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借刀

　　又走了一天，這一日下午，白鷺薇與王大毛尋了一處客棧住下，王大毛是個閑不住的人，沒用客棧小二幫忙，就自顧自的幫白鷺薇照顧起小毛驢來。

　　白鷺薇本不想讓王大毛做這種事，但是架不住王大毛堅持，索性她也懶得管了，她推開二樓的窗戶向下看去，只見王大毛蹲在馬棚中似乎在和小毛驢說話，白鷺薇仔細聽了聽，但是距離太遠了，有些聽不清楚。

　　突然間天際間一直白色的貓頭鷹拍打著翅膀鳴叫一聲向著白鷺薇飛來，白鷺薇向著窗外一伸手，那只貓頭鷹準確地落在了她的胳膊上，顯然經(jīng)過了嚴格的訓練。

　　貓頭鷹的背后幫著一個小小的匣子，匣子上有一個大大的鎮(zhèn)字，白鷺薇打開匣子從里面拿出了一個紙卷，隨后將貓頭鷹放到了窗戶邊，貓頭鷹乖巧的站在窗沿上閉上了眼睛好像是在休息，看來它為了尋找白鷺薇著實費了一番功夫。

　　“鷺薇姐，展信佳?！卑樲笨粗_頭的六個字臉上露出了止不住的笑意，她知道這是趙夕彤寫的。

　　“昨日鑄星樓會，唯君缺席，速歸，長安恐生變故，夕彤字?！?p>　　白鷺薇將紙條團成了一個紙團握在手心，原本她以為趙夕彤來信又是跟自己傾訴這些日子的日常的，沒想到這次卻是在催促自己回京。

　　她遍尋屋子想要找個有火源的地方將紙條燒掉，但是此時天色尚早又哪里會點燈。

　　鎮(zhèn)靈司內有嚴令，所有用貓頭鷹傳遞的信息都是絕密，或閱后即焚，或閱后即吞，雖然趙夕彤經(jīng)常背著司內用貓頭鷹跟白鷺薇聯(lián)絡說一些女兒心事，但是白鷺薇接到的所有來信都是按著規(guī)定銷毀的，就連白鷺薇的回信趙夕彤也是如此。

　　只見白鷺薇熟練的將紙團塞進嘴里咀嚼了幾下便吞了下去，甚至連一口水都沒喝。

　　她在腦海中反復思量著京中可能發(fā)生什么事，按理說鎮(zhèn)靈司這種清水衙門明面上只是幫六部打雜，沒什么正事做，到底是什么事情會緊急到去那十幾年不曾開啟的鑄星樓上議事呢？

　　白鷺薇推開窗戶對著窗外的馬棚喊了一聲：“大毛，再喂小毛驢多吃點，一刻鐘后我們繼續(xù)上路?！?p>　　“這么急啊？不是說今晚在這落腳嗎？”王大毛有些不情愿。

　　“別問了，有急事。”

　　“哦?！蓖醮竺睦锔疫`背白鷺薇的意志，從他背起竹筐決定跟白鷺薇走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在心中默默決定以后什么事都聽白鷺薇的了，如果說到原因，她長得好看就是最好的理由了。

　　大明宮拾翠殿

　　一個美艷婦人橫躺在自己的臥榻上翻看著一本不知道什么書，看她的容貌正是當時看見高宗皇帝傻笑的那個女子。她的帳外，一個身著紅色官服的中年男子背后站著三個身穿黑袍的身影，這黑袍遮蔽了他們的容貌，低著頭完全看不見容顏。

　　而婦人似乎對于他們長什么樣子并不關心，她只是認真翻看著手上的書，就好像其他人完全不存在一般。

　　“圣人，這三位提出的條件您看。。。”

　　婦人神色一滯眼中帶著一絲不悅的看向了帳外，但是她掩飾的很好，言語間并沒有讓對方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不悅。

　　“三位說的條件我會考慮的，恕哀家暫時不能給三位答復了，這人一上了年紀就愛犯困，哀家乏了，就請三位跟著來大人下去歇著吧?！?p>　　婦人說話的聲音嬌媚中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威嚴，聽到婦人下了逐客令，來俊臣倒是聽話，轉頭對著三個黑袍人一伸手，示意送客。

　　但是三個黑袍人不為所動。

　　“三位，圣人送客了?！眮砜〕夹÷曁嵝训?。

　　三個黑袍人仿佛沒有聽到一般一動不動，這可嚇壞了來俊臣，伸手便要去拉為首一人的衣袖。

　　只見那為首一人伸出手擋住了來俊臣的手幽幽說道：“圣人，我們的交易很公平，我們只是想要得到我們的權益而已，對于您，沒有任何損傷。”

　　婦人好似來了興致坐起身來，眼睛微瞇著看著帳外的人影。

　　“我說了，這件事我現(xiàn)在給不了你們答復，雖說我人間的圣人管不了你們，但是你們也不能這么無視我的話吧。”婦人的語氣逐漸冰冷，來俊臣更是聽的心驚膽戰(zhàn)，他太了解自己的這個主子了，這語氣分明就是殺人的前兆啊。

　　為首的黑袍人敏銳的察覺到婦人的語氣變化，似是主動退讓一步，對著婦人一躬到地。

　　“在下也是為圣人分憂，這件事若是能成，我們不也是在圣人治下討生活嗎。而且如今相信圣人也有所耳聞，皇帝陛下那邊已經(jīng)有了異動，圣人若是再猶豫不決，只怕被皇帝陛下占了先機，那可就萬劫不復了。”

　　婦人憤怒的拍床而且，巨大的響聲直接驚得來俊臣跪在了地上，他可沒見過婦人發(fā)這么大的怒，現(xiàn)在他真是一句話都不敢說了。

　　“我用你們教我怎么做事嗎？”婦人咬牙切齒一字一頓的說道，她的情緒已經(jīng)到了臨界點，唯一支撐她沒有大開殺戒的是對方在自己的棋局中有著重要的作用，發(fā)怒只是告訴對方自己的態(tài)度，不論自己做什么都是自己的事，不由得別人指手畫腳。

　　“圣人息怒，我們并無此意，我等也是為了圣人的大計著想，既然圣人累了，還請保重鳳體，我等這就告辭了。”另一個黑袍人趕忙出來打圓場，她的聲音很清脆，聽起來是一個年歲不大的女子的聲音。

　　言畢之后，三個黑袍人恭敬的退出了殿外，只留下依舊跪在地上噤若寒蟬的來俊臣久久沒有起身。

　　婦人看了一眼來俊臣。

　　“站起來吧?！?p>　　“圣人恕罪，圣人恕罪?！眮砜〕家琅f保持者趴地的狀態(tài)。

　　“起來吧，跪著說話舒服是怎么著？還是說要哀家扶你?。俊?p>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來俊臣哪里還敢跪著，一溜煙站了起來，恭謹?shù)牡椭^。

　　“羽林衛(wèi)的程將軍那邊怎么說？”

　　見婦人調轉了話頭，來俊臣松了一口氣回答道：“一切都準備好了，只等陛下那邊。。兩萬羽林衛(wèi)誓死效忠圣人?！?p>　　婦人滿意地點了點頭。

　　“程文昭這個人是功勛之后，樹大根深，我現(xiàn)在拿他沒什么辦法。但此人搖擺不定，毫無原則，做事全看利弊，大局已定之前可能指望不了他做什么。他能按兵不動兩不相幫我就謝天謝地了，以后若是有機會，此人斷然不能留。太子那邊有沒有什么異動？”

　　“回圣人，太子倒是和往常一樣沒什么變化，要么在府中讀書，要么偶爾去中書門下那邊走個過場，畢竟是被皇帝陛下敕命監(jiān)國，一次不去未免有些說不過去。”

　　婦人嘴角一俏，心想李弘這孩子倒也乖巧，沒有真的仗著自己監(jiān)國太子的身份做出什么讓自己不悅的事情，他知道實際的權利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若是他真的按圣旨行使職責，難免會跟自己起沖突，索性就偶爾去中書門下做做樣子，倒是也算給足了自己這個母親的面子。

　　“只是。?！眮砜〕纪蝗幌肫鹆艘患淮蟛恍〉氖虑?，但有些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你是吃錯了東西了還是怎么的，說話吞吞吐吐的？”

　　“只是昨日太子殿下去了一趟鎮(zhèn)靈司，鎮(zhèn)靈司是個雜事衙門，沒什么實權，所以臣是在糾結要不要把這種小事跟您稟報?！?p>　　“鎮(zhèn)靈司？做什么的？”婦人提起鎮(zhèn)靈司有些恍惚，但是又好像隱約聽說過這個衙門，但具體做什么的她還真不知道。

　　“對，就是那個欽天監(jiān)下轄的鎮(zhèn)靈司。說來也巧了，這鎮(zhèn)靈司的本職倒是與剛才那三位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但是現(xiàn)在的鎮(zhèn)靈司主要處理一些六部沒時間管的雜事，您不知道也沒什么稀奇的?！?p>　　“太子去鎮(zhèn)靈司做什么？去了多久？”婦人心細如塵，隱約感覺到有問題。

　　來俊臣被這么一問頓時有些發(fā)懵，他就是再閑，記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做什么？不過他也有準備，從懷中掏出一個折子打開看了一眼。

　　“回圣人，據(jù)線報說太子是去鎮(zhèn)靈司的鑄星樓查一些資料，純是出于愛好。鎮(zhèn)靈司的鑄星樓中存放著大量的前朝與本朝的資料，臣也核實過了，太子確實是去查資料的。太子在鑄星樓待了半個時辰，之后便起駕回東宮了。”

　　“半個時辰？”

　　“對，鑒于鑄星樓的資料龐多，半個時辰倒也說得過去?！?p>　　婦人沒有說話，只是在思考著什么。

　　“隨他去吧，那孩子生性純良，喜歡寫稀奇古怪的東西倒也在情理之中。”

　　“圣人，臣多一句嘴，既然那三位神通廣大，圣人何不借著他們的力量。。。”

　　婦人又拿起了放在身旁的書，但是這一次她合上了書本，珍視的放在了一旁。

　　“有時候確實可以為了勝利不擇手段，但是有些時候，手段也要酌情的使用，我就怕借了別人的刀，結果一不小心弄傷了自己。”

　　來俊臣點點頭，好似深以為然。

　　“來俊臣?！?p>　　“是，臣在?！?p>　　“我不管他們許諾了你多少好處，但是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明白。”

　　來俊臣緊張的咽了一口口水，他沒有自作聰明的反駁婦人，因為他了解婦人之所以這么說就說明她并沒有把來俊臣兩邊拿好處的事情放在心上。

　　“請圣人教誨?！?p>　　女子重新躺回自己的床塌上，慵懶地翻了一個身，只把背影留給來俊臣。

　　“記住，你是個人，不是妖。”

　　來俊臣一躬到地。

　　“臣，謹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