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篇 暗香（太子妃視角）（大結(jié)局·上篇）

　　“還想要什么？”殿下冷聲道：“他的圖謀，恐怕只有他自己知曉了......不過，只要他的圖謀不會(huì)傷害阿九，那便由著他也罷。左不過是他父兄功高，他心里難受想掙一番功績好叫旁人信服稱贊罷了?！?p>　　我愣了一下。好像確實(shí)如此。從前便聽聞許家的二公子勤學(xué)刻苦，絕非只仗家世之人。想來許二自知這驍騎將的職位多賴父兄，便想著換法子證明自己也并無可能。只是阿九雖然同著殿下學(xué)習(xí)策論，可到底秉性純良，尤其對著身邊親近之人更是毫無戒心。我雖不懂朝事的彎彎繞，卻也知道，在這深宮之中，輕信旁人是最致命的錯(cuò)誤。況且......尚主以后，許二便不能再為官了，這門親事?lián)诫s了太多東西，旁人也定會(huì)議論是仗著許家家世......他若真如殿下所言那般野心勃勃......我皺了皺眉不愿再想下去。

　　殿下見我也變成憂愁的樣子，嘆了口氣。我們都不再說什么，只是靜靜地一起靠坐著。

　　至于這段婚姻，是福是禍，還要阿九自己寫就。

　　不過，仿佛我們的擔(dān)憂完全是多余的一般，阿九成婚以后，與那個(gè)許少君感情日篤。

　　夏泠宴后，陛下帶著殿下和我還有他們兩個(gè)一同登樓。城樓之上，夏日的夜風(fēng)已有些微涼。我瞧見許少君接了小丫頭手里的披風(fēng)，輕輕替九公主披上，九公主回過頭去，正對上許少君的目光。那目光里，溫柔的恰如三月春水，所謂脈脈含情，大抵便是這般。那目光之中，只有萬點(diǎn)繁星下，九公主一個(gè)人。九公主的臉一下紅了，而許少君目光被九公主發(fā)現(xiàn)，也羞赧地將目光投向他處。那是少年人的歡喜，小心翼翼，卻不敢叫對方察覺。

　　那一刻，我真的很羨慕他們。那個(gè)時(shí)候，我已經(jīng)又有了身孕，那是上蒼第三次給我禮物了?？墒牵彝钕乱呀?jīng)為人父母，卻一直不會(huì)這般。我們的開始便是那般不堪，夾雜著鮮血與欺騙、放棄與辜負(fù)，所以我們不配這般，這般滿心滿意的喜歡。那一刻，少年人的歡喜，根本藏不住。我真的很羨慕他們。從那一刻我便知曉，九公主的選擇一定是正確的，我真的很羨慕她。

　　站在城樓之上，我看著面前無盡的上京城，星星點(diǎn)點(diǎn)、萬家燈火，可沒有一盞為我亮起。我看著流淌著的珉水一直蜿蜒著出城去、一直流向南方，我極目遠(yuǎn)眺，望不見它的盡頭。登高望遠(yuǎn)，上京的景色一覽無遺，可我只能望見這京中的繁華萬千，無論我怎么努力，也無法望見永安，我如今望不見，那些真心疼愛我的人。

　　殿下就站在身側(cè)，風(fēng)吹起他的衣袂，九章袞服上好的緞子劃過我的指尖，原來那一刻我們站得很近。

　　回到宮里，我笑著對殿下道：“如今殿下可以放心了，許少君對九公主的關(guān)愛，今兒可都是瞧見了的?！?p>　　殿下愣了一下，卻嘆了口氣：“但愿吧?！?p>　　阿九和許少君的情誼，今日我看得是真切的。我不明白為何殿下在這件事上總是這般掃興，仿佛不相信這世上真的有琴瑟之好，總是覺得旁人帶著這樣那樣的目的。大抵，在東宮多年，終于把殿下的性子磨掉了吧，殿下如今真的變得是個(gè)“刻板的書呆子”。

　　我不免覺得有些辛酸。大抵是懷孕以后，我的情緒越發(fā)的不穩(wěn)定，如今竟一下覺得十分地委屈，騰的一下站起來，對著殿下冷笑道：“難道殿下覺得，他們也該同我們這般嗎？”

　　殿下愣了一瞬，仿佛不太明白我再說什么。

　　“貌合神離、彼此消磨、相看兩生厭?！蔽艺f這話的時(shí)候，其實(shí)心里很難受。我知道我們原不是這般的。

　　殿下明顯也未想到我會(huì)這么說。我覺出他極力地在壓制著情緒。畢竟他是太子，我這般的話終歸叫他落了面子。

　　我們彼此僵持了一會(huì)，殿下的眼底有很多情緒閃過，錯(cuò)愕、極力壓制的怒火、尷尬、愧疚……和不甘？

　　終于他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嘆了口氣，而后走到我身側(cè)，又扶著我緩緩坐下。

　　良久，他才說道：“太子妃……太子妃以為我們是這般嗎？是因?yàn)樗ㄋ蹦苊黠@地感覺到，殿下的聲音有些顫抖，仿佛是極力壓制著什么。

　　殿下沒有再說下去，所以我并不知道，這一句，殿下到底是想說阿姐，還是子秋。不過，與他們都沒有關(guān)系。這是我們之間的事。

　　我知道我這話說得不該。我也知道，其實(shí)我們?nèi)缃竦年P(guān)系并沒有我說的這么不堪。殿下待我很好，甚至方才我說了那般大逆不道的話，還可以縱容我。殿下其實(shí)待我很好很好，可我還是說了那番話，不知有沒有傷他的心……因?yàn)椋遗滤麑ξ姨昧?，好到讓我忘卻曾經(jīng)的種種，好到讓我以為他是我的良人，好到讓我對如今的一切覺得心安理得。

　　可說那些話的時(shí)候，我的心里還是很痛很痛，腦海里不斷想起過去的事，那是只屬于我和他兩個(gè)人的過去。

　　那時(shí)候，殿下坐在高高的石榴樹上，我站在樹下，等著他拋下的石榴。

　　那時(shí)候，夜風(fēng)吹起我的衣袂，瓊琳閣上殿下親手為我戴上那同心珠串，那是子秋給不了我的東西。

　　那時(shí)候，殿下放下了身段，那般照料病中的我，為了哄我吃藥，總是先嘗一口那苦口的湯藥，等到溫度合適了，才一勺一勺的喂給我，我病的迷迷糊糊的，第二天便忘了這事，如今才想起來，殿下也曾衣不解帶的照料我。

　　那時(shí)候，他在渡口對著阿爹鄭重的起誓，我雖聽不真切，卻也知道，那說的便是一輩子。

　　那時(shí)候，我靠在殿下的肩頭，聽他說著從前的事，感受著他的那些我曾缺席的悲歡離合。原來，殿下也曾把自己原原本本的拿來給我看。

　　那時(shí)候，殿下抱著阿厭，阿厭含含糊糊地蹦出一句“娘親”，殿下卻比我更要高興。原來我們?nèi)齻€(gè)是真正的一家人。這樣的情形，大抵是世間最美好的存在。

　　我想起那天，九公主著急忙慌的來尋殿下。原是陛下非要求一個(gè)什么帶城的異寶，企圖借由仙境通靈。那日殿下問我是否相信生死無界，我不知該如何作答。若是生死無界，生死離別、失伴孤飛之悲又從何而來?？煽傄幸恍┠钕搿Ｎ缫箟艋刂畷r(shí)，香影入夢，或許便是跨越了生死之隔。我笑著答，原來陛下和殿下一樣，都是癡兒。殿下卻搖搖頭，殿下以為生死離合乃是天道，可陛下此舉卻想著要逆天而為，天子驕矜，以為可有跨越生死的能為。我并不懂得，只是心里微微有些發(fā)酸，方才的笑意也不過是故作的。我心里想著，真希望生死永遠(yuǎn)無法跨越，這樣故人便再不會(huì)來打擾。可我又十分害怕，若是生死有界，我便只是殿下生命中的一時(shí)過客，若是死后無知，就再不能相憶。殿下看我為難的樣子，笑著拍拍我的頭：“這些事，本就想不明白。像從前那般無憂無慮的便好了。只要像從前那般就好了?！蔽抑赖钕聸]說出口的話。就像他一直做的那樣，他會(huì)替我擋掉那些我不想去赴的宴，他會(huì)解決所有繁雜的事，他會(huì)保護(hù)我。

　　如果我們開始時(shí)不是那般不堪，或許我們也可以情深意長、相愛相親、相看兩不厭......

　　我看見殿下眼中似有一點(diǎn)晶瑩淚光。他原來是在乎的嗎？

　　內(nèi)心的防御一下崩塌。我勾住殿下的脖子，一下覆上他的唇。我拼命的咬著，殿下也緊緊地?fù)ё∥?，臉上是淚劃過，分不清到底是我流下的，還是殿下的。

　　我?guī)缀跻詾?，我們可以苦盡甘來，我?guī)缀蹙鸵嘈?，我們是彼此相愛的?？蓧艟吃倜篮茫K究會(huì)有醒來的時(sh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