主的親妹妹,也有著半虛境界的實力,難不成還要看一個庶女的臉色?這座府邸、乃至這個汶溪郡城,難道還有人敢站出來違逆她不成?
賤籍就是賤籍,便是攀上裴閥的高枝,也不可能變成鳳凰。
“歌姬?舞女?大娘,你女兒裴莘嵐在大長公主府上跳舞給那些禹都的貴公子們看,算不算舞女?算不算賤籍?!”裴莘漁冷哼一聲,盯著諸葛紜秋,嘲諷一般地反問道。
“放肆!”諸葛紜秋猛地將茶杯摔在地上,砰地一聲,碎了滿地,“我告訴你,裴莘漁,賤籍不入祖墳,這是門閥世家的規(guī)矩,不是我諸葛紜秋針對你們娘倆的下三濫伎倆。平帝的母妃因為出身低微,至平帝薨天都未能入皇陵,這就是規(guī)矩,貴賤高低的規(guī)矩!不是我誆騙你的說辭,更不是你裴莘漁嚷嚷兩句就能隨意更改的兒戲!”
規(guī)矩?裴莘漁只覺得這些抱殘守缺的規(guī)矩十分的可笑。兩千余年前,門閥未成、世家未立,那時候又是什么規(guī)矩?
“大娘,若有一日我登臨虛境之巔,也不能讓我娘入祖地?”裴莘漁輕聲冷笑,朝諸葛紜秋問道。裴閥的老祖至今不過虛境上階的修為,若裴莘漁能走到虛境巔峰這一步,那毫無疑問,是可以主宰整個裴閥決定的。到時候別說是諸葛紜秋,便是裴雋,也不敢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