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箭頭雖然經(jīng)過改造,但打到人身上也痛得不輕。謝延月和傅晏等人見狀,皆是下意識地往后一退。
紀伯清趕緊起身阻止道:“阿淼!”
“別怕!”十六卻含笑拍了拍阿淼的肩膀,忽又目光一凜,抬手指向不遠處的石欄小路入口,喊道,“阿淼!”
阿淼點頭,一箭射出去,然而未等那箭落地,她又一偏頭,指著另一株柳樹說:“左側(cè)樹下!”
“嗯!”阿淼雖然年紀不大,動作也比不得其他熟練的同齡人,可做起來卻毫不拖泥帶水,動作也漸漸連貫。他大概也越來越起勁,興奮而認真地立刻往樹下發(fā)出了第二支箭。
在場的連繼芳、林博言以及謝延月等人見她指向之處都十分隨意,還只當(dāng)十六是帶著阿淼鬧著玩兒,鄢頗也看得頗有興味,但只有傅晏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乍看之下,十六似乎是帶著阿淼玩鬧般地在院中亂射箭,但稍一琢磨就會發(fā)現(xiàn),阿淼每發(fā)一箭,她的注意似乎都不是在那支箭上,也毫不關(guān)心準頭,反而像是目光被什么另外的東西不斷吸引了,看向一處,便手指一處,略一停頓,等鎖定了追蹤的那個東西,又指向下一個眼神停留處。
就像是她的眼神一直跟隨著什么別人都看不見的東西,又在指揮著阿淼不停將箭頭對準那個東西,只是阿淼每次都慢了一步而已。
傅晏想到此處,瞬間就明白了她在干什么,也顧不得其他人眼光,忙起身走到十六和阿淼面前,一把按下了阿淼拉弓的手,微微帶著怒氣地盯著十六,問道:“國師,你在干什么!”
他這并不是個問句,十六一聽就知道他也清楚了,卻笑了一聲,道:“小聲點,我只是逼她一把,傷不了她?!闭f完,挪開傅晏的手,又鼓勵阿淼說,“阿淼,我們再最后射一支箭,不過最后這一支要射到那面墻后去,你做得到嗎?”
阿淼有些猶豫,抬頭看了看傅晏,又回身望向連繼芳和紀伯清。
連繼芳夫婦二人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更多的卻是從孩子剛剛的舉動里看出來他射箭的天賦,也不忍打擊他的熱情,便對阿淼鼓勵似地笑著點點頭。
傅晏考慮一陣,還是決定信任十六,伸手輕輕拍了拍阿淼的肩膀,也輕聲說:“阿淼,傅叔叔也想看看你的箭法學(xué)會了沒有,你好好給叔叔露一手吧?!?p> 阿淼點頭,格外認真地拉弓,將最后一支箭射出去,那箭高高地越過遠處的一堵花墻,轉(zhuǎn)眼就看不見身影了。
一旁的阿芷笑著拍手道:“哥哥好厲害!”
連繼芳和紀伯清也幾步上前,笑著摸摸他的腦袋,道:“沒想到我們阿淼也這么厲害。芷兒,你也要快點趕上哥哥啊?!?p> 阿芷調(diào)皮地沖幾人做了個鬼臉,反而抱住鄢頗的脖子,黏著他說:“阿芷才不要學(xué)那么快,阿芷還想三叔叔多多來家里教幾天呢!”
“哦?阿芷這么喜歡三叔叔當(dāng)老師?。俊备^來看熱鬧的謝延月夫婦憋笑看向連繼芳,連繼芳有些哭笑不得。
紀伯清還不忘加把火笑她說:“看見了吧,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p> 在場幾人都知道他話里的意思,甚至連十六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原來當(dāng)年紀伯清從家鄉(xiāng)濱州來京城會友,沒想到意外地以一手妙筆丹青名震京城,他人又生得俊朗,一時間引得城中閨秀競相折腰。連繼芳敬佩他的才華,在見到真人后更是驚為天人,也不顧年長他四歲,竟主動向紀伯清表達了欽慕之意。別的女子遮遮掩掩,矜持含蓄,她倒不同,生怕這一個寶貝被旁人搶去,一路風(fēng)風(fēng)火火,窮追不舍。而這紀伯清也巧了,他自幼沉迷書畫山水,雖性格豁達,但也因過分沉迷書畫而情史乏乏,他哪里見過連繼芳這般外向的女子,一來二去,竟也讓連繼芳歪打正著,他終于被連繼芳的率真打動,兩人最后也有情人終成眷屬。而他們這一段情事,自然也成了城中的一段佳話。
不過也就是連繼芳敢這樣。連家是女系家族,女子頗為精明能干,她自幼受家學(xué)熏陶,因此生得性格寬闊大方,也不屑于世人眼光。
聽紀伯清突然說了這么一句,連繼芳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只暗暗掐了紀伯清一把。
十六笑著站起身來,又說:“繼芳,我去把那支箭找回來吧?!?p> 連繼芳正掐著紀伯清,忽聽她這么說,又道:“那我讓下人陪你去?!?p> 她卻搖搖頭,笑道:“你這院子我還不熟?我自己去吧。”
連繼芳知道她有時候脾氣古怪了些,想一出是一出,也沒再多問,只得答應(yīng)了。
傅晏本也想跟過去的,但十六卻回頭攔了他一把,不甚贊同地搖搖頭,他雖無可奈何,但也只說了句:“那就有勞國師費心了。”
十六微微頷首,轉(zhuǎn)身時對上鄢頗的眼神。鄢頗對她微微一笑,她也一點頭,隨即快步往墻后走去。
墻后是一個小院子,不大,但也很用心地以假山點飾一角,一小池水環(huán)繞假山,幾尾漂亮的金魚在水中悠然游過。
十六走進院中,環(huán)顧四周,目光在檐下的一根柱子前停住,笑道:“我看見你了,出來吧?!?p> 但院子里靜悄悄的,并沒有人回應(yīng)。
她只不慌不忙地撿起先前阿淼掉進院子里的箭,又說:“你是不是生氣我用箭打你?”
還是沒人回答。
她手上把玩著那支箭,在院中慢踱幾步,又停下來,笑著嚇唬道:“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可就要幫你現(xiàn)身了?!?p> 她話音剛落,院中忽然響起幾陣輕微的腳步聲,雖然仍是不見人影,但十六的眼睛卻像在追蹤什么東西,從院東飛快掃向院西,又猛地一抬頭,只見她眉頭一皺,反應(yīng)極快地抬手往下一拍,忽聽“咚”地一聲,就有什么透明的東西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
別人自是不清楚,但她卻看得一清二楚,那摔下來的透明之物正是傅晏苦苦尋找的花嬰?;▼氇q不肯現(xiàn)身,被十六從墻頭揪下來后,悶哼一聲,順勢跳到假山后面。
過了一會兒,假山后小心翼翼又偷偷摸摸地伸出一個彈弓,是花嬰正拉足了弓繩,要用一顆紫色的野漿果彈她。那漿果打在身上雖不及石子痛,但一沾皮肉就很難洗掉,作弄人的效果比石子還要好。
十六又好笑又無奈,正要上前,卻忽然聽見“嗖”地一聲,竟是一支木箭越墻而來,直直地射落在房頂上。她被那支箭分散注意,不過剎那,花嬰的紫漿果就打在她肩上,漿汁四濺,大半濺在了她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