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夜 （十三）他和她的心緒

　　進(jìn)入何小冰視野里的只不過是一個黑影，一個和在她眼前走過的黑影沒什么區(qū)別的黑影，但是她看到肖默的那一刻，就覺得那是肖默，除了他之外，她再也想不到任何人。她認(rèn)識的人也不少，可是從沒有一個人會讓她如此的不熟悉，但是又如此撩動她的心弦。

　　肖默不是一個很有特點(diǎn)的人，他的身高不算出眾，發(fā)型也只算得上普通，雖然有一張耐看的臉，但是說白了，也沒有任何的特點(diǎn)。當(dāng)他披上了黑夜送給他的那一套外衣，他就成為了隱沒在人潮中的，和別的人沒有任何區(qū)別的一個影子。如果一定要找出什么不同，那么只能說肖默是一個孤獨(dú)的黑影，是一個隱沒在候鳥群中的那一只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個巢穴的，落單的鳥。

　　何小冰就這么認(rèn)出了肖默，就像是燕子歸巢，公交車按照既定路線駛出站臺，雪花消融，花苞盛放一樣自然。但是沒等她想明白這對她有什么意義，這是她的心在進(jìn)行怎樣的呢喃時，那個被她當(dāng)成肖默的身影已經(jīng)緩緩前傾，慢慢的倒下。于是何小冰下意識的沖向了他，沒來得及打個招呼，肖默就已經(jīng)被她接住。

　　何小冰感受到的是撲進(jìn)她懷里的沉重，是一股熱浪，是一種把自己全部托付給她的重量。他用力的撐住肖默的身軀，不讓他委頓在地。但是她也撐不起來肖默，只能成為他身體的另一個支撐點(diǎn)，只能讓肖默就那么傾斜著，站在路中央。

　　肖默很沉，更何況他是在向前倒下，何小冰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來的力氣，就那么支撐住了肖默的身體，沒有讓他直直的拍在地面上。而等到肖默的動作完全停下，何小冰也才意識到倒在自己懷里的是一個身高超過一米七五的男性青年，她無奈的笑了笑，用自己的小手握拳。錘了肖默胸口一下。只是此刻的肖默還沉浸在自己眼中那張美麗臉頰之中，為之失神，并沒有注意到黑暗中何小冰有些扭曲的輪廓，也沒有感受到這落在身上的，不痛不癢的一拳。

　　等何小冰攙著肖默走到路邊，走回自己剛剛坐下的地方，她才發(fā)現(xiàn)那杯檸檬水在自己起身的時候已經(jīng)被打翻，靜靜悄悄的流掉了半杯。她有些可惜，雖然這檸檬水已經(jīng)不是夏天里的味道，但是看上去，總能讓人想起那時的美好時光。她輕輕地嘆了口氣，沒有讓身邊的肖默聽到，但是她還是靜靜的看著那空了半杯的水，然后伸出手，把它扶起。

　　校園的夜晚，路上除了街燈之外再沒有什么光亮。就算是皎潔的月光，也不能穿過樹葉，落在每個人的身上，更不能讓人看到地面上那些黑影的細(xì)節(jié)。但是何小冰啊看著那杯半傾倒的檸檬水，突然從里面看到了夏天陽光下的那一杯的倒影，那是一種有些渾濁的透明，是一種凍得不是那么晶瑩剔透的冰塊色澤，滿是裂紋，但是滿是閃耀，不用手去碰觸，也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溫度。

　　何小冰不知道肖默為什么會到這個地方來，但是她很清楚，這里就是那天他送自己時，在路邊倒下的地方，那時的那杯檸檬水，和現(xiàn)在的這杯不同，而那個時候的兩個人，也和現(xiàn)在的兩個人不同，兩個人的故事從這里開始，也會在這個夜晚，朝著更遠(yuǎn)的遠(yuǎn)方延續(xù)。

　　于是何小冰笑了，笑得很甜，她沒有聽肖默在說些什么，也沒有去想他在想些什么，就挽著肖默的胳膊，歪著頭，靠在了肖默的肩膀上。她這動作自然是讓肖默的心撲通撲通的用一種他從未經(jīng)歷過的速度跳躍起來，于是肖默本有些寒冷的身體不由自主的燥熱起來，他伸出手，想要去觸碰何小冰的臉頰，可是看到何小冰瞇成一條縫的眼睛里放出的溫柔幸福的光亮，他的手又不敢向前伸出，就那么呆呆的停在了半空，直到何小冰抬起手，把他這只手給打落。

　　肖默聽著女孩那有些生氣，但是卻輕輕柔柔的罵聲，也笑了起來，他的嘴角揚(yáng)起的是一抹溫柔的弧度，那弧度不用文墨，就在訴說著一種安心，一種安定，但是很快的，肖默的身體里翻涌起來了疲憊的感覺，他擔(dān)驚受怕了一個晚上，回顧了這么多天以來的所有，那顆小小的心經(jīng)歷了無數(shù)翻涌著的驚濤駭浪，動蕩不安。而當(dāng)所有的疑慮都被打消之后，他的心感到一種令他溫暖的安定感，而緊繃著的那根弦一松弛下來，他這具身體就沉進(jìn)了疲憊的海洋之中。

　　肖默靜靜的閉上了眼睛，呼吸也平緩了起來，他的身體輕輕地靠在了身邊的女孩身上。

　　何小冰罵了肖默兩句之后轉(zhuǎn)過了頭，可是她又被從身體一側(cè)傳來的溫度驚醒，她轉(zhuǎn)過頭去，看到的是肖默闔上的雙眼，他的睫毛在空氣中微微的顫抖，然后又歸于平靜，那一張不算帥氣的臉上滿是平靜，滿是溫柔和幸福。何小冰看著他這副模樣，心里涌上了一股小小的氣，她不知道肖默為什么會這么的疲乏，于是就把這歸結(jié)到肖默和自己相處上，但是她看著男孩的睡顏，又不忍心打擾他，于是只好讓他靠著自己的肩膀，雖然有些酸，也有些痛。

　　何小冰沒有看別的地方，她把自己的肩膀借給了肖默，雖然身邊還是無數(shù)的黑影來來往往，或是互相挽著手，或是相互依偎在一起，可是何小冰再看時，心情已經(jīng)和之前完全不同，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和那些黑影一樣，在別人的眼中，自己也是一樣的一個黑影，和肖默在一起，兩個人都是圓滿的黑色，是算不上孤單的剪影。他們是兩只飛向同一個方向的候鳥，因?yàn)榍珊舷嘤觯詈?，也會進(jìn)入同一個巢穴，何小冰不知道這個巢穴是什么樣子，也不知道是如何搭建起來，但是她清楚，在那里，身邊的男孩還會依靠著自己的肩膀，而自己，也會安安穩(wěn)穩(wěn)的被他抱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