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藥

　　我將熬好的藥端回了晁麟的臥房。藥有些燙手，我甩了甩手，快步走到臥榻邊將晁麟額上的冰包取下。辛虧還沒有融開，但也已經有了些水滲了出來。得擦擦才行。

　　晁麟是不可能有手帕之類的東西了。我環(huán)顧四周，并未見到可以取代手帕的東西，于是只好用袖子稍稍擦拭。他的雙眉緊鎖，睡著了也這么不安穩(wěn)嗎？

　　閑來無事，藥也還算是熱得很，一時不著急將他喚醒。我坐在他的塌邊，無事可做，就取了他放在枕邊的書卷來看。

　　居然是一冊詩集。我不禁笑出了聲。從前看不進半分的東西如今倒有了興致，真是稀奇。這些詩我大多都是熟悉的，于是翻的很快，不多時就看了大半。

　　正當我翻開下一頁時，我聽見身后有了響動?；厥滓豢磿r晁麟醒了。于是我放下詩集，走到桌邊把藥端來。晁麟坐起身，依然是睡眼朦朧的樣子，精神似乎還是不怎么好。于是我將藥用勺子舀了送到他嘴邊。他喝了一口，眉頭又皺了起來，嘴中低聲說了句：“苦的很?！?p>　　我聞言嗤笑一聲，一邊攪動著藥一邊說道：“赤麟元帥也怕苦呀，從前我可是不知道?！彼遣粷M于我的這番打趣的，伸手想要接過我手中的藥碗。我沒給，我說：“你能行嗎？”說罷我干脆是棄了藥勺直接將碗送到晁麟嘴邊。

　　“一口氣喝完就是，免得多受幾次罪?！蔽艺f，我看見晁麟的嘴角微微抽搐，大約是想到了一口氣將這碗藥喝下去是個什么感覺。但是也沒辦法，“夜長夢多”，倒不如干脆些。我又安撫他：“等你喝完了，我找點別的來沖沖這個味道?！?p>　　我記得晁麟似乎是喜歡吃甜食的。都不記得是不是因為他我才養(yǎng)成了隨身帶著飴糖的習慣——自然夏天是不帶的，要不然就化了。

　　雖然不情不愿，晁麟還是將藥一口氣喝盡了。這下一來就算是他再能忍耐，臉上也是近乎猙獰的痛苦之色。我沒想到這藥這般苦，見藥碗中還剩了些，不知怎么想的，用指頭沾了些嘗了嘗。

　　還真是苦的可以。我吐了吐舌頭，抬眼便對上了晁麟的雙眼。明明剛才還是那么難看的表情，現(xiàn)在倒是開心了。

　　“不苦了？”我挑眉不滿地問他。他臉上的笑稍微斂了些，看來是苦味反上來了。我笑著低頭去找放在腰間掛著的袋子中的皮袋，恰好還剩了一顆。

　　我把糖取出來，剛想喂給晁麟，忽然覺得有些不對，正要將手放下，他卻是先將糖咬住了。但是似乎連他自己都沒有明白過來自己做了什么，也是一怔。我有些尷尬，將手收了回來。

　　一時無人說話，我輕咳了一聲，又拿起了那卷詩集，問道：“怎么現(xiàn)在你倒看起這個來了，從前你不是最討厭詩文？”

　　說著我隨手一翻，打開的那一頁上寫的是《車遙遙篇》。這篇詩中最出名的那一句大概就是“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吧。想起這句詩的一絲，我抿唇一笑，望著他說道：“原來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真是難得，鐵樹開花也大抵如此了?！标索朐葲]有答話，聽見“鐵樹開花”的時候才反駁了句：“我好歹也是個普普通通的人，又不是和尚，怎么也會有七情六欲，自然也會有喜歡的女子。”

　　我意味深長地應了一句，笑著問道：“那女子是誰？我認識嗎？要不要替你牽線？”說起來，自從晁麟幫我和抒絡牽了線之后，我一直都想要把這個情還上。只是晁麟這個在談情說愛上榆木腦袋的家伙，一直也沒能開竅。

　　今天真是第一次聽說他也有喜歡的女子。興許是我這一連串的問題讓他有些無從回答，他沉默了一會兒，才猶豫著說：“你的確是認識，不過，牽線還是不必了?！?p>　　我失望地長長嘆了口氣，將那卷詩集書脊朝上地放在膝上。轉念一想，我又換上笑臉對他說：”這樣，你回去后去找元澈?！?p>　　晁麟不解我的意思，問道：”這是為何？“

　　我勾唇微笑：”照你這樣光想也沒什么行動，得到什么時候才能娶的上親?；厝ヒ院竽闳フ以喝∪〗洠覆欢ń衲昴甑浊斑€能把你的婚事給解決了?！?p>　　我假意嘆了口氣，接著說：”那我也算是放心了。“

　　晁麟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半晌，才擠出幾個字：”你這話說的，和我爹簡直一個樣子?！?p>　　我辯解道：”能一樣嗎？當年一起征討大景昏君的那些人里，除了你都算是娶過親的了。朝中都有謠言，說你要是再不娶親，你爹就該為你向抒絡秋賜婚了?！?p>　　晁麟顯然是不知道這件事，不知為何他有些緊張。他問：”這話是真的？“我笑問：”我騙你干什么，臨走前抒絡召我前去議事的時候，不經意間提起了。說是你父親已經同抒絡暗示了幾次，只是沒有明說。“仔細想想，這次回去，等請了抒絡的旨意，我們此行就是代表大昭出訪北狄，若是北狄王妃交付我的這件事做成了，就是大功一件，論功行賞的時候，正好是晁鳴向抒絡提出這件事的時候。

　　”也不知道你父親會向抒絡求哪一門親。怎么說也要是門當戶對——看來至少得是尚書的閨女。丞相的女兒已經選入宮了，六部尚書中似乎只有新上任的兵部尚書家的女兒到了適婚年齡——唉，不過抒絡想來不會讓兵部尚書的女兒和你成婚的。“

　　那這怎么請婚？

　　奇怪的是晁麟并沒有注意聽我的話，眼睛也不知看著何處。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又喚了他一聲。但是他還是沒有回過神。

　　忽然我聽見他喃喃道：”我知道他是要向誰請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