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回十八歲
季云霖又做了同樣的夢。
夢里的溫謝時而甜笑,時而哭泣。
最后,她被一個張牙舞爪的女人從陽臺上推了下去。季云霖伸出雙手,卻沒抓住。
下一秒,他站在她面前,被紅色染的沒有一絲縫隙的地磚,溫謝就躺在上面,淅淅瀝瀝的雨點打在女孩的身上。旁邊無數(shù)的人群,只顧著拍照嘲諷。
季云霖試圖拉開自己的西裝外套,替她遮擋,可是沒用,透過他的眼睛、手臂、內心,人們還是能看到一切。
季云霖從黑暗中醒來,額頭上的冷汗一顆顆滴下來,滴在墨藍色的床單上,染的顏色更深。
溫謝離開半個多月了,自己查到真相也有半個多月了。如果他選擇將證據公開,溫謝是不是就不會死。
季云霖的生活只剩下自責,每天做著同樣的夢,想著一成不變的過去。
所有的同事都來安慰他,“不是你的錯”。
溫謝火化的那天,只有寥寥無幾的粉絲去送了她。親人呢?新聞說親人傷心過度無法出席,可只有他知道,溫謝的母親蔣嵐依,他的委托人正忙著分配財產。
今晚城南溫家老爺子過壽,不知真相大白之后,蔣嵐依母女倆還能高興多久。
將所有的證據打包,設置好定時郵件。
鏡子里的男人重新刮掉胡子,換上西裝,深邃的眼睛里布滿紅色的血絲,一身凌冽,還是那個冷漠的律政才子。
去往城南的路上下起了小雨,車載廣播里正在實時轉播溫家宴會的盛況。距離設定的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足夠這場歷經二十多年的鬧劇結尾。
季云霖停好車,想去找蔣嵐依,恭喜她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溫先生,好久不見?!奔驹屏貨]想到運氣這么好,剛過拐角就聽到了蔣嵐依的聲音。
“蔣夫人,好久不見,您過的還好?”陌生男子的聲音緊接著傳來。季云霖無心聽別人講話,可下一句女聲就讓自己愣住了。
“呵,郝平不在了,沒了他,你的生意可算是一番風順吧!這不,整個溫家都是你的了”蔣嵐依音調突然提高,好似想到了不愉快的事情。“不過,溫思遠,你的女兒最后一面,你可沒見到啊,是不是很遺憾?”
地下停車場人不多,甚至可以說只有他們三人。一時間偌大的空間里靜悄悄,季云霖忘了自己本打算先離開。
女兒?
溫思遠愣住了,自己的女兒,在哪里?
“哦對了!你不知道吧,溫謝,就是你的寶貝女兒啊!”蔣嵐依淡淡的微笑著,臉上沒有一點多余的情緒,仿佛說的話就跟“今天下雨了”一樣普通。
溫思遠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溫謝的面孔,還有她說話的語氣,一切都跟他的琬琬那么相似。他的琬琬,懷胎十月、拼了命也要生下的寶貝,居然就是溫謝?
季云霖突然明白了所有,一切都是一個局,一個復仇局。
“季律師,好巧啊,你也在這兒?!狈磻^來時,蔣嵐依已經走到了季云霖面前。
“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代理律師,季云霖季先生”,蔣嵐依絲毫不見慌亂,反而還一臉平靜地轉頭說話,“對了溫先生,如果你想要從我這兒拿走點什么,記得先找季律師。”
蔣嵐依踩著高跟鞋從兩人面前走過,溫思遠的情緒沒在季云霖面前外露,詢問了季云霖父母近況后便以有事要忙借口離開。季云霖不知道怎么安慰這個男人,只能看著男人遠去的背影,落寞的影子被停車場的燈無限拉長。
溫謝,就是自己18年前在醫(yī)院保溫箱里見到的小孩子嗎?只有8歲的自己,聽聞媽媽說那小女孩是媽媽最好的朋友喻琬所生??上е贿^了兩天,保溫箱的奶團子就不見了。
原來就是溫謝!
八點半的鬧鐘終于響起,不過一分鐘,熱搜后面就跟了一個大大的紅字,“爆”。
季云霖思緒更加沉重,沒去點開訊息,拉開車門重新坐了回去。外面的雨還沒停,還有了點即將變成大雨的趨勢。
車剛駛出溫家大宅幾百米,迎面一輛大貨車飛馳而來,季云霖躲閃不及撞了上去,身子隨著車的翻滾而扭曲,全身各處傳來一陣刺骨的疼痛。眼皮無比沉重,就快要抬不起來,季云霖用力伸出一只手,感受著冰冷的雨落在手上,那天的溫謝,應該也是這樣吧。
不遠處的傘下,站著兩個女人,擠出陌生又陰冷的笑。
溫謝,我?guī)湍銏蟪鹆?,可你會回來嗎?p> 我還能做些什么?
......
溫謝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里她坐在椅子上彈琴,姐姐在一旁跳舞,媽媽坐在秋千上,一晃一晃的。媽媽在拍照。可是,照片里沒有她。
夢里的媽媽,錢包里有一張發(fā)黃發(fā)舊的照片,一男一女并肩站在一起,男的右手抱著一個小女孩,左手摟住女人的腰??墒牵瞬幌駤寢專∨⒁膊幌褡约?,有點像姐姐。
夢里的她,聽到了姐姐發(fā)的單曲,每個音符都是那么熟悉,是自己寫的《me》。可是媽媽說,那是姐姐的原創(chuàng)。
夢里的她找到了自己作曲的手稿,去找媽媽和姐姐對峙,卻被季律師告知,姐姐要用法律來維護自己的著作權。
夢里的她最后躺在雨里,她不去追究了。可是,沒有機會了。
為什么不肯放過她。
......
“溫謝!溫謝,你還好嗎?音樂會快開始了??!”
耳邊有人在說話,肩膀也被一下一下地拍打。
這個聲音,好像她的助理知知。
溫謝努力睜開眼,看到鏡子里的自己,和身后的知知。
知知還是熟悉的打扮,低馬尾加白色休閑套裝。知知很喜歡這樣穿,她說很舒服。
鏡子上裝了一圈的小燈,溫謝坐近了點,湊過去看自己。精致的舞臺妝,香檳色的大擺禮服裙,一切都好像似曾相識。鏡子的角落,照到了沙發(fā),沙發(fā)上,有一團黑色。
皮質黑色琴盒,摸起來順滑舒服。沒記錯的話,里面裝的是自己最愛的那把紫檀琴。
一點一點打開鎖扣,紫檀木淡淡的香味充斥整個房間。果然沒錯,琴頭上還刻著一個“謝”。
“知知,現(xiàn)在是哪一天?”白皙的手慢慢撫動琴弦,因著緊張竟不小心撥弄出聲音來,清脆明亮。
“哪一天?你怎么了?瞇了一會兒瞇傻了啊?!敝幻魉裕瑤退眠^要用的義甲,放在小桌子上?!拔也贿^被蔣阿姨叫出去了幾分鐘,你就睡著了,居然還問我是哪一天?”
溫謝這才完全適應過來,她應該是重生了。
耳朵里聽著知知的不停念叨,手里拿著熟悉的義甲,確實還是自己熟悉的世界。
“怎么不說話,你別給我裝啊,今天可是你的成人禮音樂會,你自己都重視的不得了,該不會想著臨陣脫逃吧?!敝粗l(fā)呆的溫謝,突然有點摸不著頭腦。
感受到沙發(fā)陷下去一塊,溫謝才抬起頭來。
知知還是那個知知,愛吃愛嘮叨容易胡思亂想的女孩子。
突然被抱住,知知有點呆愣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這孩子,怎么了。
知知和溫謝,是兩年前無意中碰見的,知知剛上大學,喜歡音樂卻又從來沒學過,于是去應聘西餐廳兼職想離那些藝術家們近一點。沒想到干了一兩個月就被趕了出來,正好碰上去吃飯的溫謝,溫謝轉念一想,便讓她給自己當助理,保養(yǎng)樂器,整理行李等等,兩個女孩子無話不說,暢所欲言。知知比溫謝大三歲,總覺得溫謝還是個小妹妹。
溫謝想起知知剛才說的話,成人禮。也就是說從今天開始,自己踏入了十八歲的世界。
距離自己被爆抄襲剽竊的那天,還有不到半年的時間。
半年,還自己一份清白,足夠了。
溫謝提著裙子站在候場區(qū),知知提著琴盒站在一側。
看著知知,溫謝不禁疑惑。知知還能相信嗎?
母親蔣嵐依自認為出身高貴,總不與窮人為伍,當初知知被帶回家的時候,兩人就小吵了一架。最后還是自己妥協(xié)不讓知知住家里母親才勉強同意。
知知會投靠母親嗎?
溫謝發(fā)覺身后的禮服被人擺正,知知正蹲在地上一點點整理,演奏廳的暖燈撒過來,知知頭上的汗珠順著鬢角慢慢流下。
“女士們,先生們,歡迎大家蒞臨S市劇院,今晚,我們將在這里共同慶祝溫謝小姐的十八歲成人禮...”
臺上主持人的開場白已經響起,拉回了溫謝亂想的思緒。
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光芒萬丈的自己,一走上臺就贏得無數(shù)掌聲。
自己的母親和姐姐坐在第一排的正中間,倆人都是一襲紅衣。這刺眼的紅不禁讓溫謝想起,上一世的成人禮。演出結束后自己莫名被關在衛(wèi)生間,沒有手機,無法呼救,直到母親和姐姐接受完采訪門才打開。當晚的新聞標題就是“溫謝耍大牌,演出結束不知所蹤,拒絕采訪!”配圖上的自己被P在最右側,仿佛身著紅色的女人才是主角。
想來多么可笑,自己十八年來從來沒有懷疑過身邊的人,誰知認為最親的親人才最狠。
“大家好,歡迎大家來我的音樂會,請允許我改一下曲目,謝謝!”
臺下觀眾還沒反應過來,只見臺上的女孩已經微笑,提手。
清晰的琶音傳入所有耳朵里,緊接著清脆的長輪回響在整個空間里。作為國內冉冉升起的琵琶界新星,溫謝的基本功扎實的無從評判。
樂曲的散板還沒結束,大家早已沉浸在“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的空靈氣氛當中。
更換曲目是一時興起,工作人員來不及準備,缺少了伴奏,獨留琵琶聲卻也完美至極。
原先定的都是歡快激昂的樂曲,都是母親一首準備。她說“溫謝長大了,今天應該是高高興興的”。是的,高興。正是有了這些“高興”的曲子,媒體的通稿才像是抓住了證據一般,“溫謝今夜情緒高昂,演出完竟只顧聚會,拒絕接受采訪。據知情人透露,溫謝和其助理知知現(xiàn)在正在Star酒吧慶祝,演奏會場只剩其母蔣嵐依和姐姐郝依依!”恐怕這都是蔣夫人的安排吧。
想到這里,溫謝的委屈噴涌而出,隨著雙手的配合,盡數(shù)融合在樂曲里。
抬眼之間,卻看到了一個上一世不在會場的人——季云霖。
上一世的現(xiàn)在,母親還沒有找到季云霖做代理律師。
或許只是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