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未曾想到,子若忽然對我粲然一笑:“好?!?p> 我坐在琴前,手剛剛置于琴弦上,忽然感覺到身后的溫熱氣息。子若從后面輕輕環(huán)抱住我,輕輕執(zhí)起我的手。那一刻,我們貼的那樣近。我能夠清晰的感覺到子若身上淡淡的香氣,那不是宮里慣用的沉水香,也不是蘭芷的味道,似是墨香帶著些許方才宴上沾染上的煙火氣,讓人覺得很心安。我一瞬有些不知所措。我被禁錮在他懷里無法動彈,想要掙扎,卻終于沒有動,只依偎在他懷里。這是我期盼了那么久的懷抱,這一刻,是我最最想要的。只是沒有想到,主動的竟然是子若。
手被他的手執(zhí)著,泠泠琴音從指間傾瀉,渺遠、空靈,帶著一些異域的感覺。這一定是一首邊關的曲子。琴音忽而急促,似是鐵衣百戰(zhàn),忽而又變得哀婉起來,蒼涼而又豪情萬千。
子若告訴我,這首曲子叫《無歸》,說的是昔年邊境上戍邊的將士和遠方思婦的故事。故事中那位將士忠骨永埋于黃沙,思婦苦守一世、郁郁而終。雖是異國的曲子,但其中的百轉哀情,卻是所有國家的人都能懂得的。無盡的戰(zhàn)爭、殺戮,歷朝歷代都避免不了。
有一句話我的印象很深,卻好像也是我作為公主,對這些事唯一的理解:“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宮中之人,安逸慣了,大抵不會去關心這苦寒邊地的事,也不能知曉其中的苦楚。我所能知道的,也不過是文字那些肝腸寸斷的表達,僅此而已。而許家,則是常年守邊的,或許,子若體驗過邊地的苦。
我終于還是問出了口:“這曲子……很特別。你從哪里學來的?”
子若一瞬有些不自在,仿佛想起了過往的什么事,不過很快又收斂了心緒,很平靜的答道:“是小時候哥哥教我的?!?p> 子若的哥哥……想了想,我好像未曾見過。傳聞中許家長公子許因許子由勇猛無雙,幼年時便跟著許老將軍到了邊地,很少待在上京。他同他父親一樣,是大箐年輕的戰(zhàn)神,領兵平定了朔原的叛亂,威震整個西北。如今邊地太平了很多,可他依舊選擇接過了父親的衣缽,自愿離開上京的繁華萬千,戍守在荒涼的西北。我很佩服這樣的勇氣。
但我也知道,很難想象子若面對的會是什么。父兄都有了如此功績,旁人如何看他呢?
我瞧見子若眉眼低垂,似是在回憶什么。我把手覆上他的手,輕輕喚了一句:“子若。”
他眼睫一顫,緩緩開口:“你知道嗎,從小時候起,我就很嫉妒我的哥哥。他是大箐的戰(zhàn)神,可以在西北肆意馳騁疆場,為國殺敵。而我呢?我只是上京閨閣里的談資。”他頓了頓,繼續(xù)說:“可我沒有資格記恨哥哥。西北那樣苦,而我,一直留在上京,從沒有真正上過戰(zhàn)場,沒有真正體會到那種身邊之人隨時可能倒在面前的殘酷。”他繼續(xù)道:“但我其實很羨慕哥哥。所以小時候,我拼命學武、學兵法策論,我也想同哥哥一樣,做大箐最勇敢的將士。父親說,男兒無懼生死,但求問心無愧。能將此身許國,也是幸事一件吧……”他忽而有些落寞:“但現(xiàn)在不可能了。哥哥去了西北,我該替他向爹娘盡孝。不過……如今縱然是紙上談兵,卻也做不到了?!?p> 我知道他說的是什么。我知道他心里有怨氣。一紙詔書,剝奪了他最后的一點希望。駙馬不能從政,駙馬無事不得離宮不得離京,駙馬的身份是最大的束縛和最尊貴的囚禁,可我也沒有選擇。我看著他,眼神堅定:“可是子若,西北有西北打仗的兵法,上京有上京的方法。”我盈盈一笑:“逼你入宮來,是我對不起你??赡愕臓奚⒉皇呛翢o價值。因為你,許家在上京的根基更穩(wěn),讓許將軍在西北可以沒有了后顧之憂。你的才能,如今也不是全無用武之處。父皇特許你上朝,就是對你的肯定。你和你哥哥,都是國之棟梁。”
子若有些驚訝的看著我。忽然我覺得唇上有一陣溫軟,腰上有很大的力量傳來。我同他更近了。他把我抱得很緊,我一時不知該怎么做,只好胡亂回應著,心里卻是歡喜的。嘴唇被咬出了血,漸漸有些血腥味道在嘴里蔓延,可我們還是貪婪的吻著,不愿分開。帳幔被風輕輕吹起,朦朧的映出我們緊緊依偎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