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暑氣讓人疲累,但是仍有一行人星夜兼程。
“大娘子,明日我們便到了永州地界,咱們回家啦,哈哈!”
德慶興奮地大笑聲也感染了隊伍中的其他漢子,甚至不少漢子都紅了眼眶,又在心中暗自慶幸乃是黑夜誰也看不見。
但閭丘月看得清楚。
返程的辛苦超過他們的預期,裝滿蜃灰還有稻種的十輛板車分外沉重,并且還須時刻注意著天氣,推車推得累不說,心神上便讓人疲憊至極。
不過還好,因為就要到家了。
夜色之中,閭丘月微微揚起嘴角,扯出一抹驚艷,心中無數(shù)次涌起那樣一個念頭,自己要不要先一步趕回去,實在不成回到營寨看他一眼之后再繼續(xù)回來帶隊。
終歸是想想,看著隊伍中每個漢子臉上那消除不掉的倦色,閭丘月怎么也說不出口。
盡管如此,歸家的喜悅?cè)匀蛔屗闹腥杠S。
不知何時,隊伍中的人甚至閭丘月,都將那個簡陋的營寨當成了自己的家,是因為那里有糧食才被當成家的嘛?
想來并非如此,家就是家,家只是家。
閭丘月回頭朗聲道:“諸位原地歇息,明日便到永州地界,不用慌張,檢查一下蜃灰還有稻種的情況,義州濕熱,還須小心。”
“是!”
眾人一屁股坐在地上,胸膛起伏,不停地小口喘著氣,這才感覺渾身的疲累散去一絲。
德慶嘿嘿笑道:“嘿,熱坎,快到俺們營寨啦!”
熱坎,便是那位帶路的黑瘦男子的名字,這一路上,不停地在德慶耳邊叨叨。
可是叨叨著,叨叨著,二人反倒是叨叨出幾分親密,這也不怪德慶,以前都是種地的,一個個全都是悶葫蘆,現(xiàn)在好容易碰到這樣一個有意思的人,自然感情升溫極快。
熱坎小心翼翼地啃了一口米餅,生怕啃多了,他現(xiàn)在仍是俘虜,份額只有營寨中人的一半,還好他前些日子在各個村子胡吃海喝肚子里攢了點貨,要不然怕是都撐不到現(xiàn)在。
“德慶哥,那蕭小哥被你們傳的那么神,我倒要看一看有沒有那么厲害!”
熱坎剛說完,忽然感覺到背后一陣涼意,扭過頭去,正對上閭丘月冰冷的眸子,這個俘虜是不是飄了?看來還是打的輕。
閭丘月殺氣凜凜地朝他走來,臨近,一腳蹬出,踹的熱坎直打滾。
“?。 币宦晳K呼之后,熱坎趕忙爬起來,掏出懷中的米餅看了看這才舒了一口氣:“呼,沒事兒就好,沒事兒就好。”
至于挨了一腳……一路上被踹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習慣了。
“他——很——厲——害!”閭丘月直視著熱坎,一字一地說道,分外認真。
德慶也是表情嚴肅:“熱坎,不許說蕭小哥壞話,沒有蕭小哥,俺們根本就活不到現(xiàn)在,要是有下次,不用大娘子,俺第一個不放過你。”
洪州一行之后又是義州一行,德慶身上已經(jīng)養(yǎng)出了幾絲氣勢,大怒之下,也有了幾分威勢。
“德慶叔,我錯了,我錯了,以后再也不會了。”
“哼!”怒哼一聲,德慶這才轉(zhuǎn)過頭,朝著閭丘月說道:“大娘子,我去值守了。”
閭丘月重新坐下,摩挲著自己的短刀,點了點頭,不過思緒早已經(jīng)飄飛,這一刻,她竟然奇跡般地生出一絲羞怯,這種情緒,過往二十年中,從來沒有在他身上出現(xiàn)過。
另外一側(cè),德慶剛剛來帶隊伍外圍,邊注意到右側(cè)草叢一陣動靜,頓時抽出短刀,怒喝一聲:“誰?”
這一聲厲喝瞬間引來了其他隊友,顧不得疲憊,一個個表情冷冽,嚴陣以待。
但下一刻,這種嚴肅便煙消云散,因為一個漢子已經(jīng)跳了出來,大喜道:“德慶叔!真的是德慶叔!”
德慶手持短刀上前走了幾步,仔細觀察之后方才說道:“牛嘉?你是牛家村的牛嘉?”
“德慶叔你還認得俺!”
隨后德慶臉色一斂,嚴厲道:“誰讓你亂跑的?蕭小哥知道還不得打斷你的腿,還是說,你們仨,脫離營寨了?”
說到最后,德慶已經(jīng)擰住了牛嘉的耳朵,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這年頭,你離開了營寨,去哪兒活命啊!
德慶正準備將這混賬玩意兒扭送到大娘子那兒,卻發(fā)現(xiàn)大娘子已經(jīng)站在了自己身邊。
“大娘子,這娃子孬,不懂事兒,求大娘子再給他一次機會!”
牛嘉掙扎著說道:“德慶叔,俺們沒跑,是蕭小哥讓俺們來的,真的?!?p> 隨后牛嘉趕忙朝著身后的草叢吼道:“你們倆還不趕緊給老子出來,老子耳朵都快被擰掉了!”
唰~唰~果然又有倆漢子跳了出來。
閭丘月一愣:“蕭南讓你們來的?”
“恩!蕭小哥說要派出探子監(jiān)察四方,俺們仨就是被派到南邊的,蕭小哥還說了,讓俺們在東道這邊接一下大娘子?!?p> 他還派了人來接,閭丘月心中歡喜,但下一刻,又莫名滋生一個念頭,他怎么自己不來。
確認無事,閭丘月走到一旁,捂著自己的兩只耳朵,心中不停反問,閭丘月你這是怎么了?怎么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他一個人照看營寨定然有許多事情要處理,自然不能親自抽身迎接,何況都快到啦!
呸,矯情!閭丘月心中罵了自己一句。
人群中,叭~德慶一巴掌甩在牛嘉后腦勺上,嗤笑道:“就你這小兔崽子,還探子?”
牛嘉胸脯一挺,驕傲到:“德慶叔不要瞧不起人,俺們仨可是比賽第一名!”
這話吸引了所有人的興致,趕快把三人弄到隊伍中央,周圍隊伍中的漢子們一個個圍得嚴嚴實實
“小兔崽子,比賽?什么比賽?趕緊給老子說清楚,小心老子抽死你?!钡聭c揚起了巴掌。
不遠處,閭丘月也支楞起耳朵,偷摸聽著。
牛嘉這時驕傲極了:“你們走后沒多久……”
叭,德慶臉黑道:“什么叫我們走后?”
“咳咳,德慶叔你們出發(fā)后沒多久,蕭小哥就安排我們訓練……”
然后,牛嘉將比賽的前前后后給講了個清楚,神采飛揚,抬頭挺胸。
眾人也是聽得心向往之,象棋都夠好玩了,現(xiàn)在營寨中出了比象棋更好玩的,眾人心中對于營寨的思念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濃厚過。
“哈哈,大牛那廝,不帶腦子的!”
“趙恒贏了?哈哈,趙恒不是當時與咱們一道從洪州來的嗎?”
“可不怎地,回營寨了咱們也得來比一比?!?p> ……
眾人討論的熱火朝天,好像營寨的大門已經(jīng)就在眼前。
長途跋涉的低沉在這一刻被一掃而空,眾人眼中都帶著喜悅與歡樂,直到這一刻,熱坎心中才有一些理解德慶哥口中的蕭小哥是怎樣一個人。
那是一個在困頓之中仍然能給人帶來歡樂與希望的人!
閭丘月終于還是忍不住走到了人群之中,問道:“再說說別的事兒,營寨還有別的事兒沒?”
牛嘉一拍腦袋:“還真有,前段時間,流民聚攏起來,想搶咱們的糧食,他娘的……”
這次,牛嘉講的罵罵咧咧,說到最后全被攆走又是解氣。
閭丘月也是聽得連連點頭,她可以猜得出蕭南的一些想法,但心中仍然是對于流民很是氣憤,若是以前她自己碰到這種情況,出了打走或者打死他們,絕不會有第二種結(jié)果。
“娘的,讓老子逮到他們,肯定要他們好看!”德慶也是心疼送出的糧食啊,說罷扭頭看著大娘子:“大娘子,咱們繼續(xù)趕路吧,兄弟們堅持得住,今晚通宵趕路,明晚咱們就能回家啦!”
眾人也跟著點頭。
閭丘月考慮了一下,說道:“牛嘉,你三人先一步,通知營寨我等行程,其他人,繼續(xù)趕路。”
頓了一頓,閭丘月高聲道:“咱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