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從讀高中那年開始,也忘了具體日期,玖幾乎只想著死這件事。期間迎來了她的成年,不過這道淺淺的印記于這漫長的人生似乎沒什么具體的意義,高中不斷反復的日夜里,死似乎是很平常的事,像動漫《文豪野犬》中的太宰治一般,她似乎輕輕的邁出一步就可以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不必在乎這無聊的世界,世界也不必為了她的生存耗費資源。
似乎一切都形成了平衡,她仍如提線木偶般勉強存活,世界似乎也大發(fā)慈悲地為這個無用的人提供養(yǎng)分,與村上春樹《沒有色彩的多奇作和他的巡禮之年》中的作相似又不相同,世界同樣沒有色彩,不同的是玖想了很多方法結束自身,黑暗的深淵離她如此之近,她常在望著不遠處的深淵,深淵亦靜靜凝視著這個即將投身于它懷抱的可憐的人??缮顪Y離她又如此之遠,她與深淵間隔了一扇大門,似乎找尋不到具象化與之相匹的鑰匙,導致了她無法從這陰翳的世界中掙脫出來投入深淵的懷抱,她像介于真實與虛幻世界的可憐人,想要離開卻無法掙脫。
“為什么我總不能狠下心?”玖站在鏡子前對自己說道。
鏡子并沒有像她所期待那般回答她的問題,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仍處于一個真實的世界,即使生活中有一部分是虛幻的,鏡子倒映出她的模樣,本該精致的面容變得憔悴,眼眸亦沒有了初中時那般明亮,取而代之的,是無神。
鏡子倒映出她的疲憊,她想不通自己為什么一直找尋不到那阻擋她通往深淵的大門的鑰匙,別人明明只要輕輕一推,大門就會為之打開,讓其投入深淵,掙脫世界的束縛,無需找尋什么該死的鑰匙。
“是因為這個世界嗎?這該死的牢籠!”玖輕聲地說道。
“為什么要阻止我?”她盯著鏡子中的人咬牙切齒地說。
玖恨極了鏡中的人,因為那鏡子里的人常在自己嘗試各種方式解脫時出來阻止自己,此刻的她就像個困在圈子里的人,想要跨出圈子,卻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住自身,無論她怎么走怎么活動,也只能在圈子中徘徊,她歇斯底里的在圈子里呼喊,也沒人能夠聽見,多么無力,也多么蒼白。
自我了斷在圈子里面對她來說似乎是最為自然,合情合理的做法了。自我了斷對于常人來說像捏死一只螞蟻一般容易,可她顯然不在那個行列中,圈子的力量似乎不僅存在于圈子的邊緣,還存在于整個圈子之中,它放任玖歇斯底里地呼喊,就像上帝憐憫一個窮困的人一般,可它又總在玖試圖自我了斷時出現(xiàn),隨后強行制止玖,上帝雖憐憫貧窮弱小的人,但他永遠都不會幫助窮困的人脫離困境,這個世界需要樂觀快樂的人存在,也必然需要悲觀絕望的人來調(diào)劑,要不然這個世界未免也太單調(diào)了。
玖苦笑地搖了搖頭。
“真的太累了?!彼p輕低吟道。
平日里累積的疲憊突然止不住地涌出,倦意爬上玖精致的臉,她輕解衣衫,躺在床上就此睡去。
……
不遠處,深淵中,似乎有一雙大眼探出,直勾勾地盯著熟睡的玖。風拂過深淵,引發(fā)桀桀的聲響,如同惡魔一般,讓人心生懼意。
2
??靜靜靠著在教室窗邊,望著窗外的天空失神,世界的色調(diào)仍是如此單調(diào),天空仍是一如既往的灰暗,讓人心生落寞。
她如同往常般過著提線木偶似的生活,似乎她自出生以來發(fā)生的一切都被世界安排好了,她依照著那無形的劇本,飾演著一個毫不起眼的角色,旭日初生時便起床刷牙,套上校服,搭上公交,趕至學校,放學回家……每天重復著三點一線的單調(diào)而又毫無意義的生活,玖心中不禁有些疲倦。
玖輕輕的嘆了一聲氣,如同往常一般,她喜歡靠坐在教室的窗邊,不理會世界的喧鬧,只是微微望著那灰蒙蒙的天若有所思,教室的嘈雜與她的安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哎,你們有沒有聽說最近新出了一部電影?”
“什么電影?”
“是《命運》”
“《命運》嗎?沒聽過唉?!?p> “你們竟然不知道?”女生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似乎那些人不知道這部電影是天大的罪過。
“那可是我男神陸遠和新晉花旦宣愉合作拍攝的電影呢!”女生明媚的眼眸里閃著星星。
“陸遠嗎?他也是我男神誒?!逼渲幸粋€女生說。
“你到底換了多少個男神了?一天一個比換衣服還快”
“就是就是,還說男神呢,連他拍的電影都不知道。”一群女生哄笑道。
……
“命運嗎?”
“是否,我的命運,就是每天三點一線如同木偶般過生活?”
“是否,我的命運,決定了我的成績必然處在谷底?”
“是否,我的命運,注定了我必須承受那些本不該我承受的挫折?”
玖質(zhì)問著自己,眼睛變得通紅。窗外暴雨將至未至,壓抑著人們的心。
“我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得到打開那破門的鑰匙?”玖低聲呢喃。
看了看沒有絲毫防護措施的窗口,她再次生出了逃離這個世界的念頭,輕輕一躍,便能完成虛幻與真實兩個世界間的轉(zhuǎn)換,投入深淵的懷抱??蓮拇白永锾氯サ乃劳龇绞剿坪醪⒉皇谴蜷_那扇大門具象化的鑰匙,她只能癱坐在大門前,無力地敲打那扇緊閉的破門。
她低聲地嘆了嘆氣,愈發(fā)安靜,似乎想以極端的沉默對抗這無理的世界。
可不久,一道中年女人的聲音出現(xiàn)打破了她的沉默。
“玖同學,請跟我到辦公室一趟?!敝心昱碎_口道,她是玖的班主任。
玖聽到后微微點頭,跟著女人離開了教室。
3
學校,辦公室中。
“你有夢想嗎?”中年女人看著玖開口道。
“夢想?”玖不禁陷入了沉思,一直以來她幾乎只想著死這件事了,又哪有什么時間去考慮這虛無縹緲的東西呢?
“夢想?我的夢想或許就是成功打開那道破門然后悄無聲息地離開這該死的世界吧?!本劣弥鴺O其細微的聲音呢喃。
“什么?”女人顯然沒有聽清。
“不管你的夢想是什么,就憑你現(xiàn)在這樣的成績你都不可能實現(xiàn)夢想?!迸私又f道。
說罷女人從柜子拿出了玖的考試試卷,
“這是你的吧?你好好看看?!?p> 玖看著那答得亂七八糟的卷子,不緊抿了抿嘴,她的臉色也變得微微有些發(fā)白。
“你不想讀書了嗎?”女人突然用略微憤怒的語氣質(zhì)問玖。
“我不知道?!本翐u了搖頭,同時不自覺地向后退了幾步。
“什么不知道?你還想考大學嗎?”
“以你如今的成績,連大學都不能上?!敝心昱藨嵟呐牧讼伦雷?。
“請不要再說了!請不要再逼我了!”玖似乎想到了什么,痛苦地抱緊了頭。
世界似乎察覺到了玖的痛苦,突然下起雨來,雨水無情的劃過玻璃,淚水無情的劃過玖精致卻憔悴的臉,此刻的她如同洶涌波濤中的一葉孤舟,沒有依托,沒有方向。
中年女人不再說話,靜靜的看著玖,玖沒有再理會中年女人,沉默不語的走回了班。
看著帶著憔悴面容歸來的玖,我滿臉疑惑地走到了她面前。
“怎么了?”看著眼眶泛紅的玖,我不禁問道。
“沒什么?!本翐u了搖頭,她似乎不太想說話。
“真當我是瞎子嗎?你最近到底怎么了?”我看著不想說話的玖微微有些生氣。
玖陷入了沉思,似乎在考慮該不該把她心里所想的東西告訴我。
“我是你的朋友?!蔽铱闯隽司恋莫q豫,對她說道。
玖嘆了嘆氣,終于決定把事情告訴我。
“我在尋找一把鑰匙”
“鑰匙?”
“一把能打開那道破門讓我通向深淵的鑰匙?!本辆従徴f道。
“什么意思?什么破門?什么通向深淵?”我沒有理解。
“通過深淵我便能離開這個世界?!?p> “離開這個讓我厭煩的世界?!本辆徛殖林氐卣f道。
“你瘋了?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我驚呼道。
“我只是想掙脫這惱人的世界罷,我倦了,所有不好的東西都發(fā)生在了我的身上?!?p> “可不論我如何尋找,尋找那具象化的鑰匙,那破門就是不能打開,所有的東西都阻攔我,阻攔我離開這個世界”玖無力的說道。
“你一定是瘋了,你在說些什么呀,幸好你沒有成功”我盯著玖說。
“瘋了嗎?或許吧,所有人都不懂我,瘋了就瘋了罷?!本猎俅螣o力地說。
話題因兩人的爭執(zhí)草草地結束,這場爭執(zhí)讓玖的眼神更加暗淡了幾分。
雨仍未停,淅淅瀝瀝的,讓人心煩。
4
玖回到家中,家里很黑,顯然他的父母仍未回來。
她走進浴室,打開淋浴噴頭,任憑溫水從她身體流過,她試圖用溫水沖洗掉自己的疲倦,無論是身體上的還是心靈上的,她試圖放松片刻,可這世界又怎能如她所愿呢,溫水終究壓抑不住這常年積累的疲倦,悲傷的情緒趁機涌上她的心頭。
“我怎么可以這么失???”玖低聲呢喃。
“無論是學習還是生活,我都一如既往的糟糕?!?p> “甚至連死亡我都無法做到,可明明想要做到它是那么容易?!?p> 玖無奈地笑了笑,臉色蒼白,她似在嘲笑自己的無能。
關掉淋浴噴頭,輕輕擦拭好身子,玖穿上衣服,回到了房間,她熟捻地鎖上房門,癱倒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失神。
“吱呀~”一道開門聲從客廳傳來,伴隨而來的是一男一女的爭吵。是玖的爸媽回來了,他們似乎在爭論著什么。
“你看看你教的什么孩子,考成這個樣子!”男人帶著憤怒的腔調(diào)開聲道。
“她如今這個樣子,你難道沒有責任嗎?”女人大聲地反駁。
“你還好意思說,你看你把她慣成什么樣子了!你這該死的東西!”聽得出來,男人的語氣愈發(fā)憤怒。
“看看她現(xiàn)在的成績,看她能考什么大學!”男人絲毫不給女人反駁的機會。
“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你這沒用的東西!”
“我忍你很久了,林青楊!”女人帶著哭腔開口道。
“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怪我怪我”
“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推卸責任”
客廳突然傳來了打砸東西的聲音,愈發(fā)劇烈,在房中的玖聽著兩人的爭執(zhí),用被子蓋住了頭,兩行清淚從她美得不可方物的臉劃過,留下明顯的痕跡。
“你倒是說說你做過什么?林青楊”
“從小到大都是我?guī)У暮⒆?,你可曾出過半分力?”
“遇到不好的事,就只知道在外面喝酒,回來拿我們泄氣!”
“我當初怎么嫁了給你這個無能的人!”女人帶著顫抖的腔調(diào)喊道。
“你又何曾體會過我的壓力?你只知道我在外面喝酒!”男人極端憤怒。
屋子里再度傳來打砸的聲音,像暴風雨瘋狂的肆虐著大地一般。
“離婚吧,我再也受不了你了?!迸说穆曇魝鱽?,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偷偷在房間里聽著的玖的心像被拳頭重創(chuàng)了一般。
“離就離,沒有你,我日子照樣過!”男人吼道。
緊接著客廳外傳來了重重的摔門聲,應該是女人走了。
玖掀開被子,盯著天花板,雙目失神。
5
林青楊看著家門久久沒有出聲,隨后他看了看像被暴風雨肆虐過的客廳,眼眸變得通紅,他緩緩的走至冰箱,隨手取出了一支啤酒,粗暴地打開啤酒,靠坐在沙發(fā)上,狠狠地灌了幾口。
此刻似乎只有啤酒懂他的心情。
“都不理解我?!?p> “都是一群養(yǎng)不起的廢物!”林青楊借著酒勁吼道。
“走了好,走了也少了幾分麻煩!”
“為什么我在外面一個人頂受著壓力,家里的人卻認為我只會喝酒!”
林青楊隨手拿起身邊的煙灰缸,狠狠的往墻壁摔去。
“你們就沒想過我喝酒是我減緩壓力的唯一方式?!绷智鄺畲瓜铝祟^。
房間里突然傳來了玖輕輕的哭聲,聲音不大卻被林青楊聽見了。
“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一個比一個會哭!”聽到哭聲后,林青楊那本恢復平常的眼睛重新變得通紅,似要滴出血了般,他拿起酒瓶走向玖的房間。
玖躲在房間里聽見父母的爭執(zhí)后,悲傷的回憶壓力以及她以往積累的疲憊全部涌現(xiàn),她再也壓抑不住內(nèi)心的情緒,如同外面的天空再也無法阻攔雨的落下一般,她哭了起來,很輕,卻蘊藏著無盡的悲傷。
門外突然傳來了劇烈的敲門聲。
“哭什么哭!沒用的廢物!”
“看你學成什么樣子了,學回你媽肚子里了是吧?”
林青楊帶有醉意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你給我滾出來!”
“看我不把你這廢物打死!”
門外的敲門聲愈發(fā)劇烈,玖的身體因恐懼而劇烈地顫抖起來。
“你他媽看不起誰呢?”
“你以為沒有了你老子就過不下去了是吧?”
“終于忍不住了??!”
“走,他媽都給老子走,走了就別他媽回來?!?p> 林青楊在門外怒吼,他的話顯然不是對玖說的,門外劇烈的敲門聲也隨著林青楊的喊叫轉(zhuǎn)變成了重重的錘門聲。
“廢物,都他媽是廢物,林青楊不斷重復著這句話,說罷他把酒瓶狠狠地砸向玖的房門,砰的一聲響后是玻璃落地碎裂的聲音,林青楊的聲音也逐漸消失了,他似乎走掉了。
玖停止了啜泣,此刻她的眼神已經(jīng)變得多么空洞,臉色變得多么蒼白,如同一具丟失了魂魄的肉體,她顫巍巍地走下了床,跌跌撞撞地走向墻角的桌子那。
“這次總該成功了吧。”她低聲呢喃道。
玖望向桌子上的刀。
“這一次我可不能再失敗了”
她舉起手中的刀,試圖用割腕的形式了結她的生命,打開大門奔赴深淵。
深淵那傳來桀桀的笑聲,似乎在說:“看來這一次,這個可憐人似乎真的要來了呢?!?p> 6
夜,寂靜的出奇,玖失神地望著天花,刀從手中滑落,她無力地癱倒在墻角,這個世界的力量太強大了,在她準備奔赴深淵時強行把她拉了回來。
“為什么?”
“為什么是我?”
“為什么所有該死的事情都發(fā)生在了我的身上?”
玖蜷縮在墻角,低聲呢喃,表情木然,眼淚劃過她的臉頰,不經(jīng)意間已打濕了她的衣領。
“為什么你總要阻攔我!”
“為什么你總在我快要成功時阻攔我!”
玖對著窗外的天吼道。
雨,已經(jīng)停了,風,重新開始呼嘯,寂靜的夜晚開始變得喧囂。
她蜷縮在墻角的身子開始顫抖,變得愈發(fā)劇烈。
“該死!一切都該死!”
玖的眼神透出幾分兇戾,她從沉默的羔羊化身為了兇猛的野獸。太可憐了!房間里的物品都太可憐了!都被她當成了發(fā)泄心中憤怒的出氣筒。
憤怒!她恨極了一切傷害過她的人;瘋狂!她為了宣泄心中的怒火而變得歇斯底里!
良久,風停,房間恢復了平靜,卻也變得無比凌亂,像回到了史前狀態(tài),玖目光呆滯地站在原地,看著凌亂的房間出神。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得離開這該死的地方?!彼昧u了搖頭,用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呢喃。她撥通了我的電話,不一會便傳來我慵懶的聲音。
“誰呀?”
“是我,玖?!?p> “大半夜的你打電話做甚?你不用睡嗎?”我抱怨道。
“我想我要離開這破地方了。”玖用極其細微的聲音回答。
“什么?我沒聽清楚。”
“我說,我要離開這破地方了”
我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回答驚訝到了,一時間并沒有想出什么話可以回答她。過了一會兒我才開口,語氣變得凝重。
“你說真的?”
“不然呢?”
“什么時候走?”
“就明天一早。”
我并沒有問她為什么要離開,因為我知道能讓他這么急促想要離開這的,只能是發(fā)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要去哪?”
“我不知道,走到哪兒是哪兒吧。”
嗯──這樣也好,總比傻乎乎地去尋找什么破門的破鑰匙強。那你保重吧?!?p> “你也保重?!睊炝穗娫挘梁袅丝跉?,她靠坐在墻邊,緩緩的睡著了。
太陽初升,地平線上出現(xiàn)了少女纖細的身影。
沒人知道玖要去哪,也沒有人知道她何時回,或許就不回來了吧,這只有她心里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