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畫中魂（五）

　　青蓮站在鏡子旁梳妝，她其實并不喜歡紅色，以前她總覺得這顏色過于惹眼，不喜多穿，就連老鴇多次勸她穿艷麗的紅衣她也不肯。

　　也許是那年風(fēng)和日麗，鮮衣怒馬，她遇到了她此生最美的風(fēng)景，連帶著那不喜歡的艷麗都變的溫柔似水。

　　當(dāng)天晚上，她做了個夢，夢到與阿陌初相識的時候，那時的她遠(yuǎn)沒有現(xiàn)在精通人情世故，彼時，她是高高在上的女帝，她是卑微的女樂，她清醒時常常會想，阿陌那么尊貴的人怎么會和她成為知己，大抵是身不由己，讓兩人同病相憐。

　　那天她如往常在臺上唱完曲，正準(zhǔn)備離開，突然下面有一群人起哄要買她的初夜，她嚇得不輕，好在老鴇出來謊稱她有隱疾令她又逃過一劫，身處青樓這種地方，連名字都不是自己可以決定的地方，她卻偏偏高傲的活著，賣藝不賣身，老鴇不愿她浪費她的美貌，數(shù)次勸說，她也沒有低頭，許是老鴇年輕時曾受過壓迫，所以對青樓的姑娘都很和善，聽聞老鴇曾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家道沒落才被賣到這，她寫得一手好字，跟青蓮一樣賣藝不肯賣身，可惜事與愿違，一身清白被毀，從此永陷泥沼。

　　老鴇有次喝多了拉住青蓮的手道：“阿蓮，咱們樓里的姑娘屬你脾氣最倔，不過也好，清白還在，以后要是有人愿意為你贖身了，你就可以離開了?！?p>　　青蓮只覺心頭酸澀，這世間身不由己的人實在太多了。

　　回憶涌上心頭，她抱著琵琶快步走著，生怕有人再起哄，她不知道她能逃過幾次，她低著頭，腳下速度加快，可惜，天不遂人愿，她撞上了一位醉酒的客人，琵琶沒抱穩(wěn)，摔在地上攔腰折斷，她看著壞掉的琵琶，眼淚忍不住落下來。

　　“琵琶壞了，我賠你吧?！?p>　　她瞪大雙眼，猛地抬頭，那身形和那張臉，竟是曾經(jīng)救過她的那位姑娘，青蓮的臉?biāo)⒌靡幌录t了，也顧不得傷心了。

　　“琵琶摔壞了，那我為你贖身吧，再賠你一個新的?！?p>　　她不敢奢求太多，小心翼翼的說好，老鴇看向她的目光充滿羨慕，她不知是哪里來的勇氣，上前抓住玄黎陌的衣角。

　　“你若是真要賠我，不如把這青樓送給我吧?！闭f到最后幾乎都沒了聲音，她的臉漲的通紅，青蓮低下頭根本不敢抬頭看她，再貴的琵琶能值幾個錢，她張口便是要一座樓，底下有人竊竊私語。

　　“這姑娘是瘋了嗎，有人為她贖身不偷著樂還獅子大開口?！?p>　　“就是，待會有她哭的?！?p>　　青蓮也覺得自己瘋了，她松開玄黎陌的衣角轉(zhuǎn)身想跑，豈料一雙手從身后緊緊抓住了她。

　　“可以，”玄黎陌回答的爽利，“但是，”她話鋒一轉(zhuǎn)，“可以告訴我你為什么要這座青樓么？”

　　青蓮垂眸，鼓足了巨大的勇氣。

　　“因為許多姑娘們做皮肉生意是迫不得已，有的是被賣的，有的是被抓來的，我不想讓別的姑娘也受苦，她們?nèi)羰亲栽?，這可以做為掙錢的門路，若是不自愿，大可一走了之?！彼澏兜恼f完，下面?zhèn)鱽砹肃托?，她緊閉雙眼感到羞恥。

　　“很好，”玄黎陌像是醉了又像是沒醉，“那這座青樓便送給你吧?！?p>　　在場的人全都嚇傻了眼，這出手，未免太闊綽了吧。

　　后來，這座青樓徹徹底底屬于青蓮的時候，她送老鴇回到自己的故鄉(xiāng)，老鴇臨走前拉住她的手道。

　　“你比我幸運，可是青蓮，這世上人心難測，你救不了那么多人，你只能救你自己，能逃便逃吧?！?p>　　她笑著搖頭，老鴇自知拗不過她，自行離去。

　　她為青樓改了名字，醉生夢死。

　　一次，她與阿陌在屋頂飲酒時，玄黎陌問她：“你為什么要改名為醉生夢死??？”

　　晚風(fēng)吹起她額間的碎發(fā)，她淡然一笑：“這世上的癡男怨女，總愛抱怨世事難料，何不醉生夢死一回，不枉紅塵走一遭?！?p>　　“高僧總說看破紅塵，立地成佛，可是生于紅塵，長于紅塵，若是脫離，不是成佛便是成魔?！?p>　　玄黎陌很是贊同她的看法：“說的不錯，比那些陰陽怪氣的老家伙們好多了，滿口的仁義道德，以為俯瞰世界，其實不過站的高點罷了，比不得巍峨的高山，更比不上浩瀚的天地?！?p>　　青蓮笑意不減，指著天道：“阿陌，那你想做什么？”

　　玄黎陌思索了一陣，繼而說道：“我想成為一個俠者，懲惡揚善，救死扶傷，游走于江湖之間，衣不沾葉，發(fā)不沾珠，馳騁于天地之間，自在逍遙，不問歸期?！?p>　　青蓮笑道：“那我陪你一起，懲惡揚善，救死扶傷?！?p>　　最簡單的心愿也許是年少輕狂時期最美的情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