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自救

　　大祭司離開了。

　　酋長說他一把年紀(jì)，比老太太還年長，也是老太太敬重的神人，陪著守夜算個(gè)什么事，只吩咐他按之前商量好的去辦事，老太太這邊，他不必似那些文武一般走過場。

　　到了寅時(shí)，酋長又讓紫寧兒安排，將那些孩子們歇在了老太太這邊的廂房里，隨后與紫寧兒到了老太太的屋子。

　　屋里依舊，老太太已經(jīng)再也不會住進(jìn)來了，酋長將老太太床上的枕頭、被子略微整理了一下，隨后坐在了榻上，道：“紫寧兒，老太太那個(gè)盒子呢，取來我瞧瞧！”

　　恭敬侍立一旁的紫寧兒急忙去搬那鐵盒子。

　　盒子里都是老太太保留的一些酋長幼時(shí)玩過的小物件，酋長每年會求著老太太打開個(gè)三兩次，瞧一瞧，老太太說起每一件的來歷，總是笑話他。

　　以前紫寧兒也跟著老太太一起笑過，可現(xiàn)在酋長提起那鐵盒子，紫寧兒眼中的淚水瞬間滾了出來，再也不覺得好笑，滿心只有傷淚。

　　紫寧兒將那鐵盒子小心翼翼的放在酋長身旁的榻上，取了鑰匙打開，隨后退到一旁，低著頭不說話。

　　酋長揮了揮手，道：“紫寧兒，你去陪著老太太吧，我想一個(gè)人靜一靜！”紫寧兒領(lǐng)命，躬身退了出去。

　　酋長伸手摸著這個(gè)已經(jīng)被老太太摩摩光滑的古舊鐵盒，眼中又是熱淚滾落，輕輕的揭開蓋子，里面兒時(shí)的玩具沒有了，只中間靜靜的躺著一個(gè)小些的鐵盒子，看起來挺新的。

　　酋長小心的拿起那盒子看了看，沒有鎖，酋長輕輕打開，里面又是一個(gè)更小的鐵盒子，再打開后，里面才有了一塊絹布。酋長放下盒子，緩緩展開絹布，上面是母親的筆跡。

　　吾兒圣啟：

　　為母微末，少有虛名。碧玉年華，得侍先君。圣眷隆恩，至于耳順。四表被澤，榮俱一生。子孫滿堂，蓋知足矣。

　　今天意無常，所遇屯蹇，陷禍生靈。黎民有患，茲世之艱。不可殺伐，以傷上德。常念天合，至之國恩。

　　天下萬民，若非事不可為，請吾兒盡人事，勉力維之。昭彰天德，以弘仁義，靜安己心，修累世之功報(bào)也。

　　夫妻子親，天倫之序。至于刀兵，情洞苦悲。若壸闈失序，人倫有變，望男不至遷怒無辜，以污圣君之名。茲念國祚，但憐己之子女，至以君地，則天下高德矣。

　　保洪圖社稷，鞏國蘊(yùn)延綿，以少年為氣數(shù)。男熟慮深思，不至廢弛，家國之幸也。

　　書至則崩，族運(yùn)天下，茲事體大，且思且行，勿以老垂為念。母子至親，不舍依依。今已眇眇，知者惜重。辭別淚灑，寄托來生。

　　母絕筆！

　　酋長看著手里的母親親書絕筆，忽而痛哭起來。老人家對事早有所料，直到那一刻，心里想著念著的仍是兒孫們，仍是天下黎民，仍是族運(yùn)大事，這算是死諫嗎？母親啊，母親啊，你教兒子該怎么做？

　　酋長哭聲傳出許遠(yuǎn)，滿院可聞，跪在堂側(cè)的紫寧兒三兩步爬到了老太太靈床前，嚎嚎大哭起來，心里念叨：“老太太，至少君上心里是念著老太太的啊，你至少有君上啊！”

　　次日起，發(fā)生了幾件大事。

　　首先一件，太太自縊宮中，留下手書，愧對君上，愧對老太太，除此追隨老太太而去，再無贖罪之途。酋長冷冷的安排小宦派人送回了人丁死絕的國舅家里停靈，自打發(fā)大公子過去守靈。

　　有人奉命送入宮中一個(gè)盒子，通過小宦之手交到了酋長那里，并附書信。酋長并未打開盒子，看完書信后，讓小宦將盒子原封不動的退回去，吩咐道：“丟了城外喂野狗吧！”

　　隨后又有人安排了親信送入宮中一個(gè)盒子，小宦打開看后，見是二公子府里重要管事的腦袋，并未回稟酋長，將送盒子之人一并拿下斬殺后，只吩咐侍衛(wèi)拖了出城扔掉。

　　方先生拄著拐杖，在府官安排的兵衛(wèi)護(hù)送下，入山找到了躲起來的河伯、雨妹等眾人，一路高聲宣揚(yáng)著天恩浩蕩，隨后拿出一張圖紙來，卻是準(zhǔn)備在島上修建一巨大圍子的成圖。

　　方先生宣稱，君上一心保民，早命人考察了島上地形地貌，最后圍著半中一周圈了一個(gè)圈出來，畫出了此圖，正準(zhǔn)備宣召了族民建圍子厚墻自救，沒想到族民聽信謠言，徑自反了，辜負(fù)了天恩，對不起祖宗啊！

　　一路上均是方先生高喊“罪該萬死”的洪亮聲音，擾動著并不平靜的深山老林。

　　越來越多的族民終于被喚醒過來，不少人跟隨著方先生一起高呼“大逆不道、罪該萬死、天恩浩蕩”之類的哭罪言語。河伯、雨妹與家人抱頭痛哭，似要將一切哭丟了去。

　　不過一兩日，方先生所負(fù)責(zé)的區(qū)域之族民已完全自山林里走了出來，回到了屬于他們的家。雖然很多人家家里糧食沒了，甚至屋子被燒毀，但心里是激動的，感恩的，滿是活力。

　　酋長不是那些無恥賊子口中所說的會拋棄族民，他老人家心里始終是裝著族民的，大家竟然聽信謠言，都做了什么事啊，可酋長仍記掛著他們，不是罪該萬死又是什么！

　　因此，在方先生的建議下，每一家、每一戶均敲出了一塊長方形的石塊，有人甚至拆了自家好不容易留存下來的屋子，推倒了墻，搬了屋子的基石出來，請了臨近的石匠刻下了“酋長萬?！贝祟愖８５脑捳Z，供在了宗祠里，放不下的供了正屋里，不吃飯也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

　　家家戶戶刻好石碑供起來后，方先生在那圖紙上用筆畫上了兩條線，將那個(gè)不規(guī)則的圓圈截出一段，告訴眾人這就是他們該修的部分，建好了厚墻，就躲里面去，自可避過“五九”之劫。

　　通過大祭司向天祈禱，天意已顯，酋長頒下詔令，辦法已經(jīng)給了族民，至于能不能救了自家性命，已不在酋長與眾位賢者，只看大家努不努力，是否能建起高墻厚城來。

　　隨著建墻自救的浪潮席卷整個(gè)天下，大祭司再出告示，光征民夫，加固歷代酋長的陵寢及老太太即將入土的陵墓。在一天六個(gè)饅頭白米飯的誘惑下，萬人齊應(yīng)，一派熱火朝天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