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風(fēng)沙雪（九）
虞國以女子為尊，楚娥皇是虞國女帝楚卿唯一的孩子，十分看重。
楚卿善養(yǎng)男寵，這正是楚娥皇所不恥的，夫子教她仁善為上乘，她的皇祖母便是死于暴政，幕后黑手便在于皇祖母養(yǎng)的男寵。
楚娥皇愛民如子，生性溫柔，平日里陪在她身邊的是尚書的嫡子陸兼懷和御史的小女兒沈璐。
楚卿不喜歡女兒這副溫順善良的樣子，在她看來，帝王應(yīng)當(dāng)是無情，楚娥皇將來可以養(yǎng)千百個男寵，唯獨(dú)不能動了真心。她張羅著要為她選駙馬，多是楚卿看上的人，楚娥皇不喜母親選出來對她阿諛奉承的男人。
為此，楚娥皇與母親的關(guān)系逐漸惡化，一度到了不可收拾的局面。
楚卿知道楚娥皇不喜朝堂后宮爭斗，若非如此，她次次頂撞，換了旁人，楚卿只會懷疑此人要謀反。
可楚卿膝下唯有楚娥皇一人，無論再怎么樣，將來皇位還是楚娥皇的。
楚卿對楚娥皇的感情極為復(fù)雜，她盼著楚娥皇好，從前楚娥皇不喜爭斗，一心撲在游山玩水上，不接受帝姬金印。楚卿便親自處死了楚娥皇的兩個婢女，逼著楚娥皇在她面前高高舉起帝姬金印，逼著她認(rèn)清現(xiàn)實(shí)，她遲早會是虞國女帝。但楚娥皇做事有了帝王風(fēng)范，她便百般提防。
她刁難楚娥皇，要楚娥皇去邊關(guān)調(diào)查軍營參謀王冕貪污一事，楚娥皇絲毫不懼，到了邊關(guān)后直接處置了王冕，半分情面也沒留下。查出了其同黨三十人，整治了軍營，在邊關(guān)樹立了自己的威望。楚卿心里明白，愛民如子剛正不阿的楚娥皇其實(shí)比她更適合做虞國帝君。
帝王疑心的作祟，她下了一道詔書，稱楚娥皇軍前失儀，把她一路押回都城。
楚娥皇回到都城后，楚卿親自迎她。
楚娥皇身著黑金暗紋拖尾長裙，頭發(fā)半垂于肩，用一支玉簪挽住半邊發(fā)。
她顫著聲音問自己的生身母親：“從前我不喜朝廷爭斗，你打我手板罵我沒有野心，夫子教學(xué)時，你罵我太過善良，不是帝王之范，我不接受金印，你殺了陪我一起長大的婢女，我甘愿做這個帝姬，你卻忌憚我，母親，你究竟還要我怎樣?！?p> 楚娥皇對自己的母親已然絕望。
楚卿說不出話，她是這世上最壞的母親，但她也真心盼著楚娥皇好。
楚卿長久不回話，楚娥皇落下一滴淚，決絕的回宮。
后來楚娥皇就病了。
她覺得她被困在這座皇城里，她像一只被折斷了雙翼的鳥兒，痛苦，掙扎。
楚卿不敢去見她，只能把楚娥皇關(guān)在了自己宮里，不許人探望。此期間，楚娥皇求她廢了自己，楚娥皇情愿自己是個庶人，楚卿沒有應(yīng)允。
沈璐換上了內(nèi)監(jiān)的衣物偷溜進(jìn)來看她。
“娥皇，你受苦了。”沈璐看到楚娥皇臉色蒼白，躺在床上沒有一點(diǎn)生機(jī)，止不住的哭泣。
楚娥皇安慰她：“阿璐莫哭，吾不愿見你們?nèi)绱?，我命不久矣，我母親不懂人情，生性多疑善妒，你切莫被她發(fā)現(xiàn)，跟著陸兼懷逃命去吧。”
話音剛落，一支冷箭落在床頭，楚娥皇大驚，掙扎著起身推開沈璐。
楚卿的聲音如鬼魅，在她耳邊炸開。
“沈璐冒充內(nèi)宮宮人，蠱惑帝姬，當(dāng)場射殺?！?p> 數(shù)箭齊發(fā)，沈璐避之不及，等楚娥皇翻滾下床爬到她身邊時，沈璐身上插滿了箭，像一只奄奄一息的刺猬。
她拖著最后一口氣告訴楚娥皇：“我爹爹說過，陛下的性子隨你皇祖母，她不是什么好人，娥皇，離開這座冰冷的皇宮吧，歷任女帝的帝位都是用至親鮮血的代價換來的，我不想你變成這樣?！?p> 沈璐咽了氣，晶瑩的淚珠劃過冰冷的臉龐落在楚娥皇的手上。
“都是這些賤民蠱惑了你，才讓你我母女分心，他們該死，還有那個陸兼懷，給朕一并抓起來。”楚卿嘶啞著聲音。
楚娥皇沉痛的抬起頭，那雙眸中醞釀著滔天的怒火，楚娥皇從墻上取下自己的佩劍，顧不得自己的病體，一路殺了出去，鮮血四濺，如楚卿所愿，她終究是變成了一只嗜血的怪物。
那劍的寒光直逼楚卿，若不是御林軍及時趕到摁住楚娥皇，楚卿絲毫不懷疑，楚娥皇是真的打算要了自己的命。
楚娥皇想哭，可看到楚卿那張面目可憎的臉?biāo)鋈痪筒幌肟蘖?，她忽然想知道這個母親到底有沒有把她當(dāng)作女兒，對她除了逼迫有沒有一絲溫情。
可楚卿只是冷眼瞧她，是了，于楚卿而言，她不僅是她的女兒更是虞國帝姬，替代她的人。
“你竟然罔顧孝道，罔顧君臣之義，想要?dú)㈦??！背湫娜绲督g，她的女兒居然恨她到如此地步。
“好啊，陸兼懷打入詔獄，三日后問斬?！?p> 楚娥皇慌了神，撲在楚卿腳邊求她饒過陸兼懷，她身邊可信的人除了沈璐，只剩下一個陸兼懷了，她求楚卿不要趕盡殺絕，楚卿如往常一樣，留給她冷漠的背影。
三日過后，陸兼懷被殺，楚娥皇深刻感受到了心如死灰，楚卿把她關(guān)進(jìn)寺廟中，企圖以佛法洗清楚娥皇身上的戾氣。
楚娥皇蓬頭垢面的被御林軍抬著進(jìn)寺廟時，她只覺可笑，究竟誰是邪誰是惡，楚卿自己都沒分清。
楚娥皇在寺廟中待了一年，她不在乎吃素也不在乎每日抄寫佛經(jīng)，她只是在憂心楚卿是否善待天下百姓。
一年過去了，楚卿依舊沒有廢掉她的帝姬之位。
她本以為日子就這么過去，住持卻帶來了一個晴天霹靂。
“帝姬殿下，五千百姓上書，羅列出了陛下五百條罪名，要陛下釋放帝姬呢?！?p> “什么?！背鸹首蛔×?，以她母后的心性，她寧可把這五千人全殺了也斷然不會承認(rèn)自己的罪名。
楚娥皇為了五千百姓不死于非命，連夜寫了一封懺悔信要住持交給楚卿，她在信里寫自己渺小如螻蟻，不通人世真理，愿陛下饒恕罪女，娥皇此后必定唯楚卿馬首是瞻。
可惜一封懺悔信并不足以令楚卿動容，她依舊下旨把這五千人抓捕入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