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貍帶著煙籠沙,不停的尋找著試圖改變自己容貌的女子,幾乎無一不是衰老白頭,最初,他亦疑惑過,拿自己幾十年的人生換這么幾年的虛假光陰是否值得,后來遇見的人多了,便也明白了什么叫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直到他遇到胡月,這人三十有余,武林中人,精于算計,明知煙籠沙吸人壽命精元,居然想著用煙籠沙害人,先是用言語威逼利誘,讓二八年華的姑娘去偷別人的美貌為她所用,最后,自己也擋不住誘惑,乞求阿貍為她換了一張年輕漂亮的臉,借此躲避仇家的追殺。
好景不長,很快她的真實身份被白夫人發(fā)現(xiàn),情急之下將有孕的白夫人推下石階,胡月雖不是善類,但也并非大奸大惡之徒,白夫人的苦苦哀求到底是令她動了惻隱之心。
阿貍本來想把詭計多端的胡月培養(yǎng)成下一個自己,他非長生不老之身且有劇毒在身,再活不過一百多年,當看到腹中的還未成型的胎兒,阿貍動了惡念,若這孩子日后當上武林盟主,豈非整個武林都會被她握于手中。
他做起了曾經最恨的事,用黑暗一步一步的包裹住這個本該健康長大的孩子,把她變成一把冷血的刀,當聽到丫環(huán)們談論武林大會之時,他便知道機會來了,或者說,他比月華沙更卑劣,月華沙對他的折磨是不夾一絲掩藏,而他卻利用了人心中最純潔的感情,他承認,他把對月華沙的怨恨全部積壓在了凡間。
可是阿貍忘了,胡月會心軟,他亦是。
從什么時候開始心疼白無雙,他忘了,有時看著白無雙,就像看到了曾經不斷在煉獄中掙扎的自己,白無雙如同深淵,稍一不留神,就會被帶進無窮地獄。
人對自己的感情難以控制,妖也不例外,塵封許久的善意的萌芽終于破土而出,吞噬了所有的自欺欺人,在一個個難以忍受的夜色中,他不止一次的問過自己,可有悔?
當看到白無雙那樣一副模樣倒在自己面前時,他慌了,似乎記憶中從未遇過這種情況,就算他不渡她壽命,把她變成下一個自己,她還是有幾年光陰可活,可她卻那樣蒼老的倒下,一并倒下的還有阿貍帶在臉上多年的虛假面具,他恍惚記起,自己曾經也是反抗過的,看到別人被亂棍打死之時,他是不忍的,總之,絕不會是如今這副模樣。
他逃了,不忍去看身后的陌生面孔。
他認真的想了想,月華沙香消玉殞時想的會是什么,會不會她曾經也是一位活潑的妙齡女子,只是誤入歧途,才變成了那副樣子,如同現(xiàn)在的他和白無雙,他忽然好想問一問她,這么多年,是為了什么,她是怎么撐下來的,把他害成這樣,會不會也和他一樣有悔。
所有的疑惑和不解,以及難以磨滅的愧疚像一把把殺人的刀,刀刀割在他的心脈上,記得有人提起,夜扶靈通曉天下之事,若有未了的心愿可前去訴說……
他曾經只道是虛言,卻不想世間之大無奇不有,在他被煙籠沙反噬重傷之時來到了這。
夜幽聽罷,嘲諷的說道:“你若早信些,也可早來些?!?p> 阿貍剛想開口,忽然彎下身子,痛苦的捂住心口,面色愈發(fā)蒼白。
夜幽收起了嬉笑的面容,拉過他的手,搭在脈上,為他渡了真氣,良久,緩緩而道:“煙籠沙許久未曾吸人精氣,再這么下去,你遲早毒發(fā)身亡?!?p> 阿貍輕輕的搖頭,“事到如今,我已不在乎生死,只求姑娘告訴我一個結果,替我還了無雙的債?!?p> 夜幽收回手,“你真想知道?”
阿貍真誠的點頭。
夜幽盯著面前的燭火,“如果是在千年之前,去一些有名的酒館,會有一道菜,一道引起一切因果的罪孽?!?p> 阿貍恍惚有些猜到,他曾有耳聞,可這道菜并未真實出現(xiàn)在他面前,他順理成章的以為那只是傳說。
“不錯,就是鮫人肉?!?p> 阿貍臉上的血絲褪盡,鮫人一族,居于大海深處,千年不曾露面,久而久之,人們只覺得那是一個傳說。鮫人一族半人半魚,可以說是人族的半個同族,以鮫人肉如菜,何其喪心病狂。
“煙籠沙說是一道法器,不如說是罪孽的化身,三千多張鮫人皮所制,千古少有?!?p> 阿貍睜大了雙眼,如同黑夜中的困獸,難以置信的聽著那些血腥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