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岐山鎮(zhèn)西出六十里的漆吳山下,穿過盜墓賊挖出近百丈長的甬道,進入一個底下圓形壇場。所謂壇場,即帶有祭祀祭壇的場地。
此時,場內(nèi)容下百多人仍然顯得寬闊有余,壇場邊緣的石壁上點亮了一圈火炬。
火光照耀,場地中央是一座祭壇,壇上不敬仙佛鬼神,香火大鼎后供的是一座氣勢不凡的鎏金燭臺。燭臺底部如同一個丈高華臺,樹樁上“長”出四十九桿或高或低或粗或細的四十九桿鎏金銅燈,佟天越看燭臺越覺得它像一個倒立著根須盤結的巨大樹樁,每一枝根須末端連著一盞小燈,燈臺里無芯無油,整體一種莫名邪異的感覺。
什么樣的人會供著這樣一座巨型燭臺?這場面越看越詭異。
祭壇北邊是一道一丈多高的厚實巨門,有人敲敲打打試探,應是青銅打造,遍布沒人能看懂的紋路。門上布滿了一排排碗口大的門釘,門縫兩邊裝著一對口含圓環(huán)的獸頭鋪首。但凡鋪首一般為圖騰椒圖,因傳說椒圖為龍子,性格好閉,所以把它做在門上,有瑞獸鎮(zhèn)兇驅(qū)邪之意。
但眼前這對鋪首之顯然并非椒圖,其頭大如牛,角短而尖銳,瞪著一對菱形的青銅大眼,齜牙咧嘴,其狀甚是兇惡,有一種在恐嚇門外之人“有膽你來開門試試”的感覺。
無利不起早,此次天下群豪云集,總算集齊了總共四十五顆龍髓丹。因為大梁蕭家能量最大,擁有十一顆龍髓丹,而且其實力乃是最恐怖的一個集團,所以進入遺跡之前的事宜大家共舉蕭家主持。
蕭家早有準備,已經(jīng)有三位境界不高的老人跟隨在側幫忙處理一應雜事。
于是持有丹藥之人大家紛紛向一位老者交出手里的龍髓丹,旁邊另外一位則眼疾手快的做好報備和登記,最后一位則把收到的龍髓丹慎重地一一放置于各燈臺頂部。
一頓飯不到的功夫,燈臺中的一枚枚龍髓丹便被置于燈臺之中,借著周圍的火光發(fā)出金燦燦的光華,襯出一大片金色霞光,尤為壯觀。
又有蕭家的人給大家重復了一遍龍髓丹中的開啟之法,上繳龍髓丹的眾人便圍繞巨大燭臺而立,每人伸出一只手掌貼在樁形燭臺底部,待得一位老者發(fā)號施令,四十五個人便一齊行功發(fā)力,向燭臺度去各類或先天或后天的精純法力。
四十五枚龍髓丹被各路法力猛一催動華彩更甚,連成了一片巨大的金云,并隨著底下的法力源源不斷的輸入,金云像活了一般涌動起來,層頂云彩一凸,露出一個長滿了包的頭,似龍頭,而稍扁,巨眼狡黠,不時微閉,頭頂兩角粗長,盤互交錯,形似龍非龍似蛇非蛇。
此獸從云中掙出,竟是馬身,四蹄皆生倒刺,尾粗如臂,末端稍細,馬尾。這頭異獸一呼一吸便刮起了風,眾人只覺風中一股酒味撲鼻而來,濃得刺鼻。異獸搖頭擺尾,躍下云端,肆意縱躍奔跳,周圍閃避不及之人還未被它近身立即昏睡過去。
其所過之處眾人紛紛避讓,它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趣的東西,朝著青銅巨門疾馳而去,眾人屏息凝神,然而等待的驚天巨響并沒有發(fā)生,那只異獸就好像穿墻一般從青銅巨門遁入了!
有個神經(jīng)大條的人作勢要去摸一摸青銅巨門到底是不是假的,他去摸門的手才微微觸及青銅大門,巨門便在“哐當——咯吱咯吱”一聲聲機闊摩擦怪響中向里邊打開,嚇得那開門的機靈鬼一串筋斗翻出幾丈之外。
門中是一條丈余寬的通道,通道盡頭藏著一座其上門頭精雕細刻的半掩門戶,青銅巨門大敞在那,很多人反而害怕有詐不敢進入,也幾人二話不說直接展開身法躥進去搶頭彩。
蕭長昀這次邊除了熟人琤大人之外還有朝廷安插的高手跟隨,不過他和那幾人都沒興趣互相認識。佟天看到一臉冷然的淡漠青年,仍感左肋下腹隱隱作痛,如今大家也是隊友了,便過去打著哈哈道:“青年,挺精神啊?!?p> 蕭長琤沒搭理他。
佟天擠近了了點,哂笑道:“青年,太素劍挺厲害,基于數(shù)術吧?想當年哥哥上高中的時候,數(shù)門功課那是一趟糊涂,唯獨啊就數(shù)學一科獨得我的恩寵,我們聊聊啊,說不定還能啟發(fā)讓你進入悟道境呢。”
蕭長昀在一邊聽了干嘔了一下,他十四弟直接嫌棄地抱著劍轉(zhuǎn)朝了另一邊。
佟天怒了,心中大罵:“老爺我這好言好語地跟你這兒滋了無數(shù)唾沫星子說話,你丫的跟我裝什么大尾巴狼?動不動就顯擺王子公主的架勢,媽的我只知道酒吧里的陪酒小妹叫公主,活兒好的叫王子,資歷深的還叫女王媽咪呢,你大爺?shù)摹?p> 佟天發(fā)泄了一下心里的陰暗,換了一副云清淡語氣揶揄道:“喲,你牛,穿這么身來盜墓?皇家體面,不至于一套換洗衣服都莫得吧?”
蕭長昀把佟天叉開,示意他別廢話了,趕緊給我搬磚。胖子再不制止佟天,以蕭長琤的性格非削這嘴欠的家伙不可,這遺跡還沒進倒內(nèi)訌起來的話,他丟不起這人。又輕聲對佟天吩咐:“別貧了,十四弟的衣服都是這款,怎么可能沒得換……”
蕭長琤在后面怒道:“十一哥,說悄悄話能再大點聲嗎,我都聽到了!”
幾人在這耍嘴皮子的當兒,場內(nèi)的百十號人基本都魚貫進入府邸中。
佟天被拉偏架的昀胖叉開了好長一段距離,一臉的生無可戀,誰讓人家是甲方爸爸呢?
進了青銅大門,通道的兩旁是兩排巨大的塑像,卻不是禮佛敬道,而是一尊尊青面獠牙、張牙舞爪的鬼怪妖獸,獠牙倒翻的飛虎、無頭鳥身的巨怪、渾身是眼的蜘蛛,執(zhí)鐮刀的老鼠。
最讓佟天心底胡亂突突的是一只長著三面的豬臉的怪獸,中央一張豬臉在得意奸笑,左側豬臉輕蔑譏笑,右側豬臉張狂獰笑,那笑容瘆入骨髓,讓佟天在平坦道上絆了一下,根根汗毛直立。
佟天幾人是最后幾個進入通道底部的門戶的人了,眾人一入門戶,身后木質(zhì)的小門突然“吱吖”一聲自動關了,蕭長昀抽身化為一道颶風就要去攔門,差了一線,嘭地一聲撞在緊閉的木門上。
關就關吧,雖然有些離奇,卻不在這些修行者眼中,但是本就神經(jīng)緊繃的佟天被胖子這一下過激反應刺激得差點跳起來,昀胖一堵墻似的身軀撞在木門上聲音甚是沉悶瓷實,仿佛撞在厚實的鋼板上。
佟天返回去道昀胖身邊,無視了昀胖以為他要去扶他而伸出的手,提氣立掌立于門前,驚勁爆發(fā),一拳轟在木門上,同樣沉重的響聲,門板裂開黑漆漆的一縫,這門好似厚實不見底。
蕭長昀分析道:“門板很厚,而且沒猜錯的話,門后肯定有重物抵著門才會出現(xiàn)如此境況?”
佟天右眼皮挑了挑,退了一步,問蕭長昀:“殿下,你有沒有聽到那邊好像有什么異樣?”
蕭長昀納悶道:“沒有啊?!?p> 說完他狐疑地用耳朵貼著木門聽了聽,只聽到木門那邊異常嘈雜,有狂暴嘶吼、有桀桀怪笑、兵戈之聲、女人哭腔摻雜其中,蕭長昀臉色像變色龍一樣變來變?nèi)ィ@得身子都抖了抖,卻佯裝淡定地回頭說道:“沒有啊,你小子幻聽,別人都走遠了,十四弟,我們快些跟上。”
蕭長琤沒有去聽,但是單憑蕭長昀的反常神色,就能感覺到詭異氣氛,他緊了緊劍跟上了不安的蕭長昀。
卻說,自從佟天出了武當山,大雙小雙也暗地里跟著一同下天柱峰尾隨佟天而去。她們不敢跟得太近,幾乎從未露面,只依靠自己的種族天賦——靈敏的嗅覺遠遠地跟蹤佟天,洛一鳴不放心,也跟了出來。
待得三人也在岐山鎮(zhèn)住下,探聽清楚古仙遺跡的事情,便各自商議,由大雙小雙繼續(xù)隱匿行蹤,注意漆吳山那邊的動態(tài),不可妄動。洛一鳴回去武當搬救兵前來支援。
他們料定遺跡風波肯定不只是在山底的地宮之中,臺面上各大勢力的角逐必然是古仙遺寶出土面世之時,這種想法是極有先見之明的。
殊不知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蕭家的東西自然是無人敢動,但是其他人呢?沒有強援,必然是懷璧其罪的下場。
“天天——呃……那公子,你也來啦,我,龍小花,這邊!”一個像黃鶯一般亮麗的聲音,在門戶后的大廳死一般的寂靜中蕩起風波。
佟天一臉懵逼地看著大老遠和他招招手示意的一個高個美女,又用拇指疑指了指自己表示確認,遠方的女子,腿長,臀圓,胸挺,正是背劍少女,勝男同學。
勝男正穿著她招牌式的膝褲和短裳,佟天對她印象不可謂不深,不由思忖:“小花?貌似雙方?jīng)]什么交情啊,這妞這一下子,簡直像個爛廣播昭告世界一樣熱絡地跟我打招呼,幾個意思?還天天……不要太肉麻,不過別說,這廝不動粗的時候,還挺吸引人的啊……”
這招呼的突兀程度跟在鏡子一般死靜的湖面投了個雷管一般爆炸,而不合時宜。才覺有些迷醉銷魂的佟天突然就被鎮(zhèn)住了。越過大堂中央的大鼎、座椅,龍勝男等人一側矗立著一堵墻一樣的石質(zhì)屏風,上面寫著一個血紅大字:“仙”!
這個大字充斥滿整個屏風,如鮮血寫就,但蘸的血汁太多,所有豎直向的筆劃都在往下流淌血水,字是仙字,卻完全沒有一點仙意,倒像一個十足邪惡的祭祀。
這個字遠非表面這么簡單,龍勝男那一嗓子之后,這個大廳又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佟天遍觀周圍,除了龍勝男和自己,所有人都沉迷于仙字,有人歡喜嘴角癡笑,有人迷醉垂涎三尺,有人悲慟泣不成聲,有人沖冠眥裂。
這個字大有貓膩,佟天驚異于自己竟然沒有被仙字幻術所迷惑,按照以往,他執(zhí)念甚深,必然為身世和前事所累而沉迷幻境才對,看眾人癡像,這個詭異的仙字極善于利用眾人內(nèi)心的弱點制造心魔來干擾人們的心神。
回想自身,佟天和以前最大的不同都是和師傅松道人相關,難道答案就在其中?
勝男同學好像對佟天沒被仙字迷惑沒有任何驚奇之處,好像本應如此一般,也對,連洛一鳴都一直認為佟天是妖族神體,龍勝男相必也是這么想的。
佟天偶爾偷瞄龍勝男傲人的身材幾眼,故作淡然地和美女有一搭沒一搭的寒暄。龍勝男打了個哈切,說:“天公子,想過神體和人結合嗎?”
佟天被問得有些發(fā)懵,呆滯地搖搖頭,她難道說的是大妖和人誕下神體概率的事嗎……
龍勝男挺了挺胸問:“你想生一個神體寶寶嗎?”
問的人淡定得見鬼了一般,佟天被撩得大臉發(fā)燒,也不知道會不會被看出來,只好強行鎮(zhèn)定心神,尬笑說:“在如此詭異的環(huán)境中,小花姐仍然開得了這種玩笑,也算是清新脫俗啊。”
佟天表面淡定,心中大亂:“啊?這算是表白嗎,盜墓表白?這么別致、與眾不同的嗎?不對,這妞在得意地笑啊.媽的,盜個墓還要搞我三俗,你的節(jié)操被狗吃了嗎?不行,以后必須要嚴加懲治,皮鞭還是蠟油好?”
“不對,怎么我也三俗了呢……”
龍勝男好似看透了佟天心中所想一樣笑的更放肆了,花枝亂顫。
佟天怒道:“你是魔鬼嗎?”
龍勝男笑問:“你說什么?”
“我說,前面還有路,不如我們?nèi)ヌ絺€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