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約間看到,逆著光,一只戴著寶石戒指的手向蘇萊伸了過來。
蘇萊察覺到有人,掙扎著張開眼,似乎想說些什么??墒且粦?zhàn)過后,他已經(jīng)失血過多,精疲力盡。他只得微微搖了搖頭,又閉上眼,享受著這勝利后的清晨空氣。
“我覺得這場比試已經(jīng)沒有繼續(xù)下去的必要了,兩敗俱傷是誰都不想看到的事情。”
蘇萊隱隱約約地聽到三王子的聲音,只是他太過疲倦,根本沒有開口的力氣。
只是這時候也明白了過來,對方的這個天賦只怕是也有一定的限制。對方的示好也表示自己的確有著利用價值,這是好事。
他閉上眼,眼前一片漆黑,突然一道淺綠色的光在眼前亮起。他嗅了嗅鼻子,一股清新自然的花香彌漫在他的身邊。
知覺恢復(fù)了?
繼而一道暖流在他的血液中流動,膨脹,運轉(zhuǎn),澆灌著全身上下傷痕累累的肌肉和骨骼,如枯木逢春。他喚出了系統(tǒng),這才知道自己居然從5.2%的血已經(jīng)恢復(fù)到了52%,回血的buff在他的面板上閃耀。
張開眼,坐起身,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女衛(wèi)兵,不同的是,她頭戴著藤蔓編織而成的發(fā)箍,頭發(fā)也被編成了麻花辮。
毫無疑問,這是玩家。
見到蘇萊清醒,這個女衛(wèi)兵只是溫和地對他笑了笑,解釋說:“別誤會,我并不是納西的手下,只是他的合作者罷了。你看起來是個獨行俠吧,獨行俠才更需要學(xué)習(xí)著保護自己啊?!?p> 一邊說著,女衛(wèi)兵轉(zhuǎn)動手掌,手中閃耀著一股生機的力量,葉子形成的虛影在她的手邊縈繞,這股生機正是剛剛感受到的治愈了身體的力量。
等到背后的傷徹底痊愈,蘇萊這才站起身來,抖了抖腿,對女衛(wèi)兵致謝。
女衛(wèi)兵擺了擺手,說道:“不必,這也是納西的吩咐。這個天賦其實非常雞肋,也就是這個時候才有一點用處?!?p> 她也的確沒有謙虛,正常情況下,誰沒點回血手段。舍不得花錢學(xué)技能的還不能買點魔藥,買點裝備嗎?
天賦:【白鹿的祝福(White Deer bless you):是有心思純凈之人,才可以看見白鹿??蔀橐蝗耸┘映掷m(xù)性回血buff,對方必須不為嗜殺之人,此效果可以被任何技能打斷。限制一天一次?!?p> 她的善意,一方面來源于對于蘇萊的同情和獨行俠的感同身受,另外一方面,就是來源于這個技能了。她相信系統(tǒng)不會騙她,和一個這樣的人做盟友也讓她更加放心。
是的,盟友。
她想象不到會有人在被克林茲陷害之后,還可以不轉(zhuǎn)換立場。
見這邊女衛(wèi)兵已經(jīng)將蘇萊治療好,納西放下還在昏迷的弟弟,示意了旁邊的人去照顧,向兩個人走來。他沒有直接觸碰蘇萊,先遞給了蘇萊一件外套之后,才隔著外套將其扶起。
顯示了足夠的尊重。
蘇萊心中暗嘆,他的這個方式比克林茲高級太多了。如果自己真的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說不定真的會為第一家族打工。
克林茲弓背,低頭,一副拿破侖加冕的模樣。這件事他現(xiàn)在是眾望所歸,他知道他贏得了比賽,當(dāng)然也要展現(xiàn)自己的風(fēng)度。
他在比賽中,就一直都在計算時間,所以在最后一分鐘,兩人的決斗及時結(jié)束了。剛剛知道了二弟因此沒有受重傷之后,心情也好了很多。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他現(xiàn)在耐心極好,看著蘇萊,展現(xiàn)著自己的友好:“不如我們都各自退一步。第一家族認可你的實力,也愿意讓你加入這次討伐侍衛(wèi)長的行動中來。我會成為這次的指揮官,而你會成為這次的副指揮官?!?p> 沒有什么拒絕的理由,蘇萊點點頭,順著他的攙扶站了起來。
這時候,一個人在旁邊站著的克林茲已經(jīng)面色發(fā)青。他有點想不明白,為什么從比賽一開始,所有的好運都仿佛遠離了自己。
他看著遠去的納西和蘇萊,只感覺一股燥熱的火氣在胸口積聚。他瞬間被和睦相處的兩個人激得有一些氣急敗壞,破壞欲讓他想舞起拳頭,又被他最后的一絲理智壓制了下去。
他只覺得這個世道對他不公平,難道就因為自己從小是個孤兒,就要一直被那些貴族壓著嗎?蘇萊的離去更是讓他感受到了莫大的背叛感,他們兩人本來就是一路人,他們本來應(yīng)該互相幫助。誰也不知道為什么所有的人都愿意幫助那個人。
學(xué)習(xí),努力,都想趕上那些貴族的步伐,為什么世界還以痛待他?
明明這個游戲,玩的是靈魂,為什么還是那些貴族的主場,他們除了血脈又擁有著什么?
他沒有什么錯,是世界的錯。
他咬緊牙關(guān),身體仿佛被抽光了最后一點血,用著最后的力氣,讓自己筆直地站著。他哪怕在這個時候,也不想認輸,哪怕現(xiàn)在所有的人都已經(jīng)離開,沒有一個人看他一眼。仿佛他不是二王子,而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傭人。
從世界的中心掉落到世界的邊緣,只需要糟糕的一個早晨。
這邊,等到蘇萊回到剛剛的城堡大廳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幾分鐘前還用來議事的大廳已經(jīng)被裝扮成了舞會的模樣。會議桌上鋪上了金絲絨的桌布,上面擺滿了豐盛的面包烤雞和果盤,蠟燭和鮮花點綴其中。
衛(wèi)兵們?nèi)藖砣送?,只是和一開始不一樣的是,他們的頭上都戴上了各種顏色的禮帽。男衛(wèi)兵點頭致敬,跟納西握手。女衛(wèi)們更是殷勤地邁著碎步,對納西行著屈膝禮。
居然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對方就已經(jīng)把這里煥然一新了。
納西回應(yīng)了幾個人之后,就謝絕了一路上向他恭敬鞠躬的人,帶著蘇萊走到了首座,安排他坐在距離自己最近的地方。
蘇萊剛一坐下,就發(fā)現(xiàn)對面坐的居然是自己的老熟人。坐在蘇萊對面的是一個胖子,目測足足有300磅,臃腫的橫肉遮蔽了他原本的五官,原本柔軟的絲絨上衣被撐得很緊。看到蘇萊看向他,還對著他油膩地笑了一下。
一個人的外貌可以有變化,但是靈魂不會變。
看了一眼對方的天賦,蘇萊就肯定,這是自己的老熟人安利達。
安利達這次的身份是六王子,蘇萊只是聽說了他平時比較貪圖享受,沒有見過他的本人。如今一見,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安利達和克林茲不一樣。克林茲出身低微卻一直想往上爬,安利達恰恰相反,他雖然出身小貴族,但是貪圖安逸,人也是真的傻,這才被他耍得團團轉(zhuǎn)。
安利達是個召喚師,在天賦毫無用處的時候選擇投靠了納西,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等到所有人都做好了之后,克林茲才慢慢地進了大廳。他緩步地走了進來,面無表情,嘴唇緊抿,低著頭,如同斗敗的公雞??善客χ?,目不轉(zhuǎn)睛,倒像是一個勝利者。
整個聲音瞬間停止,所有人都做著手腳的動作,一動不動,但又害怕他突然爆發(fā)。
克林茲一步一步地走著,時間似乎變長了。讓所有人意外的是,卻也暗舒一口涼氣的是,他什么也沒有做,只是一個人默默坐在了角落里。他一個人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仿佛根本沒有注意到那些對他抱有警惕的人。
讓蘇萊有一點意外的是,納西居然沒有表達任何惡意,只是假裝沒有看到克林茲和安利達攀談起來。
有些不對勁,這個游戲不是合作模式,對納西來說,玩家應(yīng)該是越少越好才對。
為什么明明可以除掉敵人消除隱患的時候,卻選擇把敵人留下來。
納西不像是心慈手軟的人。
或許這些事情的根本還在于那位奇怪的侍衛(wèi)長身上,蘇萊猜測著。
“現(xiàn)在時間不多了,我想把這次叛逃的事情速戰(zhàn)速決,今天晚上的時候,會有人用特殊的辦法將那個叛徒吸引過來,到時候希望可以一舉將其殲滅?!?p> 納西搖晃著手中的玻璃杯,抿了一下,放下后接著說道:“所以這次的主力會是克林茲,我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p> 聽到這句話的克林茲猛地抬頭,眼神中似乎有波濤洶涌,他喉結(jié)動了一下,低聲說道:“只是我還沒有輸吧?!?p> 納西沒有抬頭,擦了擦手,然后拿起一個法棍,用黃油在法棍上抹了一下,聞了一下,又厭惡地放下,說道:“這個面包不好吃。哦,你問這個,這個你要問四王子?!?p> “對不起。”蘇萊的話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聽到了蘇萊的回復(fù),克林茲滿意地點頭,指了指蘇萊和安利達,繼續(xù)說道:“不如就讓四王子和六王子跟著你吧。”
戰(zhàn)前的最后一餐,所有人都吃得膽戰(zhàn)心驚。
黃昏,城堡的一側(cè)角落。
樹林間有一個石頭壘成的噴泉,水霧彌漫在附近,讓黃昏更顯得陰冷。
一胖一瘦兩個人坐在噴泉邊。
撲通——
一枚金幣上升,旋轉(zhuǎn),落下,最后緩緩地停留在噴泉的水底。水底密密麻麻地收藏了各種大小的金幣,透過水流,折射出不同顏色的光。
胖子手里拿著幾枚金幣,百無聊賴地投擲著。
“馬龍,是你嗎?”
聽到對方突然開口,蘇萊愣了一下,立馬反應(yīng)過來。第一家族的關(guān)系網(wǎng),既然查出來了二王子的關(guān)系,又怎么會查不出自己。克林茲的交際圈并不算廣,如果要加上也有參加這個比賽的,估計就可以直接鎖定自己。
“安利達?”假裝有一點驚訝,蘇萊問道。
安利達努力點頭,肥胖的肉在脖頸抖動,他僵硬地試圖露出來一個微笑。失敗后,他躺在噴泉旁邊的石邊上,任由噴濺的泉水打濕他的衣服。
“不是納西,我自己也可以看出來。畢竟我們倆打了這么多年架,你這次比賽還是我邀請的呢,我怎么可能不了解你。”
蘇萊的嘴角有點抽搐,對于這個人往臉上貼金的行為,實在是不知道說什么好。
“我知道我這次估計活不了多久了。”
安利達雙手放在了肚皮上,拍打著,神情看不出來是悲傷,說:“我也是有點自知之明的,畢竟就是這個水平??墒俏野惨輵T了,也提不起什么斗志,一個長時間因為懶惰被養(yǎng)廢的人,這么多年連克林茲一個孤兒都比不過。”
對方罕見地可以認清自己,可是這個話蘇萊的確沒法接。
“不如我們再來比一次,你用小刀我用小刀,你再贏我就真的佩服你?!卑怖_突然敏捷地起身,從兜里面掏出兩把小刀,對蘇萊說。
出什么事了,用新手武器擊敗他仍然成為他的執(zhí)念?
現(xiàn)在還忘不了?
蘇萊一句話不說,左手迅速出手,抓住對方的手腕,右手從刀刃處捏住刀背,強行把兩把刀都搶了過來。
“還比嗎?”
哎——
安利達看了看蘇萊,沒有察覺到蘇萊拿刀的顫抖地手。他重重地嘆了口氣,耷拉著腦袋,說道:“我曾經(jīng)也希望自己可以無所不能,但是終究沒有辦法逃脫自己的惰性。哪怕后來依靠著召喚物這種外物勉強維持著門面,我也明白有很多人都看不起我,覺得我不過就是走了運而已?!?p> 他眨了眨眼,眼神中透露著一股懷念。他也曾經(jīng)是一個有夢想的人,但是在自己的懶惰下逐漸蹉跎歲月。
他算不上后悔,事情早已注定了結(jié)果,他只是不愿意相信。
“我知道,你可以走到最后。”他喃喃自語,默念著。突然,他抬起頭,看向蘇萊,眼神發(fā)著光:“如果有一個人可以走到最后,我希望是你。帶著我的夢想成為最強者?!?p> 蘇萊瞇起眼,感覺事情并不簡單。他和安利達的關(guān)系并算不上融洽,對方卻罕見地對自己真情流露。
還沒等到蘇萊問,安利達有些神經(jīng)質(zhì)地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整個人滑稽又可笑。突然,他又抓住蘇萊的袖子,聲音有些顫抖,說道:“這場比賽就是一個騙局,沒有人可以安全離開。”
安撫了安利達,蘇萊慢慢套話,這才知道了納西這場鴻門宴的始末。
玫瑰王冕的認可本就是一個謊言。
這個世界的國王們在很多年前早已死去,然后世界被天命的神奇力量控制,變成了一處試煉場。
二百年前,第一場比賽是同一塊場地,最后所有人都變成玫瑰的肥料。
只有一個人還活著。他有特殊的共生天賦,只是活著回來,但活著,比死更慘。
在這里,每一個人都身懷一種罪孽,只要罪孽還在,就無法得到救贖。
最讓蘇萊在意的一點是,他一開始的想法沒有錯,帝國和貴族們確實知道這種靈魂金幣,它只在比賽前出現(xiàn)。人們通過試驗漸漸發(fā)現(xiàn),每殺死一個人類強者,都可以獲得靈魂金幣。
這也是納西一開始想出來的通過這場比賽的辦法,既然無法直接從系統(tǒng)那里獲得金幣,那我們就從自己人身上制造。
只要六位王子公主全死了,剩下的那位,就可以拿著金幣晉級。
系統(tǒng)說剩下七個人自動勝利?可是那種取巧的勝利方式,并沒有說可以獲得金幣獎勵啊。
戰(zhàn)爭,無疑是最快的方式。
侍衛(wèi)長,也確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