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恭喜恭喜恭喜你呀！
柳敬亭一路南下，途中官兵、流民遭遇無數(shù)，卻仗著自己的一身本事，加上他所在洪門的強大勢力，得以毫發(fā)無傷，終于在兩日之后，到了長江北岸。
柳敬亭跨步邁上了一艘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漁船。船夫是一個中年男子，躬身向他施了一禮，也不多話，徑自搖船去了。
待船行到江中的時候，柳敬亭問道：“侯公子的下落，可查到了？”
“回堂主，查到了，侯公子一直寄住在金陵的方家，平日里常與復(fù)社文人交往。不過他最常去的地方，還是秦淮舊院的媚香樓。”
“煙花風(fēng)月場？”柳敬亭眉頭微皺問道。
那搖船的笑了，回頭向柳敬亭道：“柳堂主怕是初到江南吧。這秦淮河邊的風(fēng)月場可不同于北方的嫖館妓院，這里的女子可個個了不得，身上無不帶著技藝，腹中無不藏著詩書。而且，但凡是有名有姓的姑娘，可都是只賣藝不賣身的?！?p> “這倒是奇特?！绷赐c頭，淡淡道。
“是啊，就拿這媚香樓的主人李香姑娘來說吧，不僅人長得漂亮，而且絲竹琵琶、音律詩詞無一不通，尤其最擅長玉銘堂四夢和《琵琶記》，她唱的《琵琶記》可是秦淮河上的一絕啊，我有一次行船過秦淮，正巧路過媚香樓下，有幸得聞，那真叫一個好聽啊。只可惜像我等這種做苦力的，是斷不能上那媚香樓了?！?p> “那她每日逢迎的，便是非富即貴咯？”柳敬亭又問。
“不不不，堂主這可說錯了。這李香姑娘據(jù)說是極有風(fēng)骨的，一些達官顯貴，名人富紳，往往上不了她的樓；倒是一些文人墨客，俠義之士經(jīng)常出入。就因為她這般氣節(jié)風(fēng)骨，所以大家都叫她李香君?！?p> “李香君。”柳敬亭默念了一句，接著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問道：“這女子今年有多大了？”
“具體的年歲還真不知道，不過不大，哦，對了，今日便才要梳攏，為香君梳攏的人，正是我們這位侯公子?！?p> 柳敬亭又皺了皺眉頭，道：“你不是說，她賣藝不賣身嗎？”
那船家笑了，道：“正是啊，所以說這侯公子風(fēng)流福氣啊，他今日為香君梳攏，日后便只有他能夜宿在媚香樓上，而其他那些文人墨客，也只有白日里去吟詩聽曲了?！?p> “你是說，今日便是那香君梳攏之日嗎？”柳敬亭問道。
“正是今日，金陵城里的百姓，都曉得哩?！?p> “好，那我們便直接去那媚香樓！”
那船家應(yīng)了一聲，擺動船頭，順長江而下，不多時又駛?cè)肓艘粋€支流，便已進入了秦淮河，向著舊院方向而去。
此時的侯方域一身絳紅色的喜服，頭戴玉冠，手執(zhí)折扇，站在了媚香樓一樓的小院內(nèi)。身后跟著的，是方以智、冒辟疆、陳貞慧等平日交游的年輕公子。
大家都喜笑顏開的，唯有侯方域心中激動又心懷忐忑，臉上也能看出來的緊張。
這時候，只聽腳步聲響，從樓梯上款款走下來二人。眾公子向前細細觀瞧，無不沉醉了。
原來走下樓的，正是香君好友，寇白門和董小婉二位姑娘。他們本就是秦淮河上出了名的天仙容貌，再加上今日是好友大喜的日子，更是費盡心思打扮了一番，所以就更顯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了。
只見寇白門還是平日男子的打扮，卻顯出無限的俏皮可愛；而董小婉則是一身淡粉色衣衫，舉手投足之間，盡顯萬種風(fēng)情。
眾公子都看呆了，這時冒辟疆道：“你們這些人，看白門公子可以，休要再多看小婉姑娘一眼，不然我可要不客氣了?！?p> 眾人大笑，都知董小婉早已是他冒辟疆的人了。
董小婉也撲哧一樂，道：“侯公子，諸位公子，來此想要干什么呀？”
侯方域一拱手道:“小生仰慕香姑娘日久，幾乎成心病，今日終于湊了些妝奩資費，愿為香君梳攏，還請兩位姑娘成全?！?p> 那寇白門聽了，一笑道：“侯公子說，想我香兒都成了心病了，可我看公子你不是好好的嗎？”
“實不相瞞寇姑娘，小生前......”
“叫寇公子！”寇白門假裝生氣道，更顯現(xiàn)出無限俏皮。
“哦哦，”侯方域連忙改口，道，“寇公子，小生前幾日不得見李香姑娘，白日里不得安生，黑夜里不得安眠；心中惶惶，食不甘味，真是比死還難受啊?！?p> “兩位姑娘，這個我可以證明，前幾日見我兄長，像是生了大病，憔悴的很吶?！狈揭灾歉胶偷?。
董小婉笑了，道：“看來，侯公子還是個癡情的種啊。那我們也不為難你了，只不過也不能讓你輕易地便上得樓去了，總得說些好聽的話，讓我們開心吧！”
侯方域聽了，一時無措，正自躊躇，倒是那寇白門善解人意道：“久聞侯公子是個才子，只是不知真假。你若能在此即興贈我們每人一首詩，我們便知道你不是那浪得虛名的人，我們便放心讓你上樓了！”
侯方域一聽要作詩，立刻來了信心，道：“那好，我便先為寇公子來一首?！?p> 說罷，侯方域細細端詳了一下寇白門，隨即朗誦道：“冰肌玉骨女兒身，風(fēng)流倜儻男兒魂，蘭心蕙質(zhì)誰如是，秦淮左岸寇白門。”
寇白門撲哧一樂，向侯方域施了一禮，道：“多謝侯公子，小女子笑納了?！?p> 這邊董小婉打趣道：“侯公子，若是贈我的詩不如她的，我可不答應(yīng)啊?！?p> “小婉姑娘稍候?！焙罘接蛘f道，又接著想了起來。
片刻后誦道：“綺羅粉黛玉琳瑯，蹁躚身色有余香。一笑城空萬人巷，如意郎君冒辟疆?！?p> 董小婉聽了，自是歡喜，卻故意嗔道：“我讓你說我，你怎會扯到他身上，不行不行！”
那邊冒辟疆笑得合不攏嘴道：“甚好甚好！”說著，走上前來，一把拉住董小婉的手，道，“多好的詩??！也該讓侯公子上樓了吧！“
那董小婉看著冒辟疆，道：“算了，那就放你們上去吧！”
侯方域一聽，連忙對董小婉和寇白門再施一禮，接著便在眾人簇擁之下，走上了樓梯。
侯方域上了二樓，首先進入的是平日里眾人吟詩聽曲，飲酒談笑的宴客廳。
這宴客廳今日也布置得格外喜慶，四壁和窗戶上都貼了紅，正中的茶幾上也換了大紅色的桌布。最里邊是通往香君臥房的小門，只不過被一塊屏風(fēng)擋著，那屏風(fēng)上也貼著一個大大的喜字。
侯方域站定觀瞧，只見茶幾邊上，坐著的，正是香君的養(yǎng)母李貞麗，衣著光鮮艷麗，此刻笑臉盈盈，正瞅著自己。
李貞麗身后的窗邊，香君的師父蘇昆生還坐在他平日里最常在的地方，今日的衣衫還是以往的風(fēng)格，平淡樸素，可是顯然是新做的，透著光亮。此刻蘇昆生臉上露著笑意，可似乎也滿懷心事，意味深長地看著自己。
在靠近屏風(fēng)的一側(cè)，媚香樓的小廝小乙倒是一眼就能看出的興奮，看到侯方域走上樓來，似乎都要拍手叫了出來。
侯方域緊走幾步，來到李貞麗身前，道：“媽媽，方域多謝媽媽成全。”說著，給她施了一禮。
那李貞麗見侯方域這般待她，也是笑得合不攏嘴，忙起身道：“侯公子說得哪里話，我知道你對香兒的心思，也知道香兒對你的心思，我豈能不成人之美?。俊?p> 侯方域又給李貞麗施了一禮，從懷中拿出一個紅包，又遞到李貞麗手上，道：“今日之事，一會兒還要麻煩媽媽忙著張羅，照顧好眾位好友?！?p> 李貞麗更是歡喜，道：“公子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了?！?p> 這時候，侯方域又走到蘇昆生面前，低聲鄭重道：“我代香兒謝謝蘇師傅這么長久以來的照顧，當年的事，香兒都跟我說了，蘇師傅放心，方域一定會照顧好她的！”
侯方域說著，緊緊抓住蘇昆生的手。蘇昆生也顫抖地握住了侯方域的手，竟然有幾滴濁淚掉了下來，道：“侯公子，那就拜托你了?！?p> “蘇師傅盡管放心。”侯方域看著蘇昆生的眼睛說道。接著，他同樣從懷中拿出了一個紅包，道：“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還請您收下?！?p> 蘇昆生接過紅包，抹了抹眼淚道：“那我便笑納了?！?p> 接著，侯方域又走到小乙跟前，從懷中拿出了紅包，高聲道：“你是媚香樓上的老人了，今后，還請小乙要關(guān)照我啊！”
小乙激動地接過紅包，大聲道：“好說，好說！”
再接著，侯方域走到李貞麗面前，道：“香兒呢？”
李貞麗笑道：“香兒在臥房呢，你進去吧！”
這時呆在一旁的眾公子和寇白門董小婉兩位姑娘也熱鬧了起來，起哄道：“入洞房咯！”
侯方域笑了，心中也砰砰砰跳了起來，他轉(zhuǎn)身邁步，向內(nèi)房走去。
這時，從樓梯口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這聲音不大，卻極有穿透力，道：“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