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現(xiàn)實

余生未曾指教

第七夜 你明白風(fēng)花雪月事,卻不懂得她心思

  琰兒是個lo娘,一個在我眼中有些瘋癲過頭的lo娘。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高考的考場里,那年的六月七日是個陰天,她穿著一身酒紅色的lo裙走進考場,簡單的打底,簡單的描眉,還有不算鮮艷的口紅,我坐在后排,看著這個女孩走進考場,轉(zhuǎn)過了頭。

  再見,就是那年八月份報到時,我們倆同時遞上了自己的學(xué)籍檔案。她沒有記住我這個廢宅,我也沒記住這個女孩,可是我記住了她身上那件酒紅色的lo裙。

  那條裙子很簡單,裙擺不長,袖子也不長,沒什么繁復(fù)的花邊,可是第二次見到琰兒的時候,她的頭上多了一片紗,一個帽,一根簪,手里多了一個小小的包,鏈子纏在手上,腳下是一雙紅色的高跟鞋,可是她每一步落得都很輕,沒有什么聲音。

  琰兒的外表的確很有迷惑性,或者說穿著那種衣服的女孩子都很有迷惑性,看上去甜美安靜,但是骨子里性格如何,那會是另外一件事。

  開學(xué)不久,老鄉(xiāng)群里就有人組織了一次線下聚會,琰兒那天穿了一身淺色的裙子去的聚會,本就漂亮的她自然成了那晚的C位。酒過三巡,幾個沒腦子的口無遮攔,甚至想要動手動腳,于是琰兒不帶絲毫猶豫的扇了他們兩個耳光,清亮的聲響讓在場的人大呼過癮。

  不過那幾個二道流子自然是不準(zhǔn)備放過琰兒,伸手就要抓琰兒的手。雖然我本不想管,奈何新生聚在一起,琰兒座位就在我身邊,我不自覺地站起了身,先抓住琰兒的手,把她拽到了我身后。

  “學(xué)長,這是我女朋友,別太過了?!蔽页姓J(rèn),這是我情急之下想出來的有生以來最為拙劣的借口,只是說完,身后就傳來了琰兒呵呵的笑聲,但是面前的幾個人顯然理解為這是對我一開始默不作聲的不滿,撂了幾句狠話之后轉(zhuǎn)身離開。

  吃完飯,我和琰兒都沒繼續(xù)后面的通宵活動,徑直回了學(xué)校?;氐叫iT口后我本打算分道揚鑣,可是當(dāng)我腳底抹油想溜時,琰兒從后面扣住了我的腕子。

  于是我稀里糊涂的被她帶著出了校門,坐在了對面的一家飲品店。

  琰兒點了一杯奶綠,我手里的則是一杯加了很多冰塊的百香果??粗谖覍γ娴乃挥X得尷尬,于是便側(cè)過身子看向窗外,漫無目的的吸著嘴里的吸管,在夏天的尾巴享受著最后一杯冰飲。

  看著窗外車水馬龍,霓虹的色彩拉出一條又一條色帶,我漸漸的投入其中,也許它們并不美,可這也是在過往的生活中我一直沒有注意過的東西,于是我不由得沉浸其中。

  隨著手中百香果的液面不知不覺的落下,酒勁也慢慢地上涌,我看著窗外朦朧的那片霓虹,才覺得自己真的醉了。

  可接下來,一陣暖風(fēng)吹在了我的耳旁:“你是認(rèn)真的嗎?”

  我嚇得丟掉了手中的冰飲,回過頭看向琰兒,她手里的奶綠還有大半杯,可是嘴里吐出來的氣息已經(jīng)滿是那種香甜,還帶有一點點刺激感官的味道。不過塑料杯落地的一瞬間發(fā)出的悶響,和里面的冰塊碎成莎的動靜,又把我們倆推開。

  我彎下腰去撿那杯只剩下冰塊的冷飲,卻發(fā)現(xiàn)杯底已經(jīng)摔成了碎片,在地面上留下了一盤水漬。當(dāng)我抬起頭的時候,琰兒已經(jīng)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穩(wěn),她歪著頭看向窗外,就如我最開始一般。她的臉紅撲撲的,大大的眼睛里流轉(zhuǎn)著明亮的光芒,讓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窗外的光亮映在了她的臉上,這一切看上去不像是現(xiàn)實,可是我很清楚她就在我的眼前,因為我耳邊還留著一點余溫。

  霎時間我有些手足無措,站起身來重新去點了一杯,等待制作的過程中臺子后那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壓低聲音對我說:“先生,你女朋友真好看?!蔽倚睦镉质且徽瑳]有多做解釋,只當(dāng)沒有聽到。

  那晚我和琰兒在飲品店打烊時走出了小店,互相攙扶著過了馬路后在校門口分道揚鑣,兩個人的呼吸中都帶著抹茶的淡淡香氣,那個夜晚什么也沒有發(fā)生,可是說不好,也發(fā)生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事。

  沒有人會不對那樣的琰兒動心,可是我也知道,我還沒有想好。

  我和琰兒不是同一個專業(yè),可是卻在同一個學(xué)院,她是我們這一屆的院花,而我不過是一介無名之輩。我沒有去過多的設(shè)想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同樣的,也不敢去想,我只當(dāng)是那天晚上琰兒喝醉了,我也一樣。

  琰兒身上總是穿著一條條看似一樣,實則都有著細(xì)微不同的裙子,長得漂亮,又有美麗的衣裝,再加上并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格,這使得她從不缺少別人的關(guān)注,同時,也從不缺少對她感興趣的人。

  我的大學(xué)里種了很多的銀杏樹,夏天里那翠綠的葉子散發(fā)著特殊的香氣,夾在道路兩邊,投下陰涼。而等新生入學(xué)后,那葉子開始由綠轉(zhuǎn)黃,一片一片的飄落,把整條道路繪成一個秋天的童話。從我們宿舍到教學(xué)樓,中間就要經(jīng)過這樣一條充滿了詩意的道路。所有的攝影愛好者不論是業(yè)余還是專業(yè),總是不會放過這一年一次的時光,于是即便在清晨,那條路上也無比擁擠,總有兩三組人在那里作業(yè)。

  只要長著眼睛的人都不會放過琰兒,尤其是當(dāng)和我們院系有密切合作的新傳院里人才輩出時,于是幾乎每次經(jīng)過那里,總能看到琰兒身著不同顏色的裙子,帶著精心設(shè)計過的妝站在補光燈旁,快門閃動,記錄著她和一只只落下的黃色蝴蝶。

  我會偷偷的瞄她兩眼,但是并不像更多的男生一樣為她駐足,其實我自己也不清楚為什么總是做出這樣的動作,可是看著琰兒,我總是會想到在考場里看到的那件酒紅色lo裙,只是那個場面也已經(jīng)逐漸地淡去,不再清晰。

  我不清楚琰兒有沒有注意到我,只是每次偷偷溜走時我總覺得背后有雙眼睛在盯著我,我只當(dāng)是自己心虛,可是我卻不知道為什么心虛。

  美景持續(xù)的時間并不長,當(dāng)樹枝變得光禿禿的沒有幾片黃葉,所有的蝴蝶落在地上零落成泥時,那條路上再難見到一個組,只剩下一些不死心的人來拍攝這種充滿了破敗頹廢風(fēng)的場景,于是琰兒頂著的妝容從唯美變成了帶有一些頹廢的感覺,這并不影響她的魅力,甚至對那些牲口的殺傷力更強,可是每次見到她我總是覺得,她展現(xiàn)給這個世界的不是那個真正的她,比起這個笑意盈然,生活在眾人面前,生活在閃光燈之下的女孩,那個扇了學(xué)長一巴掌的女孩更像是她,可能,我也更喜歡。

  那個早上,我如同以往一樣,睡眼惺忪的瞄了一眼琰兒后灰溜溜的出逃,縮了縮脖子朝著教學(xué)樓走去,然而身后突然傳來一陣喧嘩,然后高跟鞋撞擊地面的聲音由輕到重的沖撞我的耳膜,我嚇得閃到一邊,側(cè)過身子轉(zhuǎn)頭看去,只見無數(shù)雙眼睛向我投來視線,可是當(dāng)我定睛一看,卻又感覺并不是聚焦于我。我剛剛松了一口去,卻發(fā)現(xiàn)是琰兒走了過來,于是剛放松的神經(jīng)突然緊繃。

  不好的預(yù)感從來就沒出過錯,幾乎是琰兒走到我面前的一瞬間,一聲清脆的響就在這條林間路上回蕩,我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莫名其妙的挨了一巴掌,同時身后還有無數(shù)的視線投射而來,臉疼,但是又不只只是臉疼。

  說實話我有些懵,但是只能不顧身后追趕的攝影組跟著琰兒朝教學(xué)樓走去,然后看著她走進我隔壁的教室。

  如果發(fā)生在夜晚的事情沒人見證,那么發(fā)生在白天的事情就總是少不了吃瓜群眾,消息的流傳速度就像是高考放榜時一般,當(dāng)天晚飯,劉少端著餐盤跟我坐在了一張桌子上。

  他放下餐盤后撞了撞我,打量了四周后小聲問我:“你真把她給泡了?”

  我給了他個白眼,然后抬起頭一看,總感覺身邊一群人都在悄咪咪的看著我的方向,于是我渾身一激靈,鬼使神差的小聲回了句:“認(rèn)識而已?!?p>  于是我身后傳來一個甜美女聲:“哦?原來只是認(rèn)識而已啊?!?p>  我立刻就有了端起餐盤跑路的沖動,可是琰兒已經(jīng)把餐盤摁在了劉少面前,說了句:“旁邊兒去,給我讓個位置。”

  我不清楚劉少是不寒而栗還是單純的看熱鬧不嫌事大,但是他很反常的挪了挪屁股,于是剩下的半頓飯里我只能看著琰兒一勺一勺的喝完碗里的粥,然后很優(yōu)雅的擦完嘴,瞇著眼睛看著我。

  說起來不現(xiàn)實,但是我從那雙美目中看到了殺氣。

  我悄咪咪的扒拉完最后一粒飯,雖然很努力的試圖從碗底再找到一粒米,可是琰兒已經(jīng)十指交叉后墊在了下巴下面,估測了一下我和她之間的距離,我無奈的把碗放下,沖著劉少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無奈的跟在琰兒身后朝著校門口走去。

  天空逐漸的暗了下去,天邊的那一輪太陽也逐漸消失火焰,變得黯淡,只剩下天空中一片片橘紅色的火燒云。我跟著琰兒,走在銀杏葉逐漸腐爛的地面上,感受著腳下那種泥濘濕滑,感受著心里的纏綿復(fù)雜。

  我只能看到琰兒的背影,只是那輪廓看上去也是一片黑,一片的朦朧。她走在前面,一雙高跟鞋不斷的踢打在路面上,卻不帶停頓,我聽著那入耳聲聲不同的撞擊聲,感覺就像是兩根纖纖玉指掐住我的心臟,一點一點的扭動著每一塊軟肉,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該跟著走下去,還是轉(zhuǎn)身離開,但是我知道,我還沒有做好準(zhǔn)備。

  最后,我們還是坐在了學(xué)校對面的那家飲品店,我點了一杯沒有冰的百香果,她點了一杯奶綠,慢慢的喝,慢慢的咂。

  我把額頭貼在窗戶上,看向街道上的車水馬龍,太陽已經(jīng)落下,霓虹燈閃爍著光芒,把整個黑夜照亮,賣唱的小伙扛著吉他,拖著音箱,周圍的人有些為他停留,有些毫不在意,浮世眾生,看上去別有趣味,只是每一個黑夜,都無比的清寒。

  我感受著從額頭傳入的,清涼的溫度,嘴里叼住吸管,吸吮著杯中的液體,沒有了冰塊,再也捕捉不到夏日的影子,可是我懷念那個夜晚,那個我什么準(zhǔn)備也沒有,什么也不懂的夜晚。

  我轉(zhuǎn)過頭,看向琰兒,她也側(cè)過身看著窗外,大大的眼睛中流轉(zhuǎn)著明亮的光芒,臉頰上有那么一絲絲柔和,不過或許是感受到了我的眼神,她也轉(zhuǎn)過頭來,不過面容上卻籠上了一層寒霜。

  一時間,我再也分不清那個毫不猶豫的扇了我一巴掌的女孩是她,還是剛剛那個眼中光芒流轉(zhuǎn),對世界充滿希望的女孩是她。這一次,她沒有悄悄的貼到我的耳邊,沒有吹出溫?zé)岬娘L(fēng),我也沒有因此嚇到,丟掉手中的百香果。我們兩個和世界一窗之隔,對視良久。

  最后,我先開了口:“你是認(rèn)真的嗎?”

  琰兒沒有說話,只是盯著我,我從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份堅定,看到了一份不能不讓我動容的光芒。我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氣,我清楚,我還沒準(zhǔn)備好。

  我不作聲,扭頭看向窗外,車水馬龍如舊,路人三三兩兩,來來往往,霓虹渲染著整座城市,照亮了每一個人的臉龐,五光十色,看上去無比真實,可是看上去又無比虛幻。

  我問自己,我能不能給她安定的生活,能不能給她想要的一切,能不能接受一個步步緊逼的她,能不能容忍自己在她的面前猶猶豫豫,于是我發(fā)現(xiàn),我沒有準(zhǔn)備好,我做不到僅憑沖動,就開始一段感情。

  下意識的,我吸了吸吸管,可是并沒有涼爽的飲料入口,杯底傳來的聲響讓我明白,手中的百香果已經(jīng)被我喝光,于是我把杯子放下,轉(zhuǎn)身走向點單區(qū)。

  同樣的夜晚,同樣的兩個人,就連第一次的那個二十出頭的女孩也是同一個人,這次,她對我說:“沒什么是好好談?wù)劜荒軌蚪鉀Q的,你們兩個看上去很適合?!边@話讓我臉頰通紅,我想起了早上琰兒扇在我臉上的那一巴掌,我下意識的摸了摸,發(fā)現(xiàn)其實并不怎么疼。

  心中猶猶豫豫,心中舉棋不定,我不想浪費任何人,可是拖著,總是在浪費所有人。于是,當(dāng)我?guī)е槐迈r出爐的奶綠回到座位前,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后緩緩的坐下。

  琰兒看著窗外,一如我離開時一樣,她的臉頰上沒有了上一次來時的紅暈,也許是因為天氣漸冷,也許是因為今晚沒有喝酒,我嘗試用各種借口搪塞,可是看著那張臉頰,我突然有些傷感。如果夏季的末尾還有余溫尚存,那么秋季的夜晚,她只像是一片孤單飄落的銀杏葉,我想要沖動,可是我沖不動。

  想說的話到了嘴角,卻立刻被低溫凝固,沒有了傳達(dá)我想法的機會,我低頭不語,默默的喝著手中的奶綠。

  琰兒轉(zhuǎn)過了身子,一雙美麗的眼睛看著我,在對視的那一個瞬間,我似乎在她的眼角看到了淚光閃爍,于是我只好低下頭,告訴自己,那是她眼中的星辰。

  我不明白這段感情為什么會開始,或許沒有理由,或許是因為我太猶豫,所以才需要理由,我讀不懂自己的內(nèi)心,可是我知道,有一個人早已泥足深陷,哪怕我已經(jīng)盡力的避免。

  不,或許真正的盡力,應(yīng)該是不動聲色的消失,雖然我不在她的世界,可是我時時刻刻,也在她的世界,一切簡單,而又復(fù)雜。

  琰兒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說出了一句話:“我也不知道是為什么,可是我喜歡你,本以為無足輕重,本以為會漸漸忘記,可是在人潮中,我能一眼看到的只有你。我很想要你的答復(fù),可是如果和我想的不一樣,那么我寧愿不要答復(fù)……”

  前半段平靜淡雅,可是說著說著,她的聲音已經(jīng)漸漸的顫抖,她一聲不響的扭過頭去,看向窗外的車水馬龍,看向窗外的明凈夜空。

  我沒有抬頭,只是默默的吸吮著手中捧著的奶綠,可是蓋子上反出的微弱光亮,悄悄的告訴我,我的眼中也出現(xiàn)了星辰,哪怕我沒有看向窗外,沒有和那個眼中滿是星辰的女孩對視。

  我努力的告訴自己,我還年輕,琰兒也年輕,這個年紀(jì)不應(yīng)該理智,就算犯錯,也有重來的機會。愛不需要理由,它悄然而至的理由只是為了徹頭徹尾的改變生活,而不是讓人猶猶豫豫,可是我的努力徒勞無功,就好像我知道我并不抗拒琰兒,但是我也沒有辦法接受琰兒。

  我努力不讓自己的眼淚落地時發(fā)出聲音,可是我的鼻子逐漸堵塞,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渾厚的鼻音,我的心一陣抽搐,算不上痛,可是也絕不好過。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奶綠,讓那種雜糅在一起的香氣填充滿口腔后涌入鼻腔,刺激著感官,強忍住把一切說出口的沖動,狠下心把一切都忘掉,告訴自己,不說,才是最好。

  可是當(dāng)我抬起頭,看到了琰兒梨花帶雨的一張臉時,我的心還是一陣抽搐,咽喉哽住,通不過一絲氣體,然后眼眶沒來由的一熱,就有淚要被擠出來,然而最后還是被憋了回去。

  于是我還是沒有忍住,看著窗外緩緩的說:“我也不清楚我在猶豫什么,可是我在猶豫,我覺得這樣猶豫的我配不上你,不值得你去浪費自己,可是我知道,我喜歡你,而讓我最痛苦的,也是我喜歡你……”

  我看著窗外的霓虹,眼中流轉(zhuǎn)過不同的色彩,余光中,琰兒靜靜的抹著自己的眼淚,然而我什么也不想說,也不能夠說。我覺得自己是個混蛋,無端的開了頭,但是又負(fù)不起責(zé)任,又不敢負(fù)責(zé),甚至在她當(dāng)著我的面哭的時候,我不敢去擁她入懷,我不敢給她安慰,不能作為她倚靠的肩膀,這無一不讓心碎斷腸,可是我不敢,我只想能夠逐漸的淡出她的世界,同時,也讓她淡出我的世界。

  這個晚上,我們還是在校門口分開,各自回了寢室,我想送她,可是我不敢送她,我終究還是說了她不想聽的話,如果這樣一來就能夠各自安好,那么也就是我認(rèn)為的,皆大歡喜的結(jié)局。

  回去的路上,我砸吧著嘴蹲在路邊哭了出來,他媽的,為什么沒人告訴我奶綠是苦的,連老子的舌頭都麻了。

  回到寢室,我不顧那一眾兄弟向我投來的八卦眼神,不做洗漱便翻身上床,拉上了床簾。劉少拉開我的床簾想要問個究竟,然而我只留給他一個背影,不管怎么推,怎么問,我也不做反應(yīng)。那時候的劉少還不是一個情場老手,不能只看一眼就推出背后的喜怒哀樂。

  第二天一早,我繞開一眾兄弟獨自前往教學(xué)樓,我特意挑了最早的時間,只是為了避免在走廊里和琰兒撞個照面,可是當(dāng)我推開教室的門,在我眼前的是素衣白裙的琰兒,她站在窗前,身子被朦朧的晨光沐浴,似乎繚繞著一股仙氣,不食人間煙火。

  窗戶沒有關(guān),于是我開門的剎那,清冷的秋風(fēng)撲面而來,帶動的不只是厚重的窗簾,還有琰兒的一身裙。

  我下意識以為自己走錯了房間,下意識的后撤步想逃,可是琰兒就像是沒有重量一樣,被風(fēng)裹挾著沖到我的身邊,她前傾著身子,把自己的頭送過我的肩,把自己的臉貼在我的耳朵邊,輕輕柔柔的說:“我明白,我等你想明白?!彪S后如同一陣風(fēng)一樣離開,沖入了旁邊的教室,把我一個人留在了空曠的房間中,只是在她離開的時候我也想明白,我并不想要逃。

  我慢慢的走到琰兒站在的窗戶旁邊,放眼望去,從寢室到教學(xué)樓的路一覽無余,沒有幾個行人,只有光禿禿的銀杏樹,還有落滿地面的一片枯黃。清晨的露水沒有散去,校園電瓶車的站牌朦朦朧朧,在這個時間顯得分外孤單。

  我伸手朝桌面摸去,感受到了一點點的溫度,于是我的眼淚又要落下來,風(fēng)很冷,我不知道,這個女孩究竟在這里等了我多久,于是我更加為自己的猶豫羞愧,可是也更覺得自己配不上這個女孩。

  窗外又是一陣?yán)滹L(fēng)吹來,我縮了縮脖子,關(guān)上了窗,揉了揉眼睛,吸了吸鼻子。我突然發(fā)現(xiàn)人是那么容易被感動,哪怕只是一個細(xì)節(jié),哪怕,只是一個微小到輕易就能夠忽略的東西,只要注意到,世界上的沙粒就朝著眼眶蜂擁而來,直到所有的淚水被壓榨的一干二凈。

  只是關(guān)上了窗戶,我發(fā)現(xiàn)一股咸香的氣息在教室里彌漫開來,刺激著我脆弱的咽喉,似乎劃開了一道又一道血管,放任鮮血從它們的身體里流出,讓我的身體時刻被疼痛所刺激。

  我伸手摸向抽屜,在黑暗中摸索到了一團有些冰涼的柔軟,尚且散發(fā)著溫度,只是那溫度已經(jīng)微乎其微。我把它從抽屜里掏出,放在眼前,嗅了嗅,發(fā)現(xiàn)那是一個有些涼,還有些軟的雞蛋灌餅。

  即便是豬頭也能夠想明白,這是琰兒留給我的東西,只是我吃不下去,雖然我們寢室都不吃早餐,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我不餓,一點也不餓。她是個好女孩,只是,不該跟著我,至少,最好不要跟著我。

  我手里握著變冷的雞蛋灌餅,心中不是滋味,只覺得鼻腔一陣酸楚,似乎又要落淚,我趕忙走去洗手間,趕在有人到教室之前清洗自己臉上的淚痕,還有紅彤彤的雙眼。我努力告訴自己,一切都沒有發(fā)生,努力忘掉那一句,我會等你。

  也許琰兒還敢等,作為一個敢愛敢恨的女孩,等著我回心轉(zhuǎn)意,等著我從她的身上找到堅定,可是我知道,不論我怎么設(shè)防,站在她面前時我的理智就會被情感所淹沒,于是理智就像是橫亙在心中的那根刺一樣,時時刻刻提醒著我,這樣猶豫的自己,配不上那個女孩。

  我不是沒有想過自己站在琰兒的對面,緩慢而堅定的擁她入懷,感受彼此的體溫,感受彼此的心跳,然后雙手抱著她的頭,輕輕的推開,用堅定的眼神看著她的眼睛,也讓她看到我眼中的確信。可是每每想到,總覺得遙遙無期,不僅能夠跟別人提起,甚至,也不愿意跟自己提起。

  許諾是一張支票,只要說出了口,就會糾纏一輩子,直到完成。我知道自己沒有能力去開一張空頭支票,去浪費一個女孩的青春,更何況,我知道我喜歡她,于是,便更沒有了理由。她該找一個她愛的人,不需要在人群中一眼就能夠看到,而那個人,也應(yīng)該毫無保留的愛她,這樣,才不會辜負(fù)彼此,才不會讓我因為自己的一時沖動,而后悔終生。我想對她負(fù)責(zé),可是我不懂,怎樣的選擇,才算得上是負(fù)責(zé)。

  我用雙臂支撐起自己的身體,看著水珠從鏡中的自己臉上緩緩的落下,我沒有去舔舐,也不清楚,那水珠里究竟有沒有一絲咸味。

  我晃晃悠悠的從衛(wèi)生間走向教室,卻發(fā)現(xiàn)原本漆黑一片的教室里亮起了燈,我倚在門口往里一看,正看到劉少坐在我的位置上,打量著桌面上那個冰涼的雞蛋灌餅,他一會兒把鼻尖湊過去嗅嗅,一會兒又用指尖戳戳,我看著他玩著這樣的一場獨幕劇,心中越來越不是滋味,于是我把心一橫,把最后一口眼淚吞進肚子里,慢慢的走進了教室。

  劉少見我進來立馬直起了身子,他笑著打趣我說:“怎么,現(xiàn)在也開始吃早餐了?這可不像是你的風(fēng)格啊。”

  我沒搭理他,拉開了座位前面的椅子,橫跨過去,盯著他的眼睛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你喜歡琰兒嗎?”

  劉少看著我的眼神突然就怪異了起來,他挺直了身子,用無比認(rèn)真的眼神看著我,似乎要在我身上找到一點開玩笑的神情,然而我眼神中滿是憂郁,動作上盡可能的靠向認(rèn)真,那么他又能夠從我的身上找到什么呢?剛?cè)雽W(xué)沒多久的劉少還不是閱女無數(shù)的情圣,哪怕他家底子再厚,也沒看穿我的想法。

  不過一會兒,他整個人就像是被抽掉了骨頭一樣,整個人就那么軟了下去,沒了精神。我看著他,仿佛看到了飄落下的銀杏葉,也像是看到了那個在落葉中起舞的女孩,看到了那個讓我無比喜歡,可是又不敢接近的女孩,我心里嘆了口氣,心想,這可能就是最好的結(jié)局。

  劉少喟然長嘆,整個人趴在桌面上嘟囔著:“喜歡,當(dāng)然喜歡,可是誰不知道人家被你拐跑了?我就是再喜歡,也不做這種事情。怎么,你倆鬧掰了?”說到最后一句,他抬起頭看著我,遞來一個詢問的目光。

  我閉上眼睛,從鼻孔出了淺淺的一口氣,然后又把它們吸了回來,開口說:“你把餅吃了吧,吃了我再告訴你。”

  劉少顯然是被我這沒頭沒腦的發(fā)言帶歪了思路,不過也許是空腹的誘惑太過致命,他扯開袋子,從餅上咬了一大口,然后嘟囔著:“真香,你這買了怎么自己也不吃?準(zhǔn)備給誰的啊?”只是說完,他突然間像是意識到了什么,面色難看的問我:“這不是你給琰兒準(zhǔn)備的吧……”

  我睜開眼睛歪著頭看他,然后用如蚊蠅一般的聲音有氣無力的對他說:“你怎么知道這不是琰兒給你準(zhǔn)備的?我只是一個轉(zhuǎn)交者罷了……”

  劉少聽了這話整個人的瞳孔都開始放大,手里的餅差點掉到地上,嘴里嚼著的那一口也差點噴出來,他艱難的咽下咬下的那一口餅,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我,問:“你認(rèn)真的?”

  我看著他,緩慢,而堅定的點了點頭,只是每動一下,我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仿佛都被牽扯之中,胃疼,肝疼,心疼,總之沒有一處讓我感到舒服,雖然心底升騰起一種告訴劉少這是我開玩笑的沖動,可是就連氣管和聲帶也郁結(jié)在一切,讓我這一句話說不出口,讓我好好的完成了這并不怎么費力的動作。

  一時間,教室里無比寧靜,我甚至聽到了劉少胸膛中的那顆心臟猛烈地撞擊肋骨的聲音,但是我似乎也聽到了自己身體里傳來的,支離破碎的聲音,我努力壓抑住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努力壓抑住喉嚨里將要發(fā)出的哽咽聲音,努力讓劉少沉迷在這個由我構(gòu)建出的假象中,然后努力,讓自己不去想現(xiàn)在與我只是一墻之隔的那個女孩。

  可顯然是我多慮,劉少沉浸在興奮中無法自拔,他眼冒精光,手中死死地握著雞蛋灌餅,整個人如同陷入了癲狂一樣,只是不知道為什么,他的喉嚨中也開始哽咽,淚水奪眶而出??粗矍暗乃?,我竟覺得他有些可憐,人總是在不知不覺中把身邊的一切合理化,我只不過給出一個簡單的暗示,卻撥動了劉少命運的齒輪,我給了他希望,給了他一個從來就沒有存在過的希望。

  我站起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走出教室,背靠著墻壁慢慢的落下眼淚。兩條熱流在我臉上蜿蜒,在面頰上拖出兩道長長的淚痕,然后在下巴決絕的跳躍,和地面接觸時摔得粉身碎骨。我不敢去看教室里的劉少,我不知道,自己該用什么樣的面孔去面對劉少,也不知道,自己該用什么樣的面孔,去面對隔壁教室的女孩。

  他媽的,我想來根煙,再不濟來瓶酒也可以,我不想上課,甚至不想在這個校園,我寧愿沒出席那場聚會,或者沒有多管閑事,他媽的,我后悔高考,后悔在考場上看到了那個紅衣女孩,我只想待在我的家在的那座城市,寫自己簡單無腦的文字,寫那些幻想了無數(shù)次的小說情節(jié),也不想在這個沒有人能夠哭訴的地方肝腸寸斷,然后說著無數(shù)讓我沒有辦法回到過去的謊言。

  劉少在教室里哭喊咆哮,我在門外默不作聲,隔壁的教室中逸散出淡淡的香氣,可是那香氣被我吸進肺里,成了最烈的酒,成了最無情的毒。

  于是劉少因為過于亢奮被趕出了教室,而我因為太過頹廢得到了一張假條。我終日躺在寢室,聽著劉少一遍又一遍的確認(rèn),忍受著他癲狂的,讓我無法將一切訴諸夢境的大笑。

  劉少的追求攻勢比我想象中來得更早,也更過分。在經(jīng)歷了一天的興奮期后,他就開始了自己的動作,他把琰兒拍攝的寫真掛滿了自己的書桌,每一張都精心裝裱,他還打點了琰兒的室友,打聽了琰兒最近想要入手的裙子。為此他惡補專業(yè)知識,從配色到lo裙材質(zhì),再到細(xì)小的飾物和各式各類的化妝品,那段時間,他幾乎天天曠課,就算坐在教室里,也想入非非,一頁二十條的搜索幾乎都是美妝產(chǎn)品,而小紅書和微博的小紅點,也從來都是99+。

  看著這樣的他,我無時無刻不感到心痛,唯一讓我能夠感到一點點安慰的是我覺得自己托付對了人,至少,他確實很愛她,愿意為了她不顧一切,愿意為了她放棄自己擁有的好多好多,只是我也知道,不管他怎么努力,不管他怎么付出,恐怕都會碰壁。

  從那一天起,我總在晚上一個人去那家飲品店,點上一杯奶綠,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看著霓虹照亮整座城市,看著人來人往,聽著傳入耳中的迷幻歌聲,只是不論如何,總是找不回以往的感覺,總是想不起來,這一切究竟哪里無比迷人。

  我成了店里的常客,那個二十歲出頭的女孩常與我打招呼,看到我進店就朝著后廚喊一聲奶綠,然后再打單子,收錢,她也問我為什么最近總是一個人來,我只跟她說是跟琰兒分了,她嘴上說著可惜,卻不知道我和琰兒從未在一起。

  劉少處處碰壁,不管他的攻勢多么猛烈,總是被琰兒有意無意的推辭搪塞,三番五次,劉少也逐漸的冷靜下來,開始懷疑我是不是搪塞了他,可是我只消看他一眼,他就能看清楚我眼中深不見底的憂郁,于是他也不再多問,只當(dāng)做是自己操之過急,然而每當(dāng)他來找過我,我的心中就又是一陣接著一陣的絞痛。

  終于,當(dāng)一個夜晚我又坐在飲品店慢慢的喝著手中的奶綠,看著窗外千篇一律的燈紅酒綠時,琰兒穿著那條淺色的裙子逐漸走近飲品店,我隔著窗子看著她的身影,仿佛看到了第一次見面時她身著的那一條酒紅色裙子,高跟鞋和地面撞擊的聲響越來越近,我只覺得,是眼淚打在了胸膛上的聲音,可是那一刻,吸進口中的奶綠突然甜蜜了起來,甜的有些發(fā)膩。

  她沒有徑直朝我走來,而是走向點餐臺,從那個二十歲出頭的女孩手中接過了一杯百香果,然后才坐在了那個熟悉的位置上。

  我看向窗外,燈紅酒綠,紙醉金迷,所有的故事在這座城市里發(fā)生,每天分分合合,聚少離多,可是,總有些溫度。

  我放下手中喝了一半的奶綠,抬起頭看向站在面前的琰兒,她眼中有星河閃爍,只是同時,我也終于看明白,那是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是我不想要看到的,但是也是我此刻最想看到的東西。

  她語氣中帶著懇求,用顫抖著的聲音說出口:“告訴我,這件事跟你沒關(guān)系?!?p>  我不說話,就那么看著她,努力不讓自己的眼淚溢出,不讓淚水充盈眼眶,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很好的藏住眼神里的憂傷,也不知道我眼中的情緒究竟會得到怎樣的解讀,我只是一直看著她,笑不出來,但是強忍住不哭。

  琰兒死死地盯住我的眼睛,終于,在淚水決堤的前一刻,她揚起了自己的手,眼看著就要落到我的臉上,我沒有躲,只是那么看著她,死死地盯住她那雙漂亮的的眼睛,只是今夜,那眼神空洞無光,甚至,帶有一些絕望。

  琰兒的手還是沒有落在我的臉上,她癱坐在地面上,以淚洗面,嚇得那個二十出頭的女孩趕忙來看情況,又被琰兒隨意的打發(fā)走。我喝著手中的奶綠,滿是苦澀,不是滋味,我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心想,那個早上她可真用力,一疼,就疼到了現(xiàn)在。

  琰兒在我喝完奶綠時不再哭泣,她靜靜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拖著高跟鞋失魂落魄的朝著校園走去,我看向窗外,目送她離開。路人向她投去目光,可是琰兒披頭散發(fā),不復(fù)往日風(fēng)采,路人看她的眼神也多是可憐,沒有了往日的那種羨慕。

  當(dāng)琰兒消失在了我視線的盡頭,我伸出手顫顫巍巍的拿過她留在桌面上的那杯百香果,入手的一刻我只覺得凍手,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里面還有幾塊晶瑩的冰塊起起伏伏。我把吸管送進嘴里,一口氣喝完,只覺得心底哇涼哇涼的,渾身發(fā)抖,不由得罵這死妮子要風(fēng)度不要溫度,這個季節(jié)還點這種東西,可是下一刻,我不由得伏案痛哭,把所有不敢放出的淚水在這一刻哭了個干干凈凈。

  那個我不知道名字的女孩來到我身邊,收走了兩個空蕩蕩的瓶子,給我留下了一整包餐巾紙,于是我突然發(fā)現(xiàn),只有走出了傷心之地,人才能夠哭的坦蕩,才能夠哭的肆無忌憚,不必壓抑自己的感情,可以做一片想要飄落,就自然飄落的枯葉,不必緊緊抱著枝頭,不肯放手。

  飲品店那天打烊晚了一些,女孩對我說是因為要整理的東西太多,可是我也知道,那個需要整理的,其實只是我這個賴在店里不走的顧客,是我這個自己任由自己失意的自作聰明的混蛋。

  我后悔參加了高考,后悔選擇了這所大學(xué),后悔參加了那次聚會,后悔離家萬里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后悔多管閑事,后悔沒有及時斬斷關(guān)系,后悔遇見了琰兒,而現(xiàn)在,我甚至開始后悔自己優(yōu)柔寡斷,后悔自己自作聰明,后悔自己一直在后悔,后悔自己沒有勇氣,后悔自己沒有強硬的留下要走的她,只是即便一切重來,恐怕,我還會在這里后悔,奶綠不好喝,至少,沒有加了冰的百香果好喝,太甜,太膩,有太多幻想,有太多,不切實際。

  琰兒第二天就接受了有些心灰意冷的劉少,課間她從隔壁教室走出來,敲響了我們班的門,在一眾牲口的凝望下,劉少被點名叫了出去,那時劉少滿面春光,一臉喜色,飄飄然的似乎要上天,在經(jīng)過我的時候還拍了拍我的肩膀。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從我的座位剛好能夠看到琰兒站著的地方,于是我索性蒙住頭,假裝睡覺??蛇@不過是自欺欺人,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事情,我終究逃不掉。

  “喜歡我嗎?”琰兒用有些嘶啞的聲音發(fā)問,劉少從中聽出了琰兒的動搖,興奮之余連連點頭,可是我卻聽出了前一晚她的聲嘶力竭。

  “我給你機會,你會對我好嗎?”劉少聽了這話之后單膝跪地,抬頭仰望琰兒,眼中流動著溫柔,卻又急不可待的光芒。我不知道琰兒是哭是笑,可是我知道,劉少毫無保留的接納了眼前的女生,他緩緩地吻了琰兒的手,走廊上一群牲口爆發(fā)出悲痛的哀嚎。

  我還是忍不住抬起頭,看向了琰兒和劉少的方向,劉少站起身子,滿臉激動的把矮他一頭的琰兒摟入懷中,琰兒仰起頭,臉頰剛剛放在劉少的肩膀上,她閉上眼睛,眼角有一點點的淚花閃動,最后流下。那一張漂亮的臉看上去似乎在笑,只是看上去,也像是在哭,我辨不出來,只能擠了擠笑容,把一切情感付諸一炬。

  我摸出手機,在我們的小群里看到了劉少的消息,晚上,他要請我們喝酒,請我們一干弟兄喝酒。我把手機放回兜里,看著門外那重新?lián)碓谝黄鸬膬蓚€人,心想,這就是我想要的結(jié)局,等到琰兒把我忘得差不多,我就可以隨便找個理由結(jié)束這段糾纏,如果還不夠豁達(dá),那么就學(xué)著去變得豁達(dá),雖然不一定,但是,也可能。所以我不必痛苦,我應(yīng)該祝福,不只是祝福琰兒,也是祝福自己,祝福未來的一片光明。

  那一晚,我喝到了吐,我迷迷糊糊的去找洗手間,當(dāng)我把自己的膽汁都吐了個干凈之后,顫顫巍巍的走出洗手間,看向鏡子時,迷迷糊糊的在鏡中看到了琰兒的臉。

  我以為那是幻覺,于是低下頭,撩起一捧清水,蓋在了臉上,可是當(dāng)我再次抬頭,鏡中的琰兒已經(jīng)站在了我的背后,她身著那件酒紅色的裙子,沒有什么繁復(fù)的裝飾,她眼中閃動著淚花看著我,一句話也不說。

  我醉酒的腦子突然間似乎變得清醒,可是沒有反應(yīng)的時間,琰兒已經(jīng)從背后抱住了我,我感受到了從她身上傳來的那種溫暖,雖然滿是冰涼。

  我拼盡全力轉(zhuǎn)過身子,想要把她推開,可是渾身無力,隨即就被壓在了洗手臺上。琰兒用朦朧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了我,她捏起我的下巴,然后緩緩地印上了我的唇,那一刻,我以為是我醉了,于是整個人無力的滑倒。失去意識。

  我醒來時已經(jīng)是第二天的下午,渾身疼痛欲裂,腦袋還是昏昏沉沉,哥幾個說實在抬不動我,就只能讓我在地板上將就了一晚上。我不敢確定那一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樣的事情,是我的幻想,還是確有其事,可是,那都不重要了。我明白,那一晚之后,意味著的,是告別,只不過,也許是不告而別。

  在那個學(xué)期里,劉少儼然成了人生贏家,富裕的家境,漂亮的女朋友,還有他們之間和諧的關(guān)系,無不讓人眼紅,更有甚者,將劉少求愛那天的行為錄成了視頻,成為了在校園內(nèi)廣為傳頌的圣經(jīng)。外人眼中無比浪漫,外人眼中無比美滿,可是我看著看著,卻覺得每一個舉動都充滿了任性,每一個舉動,都充斥著一種無法言說的陣痛。

  我回到了那家飲品店,每次都是晚上去,坐在熟悉的座位,視線穿過熟悉的櫥窗,看著街上熟悉的人流,被熟悉的霓虹照耀。只是我不再點奶綠,也不再點百香果,它們不好喝,不管加了多少的蜜糖,喝起來總是苦的,又苦又澀,沒一點感覺。于是我挨個點單,從最貴的到最低的,一杯一杯的喝過去,卻發(fā)現(xiàn)每一杯都是苦的,喝起來,都是一個滋味。

  所以我不再刻意的穿過校門前的那條馬路,不再推門走進那家飲品店,也不再看的到那個二十歲出頭的女孩,不會讓她因我而推后打烊的時間。只不過,那也成了我酗酒最厲害的一個學(xué)期,常常夜不歸宿,常常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地面上,而太陽,已經(jīng)西沉。

  寢室里的哥幾個挨個幫我打卡,再加上劉少的打點,我始終還是沒有走留級的路,雖然我被自己和琰兒的關(guān)系百般折磨,可是因為我想太多,所以期末作業(yè)的文筆讓所有審核老師從文風(fēng)中感受到了沉重,于是我?guī)缀鯘M分通過了他們的考核。我不由得感嘆,天才和瘋子,不過一步之遙,隨即又感嘆,這世界上的好多東西都是一步之遙。

  考試結(jié)束,假期開始,弟兄們該走的走,想留的留,我本想要趁早離開這片是非之地,然而劉少一個電話卻是讓我坐在了只有我和他的酒桌面前,前面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可是當(dāng)彼此的臉頰上都泛起了紅暈時,劉少似是無意間大著舌頭說了一句:“那個雞蛋灌餅,是你的吧?!?p>  我拿著酒瓶的手突然一頓,動作變得猶豫了起來,而劉少,卻是很豁達(dá)的干掉了手中的酒,然后對我說:“別瞞著兄弟啦,我跟琰兒分了?!闭f罷,他抬起頭仰望天花板,可是他看不到星星。

  我有些遲疑,可是還是把酒瓶送到了嘴邊,開始悶頭灌,不知道為什么,我突然不想聽劉少接下來的話,我感到大事不妙,可是也不敢跑。

  “哥們兒跟琰兒在一起的這些日子啊,哪天都覺得她心里裝著另一個人,最親近的那一次啊,也就是在走廊抱住她了喲,之后再沒給過我機會,你說說,她心里裝的究竟是誰???”劉少的語氣充滿著打趣的樣子,只是我越聽越不是滋味,就連灌進嘴里的酒液,也沒了味道。

  于是我把酒瓶放在一邊,靜靜的看著劉少,他起身,朝著我走來,最后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了我旁邊。他笑了起來,樂呵呵的跟我說:“你知道嗎,那天晚上我也去洗手間吐了,我比你出來得早,醉的輕,于是我窩在角落,準(zhǔn)備攙你一把,然后,琰兒沒看到我……”

  我聽了這話心里突然一陣擰巴,既是驚訝那一晚的事情居然都是真的,又是感慨劉少居然能夠裝這么長時間的糊涂,只是我還沒產(chǎn)生其他的情緒,劉少就已經(jīng)一下把我摁倒在地,狠狠的招呼了我兩拳,讓我差點把喝下去的酒全吐出來。

  我翻了個身,趴在地面上呻吟,吐出晶瑩的液體,劉少用大舌頭含混不清的說:“這兩拳,一拳是因為你是個混蛋,另一拳,是因為我后半輩子看著雞蛋灌餅就想吐,我草你大爺,你知不知道老子最愛吃的就是雞蛋灌餅?”只是他說完,他也倒在了我邊上,我看著他通紅的眼睛里滿是不甘。

  在我昏倒之前,我似乎迷迷糊糊的聽他說了句:“你大爺?shù)?,老子到底哪點……”

  第二天醒來時,我又睡在熟悉的地面上,東倒西歪,不成樣子。當(dāng)我強忍著頭痛起來洗了臉,打點行裝時才發(fā)現(xiàn)桌子上有一張票,還有劉少留下的一張字條。

  那張票是飛機票,是我回家最快的方式,我小心的收好,然后轉(zhuǎn)眼去看那張字條。正面寫著琰兒的聯(lián)系方式,還包括她的家庭住址,也不知道劉少是從哪里知道我一直沒有跟她要的這件事情,而當(dāng)我翻轉(zhuǎn)字條看到背面時,只有一句話——“她想要的是你,也只是你?!?p>  我腦子轉(zhuǎn)了兩圈,才終于明白了劉少的意思,他選擇放手,是因為太愛她,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不能給她她想要的,于是留下位置給我。只是他又怎么會明白,我們兩個都已經(jīng)是落地的銀杏葉,在無數(shù)次的碾壓中成了一攤污泥,不能夠再成為她身邊紛飛的黃色蝴蝶,沒有伴她走完一生能力。

  我準(zhǔn)備好了,可是我愈發(fā)覺得,做出了這種事情的自己,更沒有資格站在她的身邊。我可以去道歉,可是我害怕她的原諒來得太過輕易,然后,我又會泥足深陷。我想,她喜歡的,一定不是一個時時刻刻都對她充滿虧欠感的人,她也不會寧愿我如此,也要留我,在她身邊。

  我沒有選擇劉少給我準(zhǔn)備好的飛機,而是選擇了一趟綠皮火車晃晃悠悠的回家,在路上,我聽到旁邊乘客的收音機里傳來了這樣的一段說書:“老兄啊,你懂得風(fēng)花雪月事,卻不懂得她心思啊……”

  于是我的眼淚奪眶而出,直到世界上所有的沙子涌入眼眶,榨干最后一滴淚水。

南璃丶?xì)懸?/h3>

凌晨三點十分,我結(jié)束了這一章,這本書的第七夜,同樣,對我來說也是一個未眠之夜。   1.39W字,大概也就是1.4W,這是我寫的時間最長的一個故事,也是我投入最多的一個故事,恐怕,也會是這一本書中最好的那一個故事。   我不知道這個故事能夠打動多少人,能夠扣動多少人的心弦,不過,如果我的努力能夠被你們所認(rèn)可,我會很開心。如果我寫出的故事打動了你,那么我懇求,你能夠為這本書點個收藏,或者投一張推薦,又或者,幫我把它推給更多的人。   我寫書純粹憑借熱情,憑借愛好,這本書是我最任性的創(chuàng)作,也是我最用心的創(chuàng)作,我做不到每天一更,我只有在有靈感的時候才會動筆,于是汪洋恣肆,一發(fā)不可收拾。   第七夜從構(gòu)思到創(chuàng)作出來不超過十八個小時,其中的大部分時間,都在推敲每個情節(jié)。如果你喜歡,請讓我知道,留言也好,別的方式也好,至少請讓我,聽到你們的聲音。   我是個作者,一個十分任性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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