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忽如一夢中
傍晚的攝影棚里,晚霞已經(jīng)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暮色的降臨。孟無顏坐在休閑椅上,輕揉有些酸脹的胳膊。要知道,她這把老骨頭,可是許久不曾如此放肆的活動過筋骨。
符亞倫跟著落座在她旁邊,臉上噙著略微有點緊繃的不自然的笑?!斑@幾日從早到晚地拍攝,辛苦你了?!?p> 拿人錢財,幫人辦事,倒也說不上吃虧。孟無顏笑著朝遠處望去,工作人員正在收拾整理器具:“要說辛苦,我可比不上他們?!?p> 符亞倫側眼瞄了她一眼,跟著微笑起來,贊同地點頭。
“阿倫,你會不會覺得我笨?”
符亞倫本就不善言辭,面對這么直接的問話不知道怎么回答。白皙又安靜的臉像刮過了一陣冷風,愣了半晌才接上。
“沒有的事。司妤你,為什么這么認為?”
孟無顏認真地望著鋼制結構的天花板,若有所思地說:“拍攝的時候,許多簡單的動作我都學不好。感覺像是身體不協(xié)調(diào)似的,一點都不靈活,還好阿倫你夠耐心,陪我一起重拍?!?p> 這里面涉及的幾處舞蹈要求不高,幾乎都只是需要做假動作即可。符亞倫找著法子安慰,微抬眼看向孟無顏,“是樸導太嚴格。”
見她沒應聲,繼續(xù)說:“樸導很追求細節(jié)?!?p> 再讓他說,他可說不出來什么話了,這兩句已經(jīng)用盡了許多力氣。他拿出一個小鐵盒,小鐵盒上刻印著薔薇花紋,看起來有些年頭。而這盒子內(nèi)部倒是嶄新,里面裝著咖啡色的扁裝顆粒。
“這是…”
感受到探尋的視線,他抬起頭來解釋道:“噢,潤喉糖。要嘗嘗么?”
孟無顏拿了顆塞進嘴里,這味道不甜,帶著股清香。融化之后,只覺嗓子順滑流暢。
“真是爽口?!?p> 符亞倫的臉隱隱帶著笑,不再說話。似乎除了音樂以外,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偏偏就是這種恬淡寡欲又執(zhí)著的氣質(zhì),不自覺的讓孟無顏想要親近。
“這潤喉糖是阿倫家人做的么?”
符亞倫一怔,恬淡的臉突然揚起些微不悅的痕跡?!拔液苄〉臅r候母親重病去世,我從小在福利院長大?!?p> 這么悲慘的身世,孟無顏正有些惆悵,突然想起那日初來攝影棚?!拔矣浀蒙洗伟惸阏f這攝影棚是伯父建的?!?p> 符亞倫的聲音有些低沉,“兩年前親生父親找到了我?!?p> “這應該是開心的事?!?p> “也許吧?!狈麃唫惵柭柤?,不想提起那個人?!岸歼@么晚了,一起去吃飯么?”
孟無顏一看時間,突然站起來?!拔揖谷煌送砩线€有事?!?p> 說罷,她抓起包就往外走?!鞍?,再見?!?p> 這時候于心也收拾完畢,朝車走了過來。
“于心,快,我要回家!”
于心慢吞吞的腳步突然加快,打了個哈欠,說:“啊,不吃飯???”
“回家隨便吃點什么就好?!彼稍诩覀淞撕眯┬迈r的方便食品。
“噢。我看你是想回家偷嘴?!庇谛奶嶂瘖y箱往車里送。
車剛剛啟動。
“司妤!你東西忘了拿?!?p> “英叔,麻煩停一下?!泵蠠o顏朝前招呼著司機。她推開剛要合上的車門,只見匆匆趕來的符亞倫手中握著白色保溫杯,杯沿往下附著著已經(jīng)干掉的姜茶污漬。
符亞倫:“你東西忘了?!?p> 這是閆奚澤的。若是弄丟,豈不會被這個小氣鬼罵死?
孟無顏如獲至寶,拿著一股腦兒放進車里,“謝謝你,阿倫?!?p> “沒事。晚安?!?p> “晚安?!?p> 她快速縮進車里,而坐在身旁的于心此時卻有些奇怪,嬰兒肥的臉蛋漾起粉色的溫柔的笑。
“今天這么反常,昨天也這么反?!s著去約會?”于心作偵探狀。
孟無顏將杯子扔到包袋,斜眼挑起,“這么八卦,思春了?”
“才沒有呢!”于心鼓著嘴爭辯:“我喜歡的人就在我身邊,才不需要思春呢?!?p> “噢?”孟無顏臉上捉狹笑意浮現(xiàn),湊了過來,“就在你身邊?你是說,我?”
“呸呸呸,才不是!”于心系好安全帶,側過頭,“我喜歡男的!”
“那,你喜歡的那位,是誰?”
“自然是…”
于心住了嘴,她搖頭晃腦,小辮兒跟著擺動。她可不想這件事被其他人發(fā)現(xiàn),那是不被人祝福的感情,她只能暗藏心中。
“明明是我八卦你的,怎么反著來了?!?p> “你有貓膩?!泵蠠o顏一眼便看穿了于心的遮掩。
于心嘿嘿一笑,手拿眼罩開始給孟無顏戴起來,“吶吶吶,你今天累了,快睡覺睡覺?!?p> 知道于心的意思,孟無顏也不過多盤問,于是閉起眼睛靠在椅背。她戴上眼罩,此前的疲乏引著她墜入舒適的夢網(wǎng)中。
“聽說了么,司監(jiān)大人的老相好下地府咯?!本G衣女鬼史掩住嘴,樂呵呵地向周遭同樣八卦的人傳遞緋聞軼事。
“可否是那名滿都城的扶蘇公子?”青衣女鬼史的眼睛都快要掉下來。
“聽說那容貌可是萬里挑一,舉世無雙?!本G衣女鬼史將手放在嘴畔,“當年孟司監(jiān)便是為了他才放棄輪回轉世,孤獨地留守在地府之中?!?p> 青衣女鬼史突然有些失落,“不對唉,此時離司監(jiān)大人來地府已經(jīng)好些年咯。那位扶蘇公子也已經(jīng)老態(tài)龍鐘了才是,今日怕是看不見他的絕世容顏咯?!?p> “嫌孟婆莊的事情太少?”
兩女鬼史沒想到孟無顏會從身后出現(xiàn),嚇得渾身哆嗦,結結巴巴的施禮:“司,司監(jiān)大人?!?p> “這么閑,去清理瘦小殘弱的彼岸花可好?”孟無顏幽幽地笑起。
“可別!”兩女鬼史嗖然跪地。
誰不知接觸彼岸花后渾身炙熱,刺痛難安,如今都是由鬼吏壓著惡鬼去處理。兩女鬼史來地府時間較短,靈力尚淺,若是應了這差事,可得魂飛魄散不可。
“小的不敢了,不敢碎嘴了!”兩女鬼史開始呼自己的臉側。
良久。
“罷了?!?p> 一得赦令,女鬼史匆匆離去。
孟無顏緩步出了孟婆莊,來到奈何橋畔。初入地府的亡靈嘈雜,哭嚎落淚者,尖叫不安者比比皆是。她一眼就看見那抹安靜的身影,縱然頭發(fā)花白,身姿仍舊挺拔。
辛扶蘇…
她在心中小聲念著這名,卻始終沒有勇氣面對,于是在數(shù)十米遠之外找了處偏遠的角落偷偷注視。
“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
“殿下來了?!?p> 閻王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她身后,見她愁容滿面,問:“爾不過去?”
正此時,在霧氣氤氳中的辛扶蘇似感受到什么,忽然駐足停在青石橋面。他的手微微顫動,花白的發(fā)在風中輕輕游動。
孟無顏迅速隱入石碑后側,墮入陰影。也不知是怨他對孟家所做的一切,還是無法釋懷對他的感情,清亮的眸里充斥著不安與悲傷。這情緒快要將她淹沒…
“司妤!你快看!”
被于心一叫,孟無顏突然驚醒。
她打開車窗,夏天的風總是帶著微微的熱意和使人心境愉快的意味。而今晚的風微涼,孟無顏跟著抬手揉了揉太陽穴,不曾想一睡就是那么久。這么些時間又夢到她早已模糊的往事,原本消失的記憶如今總是在有意無意的提醒她的過去。
“你看?!庇谛陌咽謾C遞了過來。
手機屏幕上是歐繁星發(fā)的狀態(tài),都是些校友聚會的合照。繼續(xù)往下翻是她和閆奚澤的合照,她笑的靦腆,隔著屏幕都能看出她的嬌羞。而閆奚澤露出淺淺的酒窩看向鏡頭,似乎二人很親近的樣子。
“小繁和閆律是一個學校畢業(yè)的?。俊庇谛男ξ睦^續(xù)說:“小繁這么害羞,難道是喜歡閆律?還好司妤你和閆律是假拍拖。不然,小繁只有永遠單相思咯?!?p> “我說小繁那么好看又工作認真,怎么一直單著呢,原來,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啊,哈哈哈?!?p> 于心像撿到寶貝似的津津有味地八卦,不愿停歇。
“不過,不知道閆律喜不喜歡小繁這樣的呢?!?p> “嘖嘖嘖,那閆律的粉絲團不得解散了?”
于心自顧自的說了一大串,孟無顏把手機遞回去,轉而問道:“什么粉絲團?”
“司妤你不知道???”于心坐直了身,清了一下嗓子,“前兩天閆大狀不是上了新聞頭條么?”
“嗯?!泵蠠o顏應著,這她是知道的。
“這幾天好些女生在丸井大廈樓下蹲守呢,簡直和古在勛回來事務所的時候有一拼?!?p> 對這件事,孟無顏嗤之以鼻。不就是好看了一點點,身材好了一點點,性格比起阿倫來,差了不是一點半點。
“他這么吃香?”
“當然咯,因為新聞那張扯領帶的照片,閆律還被封了禁欲系男神呢?!?p> “噗…”孟無顏笑起來。
他禁欲?
他可比誰都流氓。
這反應太過明顯,于心眨著大眼睛轉過來,相處這么些日子,于心自認為了解的差不多,看她這反應,一定沒那么簡單。
“司妤姐你和閆律那么熟悉,是不是知道什么內(nèi)幕?”
孟無顏止住笑意,美眸輕挑,“我看你比狗仔隊還八卦不少,干脆轉行好了?!?p> “哎呀司妤!你可別打趣我了,不過是無聊?!?p> “無聊的話…”孟無顏突然勾笑,似想到了什么。“小心兒?!?p> “哈?”
“明天你來攝影棚給我化好妝后,可不可以去幫我買個電視裝上?”孟無顏岔開話題。
“嗯?”于心有些不明白,“你不是才搬進去換了新電視么?”
“上次我朋友來家里,電視玩壞了?!?p> “玩壞了?現(xiàn)在這時代,電視還能玩壞的…”
“當然咯?!泵蠠o顏開始裝可憐,“你看我每天拍攝這么忙,又沒有什么親人,一個人孤零零回到家連電視也看不成,只剩滿屋的孤寂和詭異的安靜…”
…
于心在四周環(huán)視了一圈,咬了咬牙,“交給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