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棟極為可愛的石材屋,座落在枝繁葉茂的花園后。
這屋子不是特別大,目測大概是間三到四個房間的屋子,這種大小的房子,在占地這么大的地方,確實少見。
白亞寕有點咋舌,她不知道在m國幫人管理花園的園丁,竟也能住這么豪華的地方。
但基于西方的禮貌,她不能問任何關(guān)于別人薪水的問題,更加不可以打聽他人資產(chǎn)來源。
“淡定!保持淡定!”她在心里對自己吶喊。
荷西家的花園,走英國鄉(xiāng)村風(fēng),跟美術(shù)館庭園的設(shè)計有點相似,整理起來卻又更復(fù)雜。
美術(shù)館的花園為了好修剪,還要配合步道動線,花的栽種都是一區(qū)一種到兩種花草,方便管理。
荷西家里的花園則是亂中有序,也許一眼望去覺得是花草自然叢生,但仔細一看,從低矮樹叢,各色植披,其實是經(jīng)過巧思,才能眾星拱月,襯托各個種類的玫瑰樹。
“這些玫瑰花要怎么樣才能種成玫瑰樹?”白亞寕好奇的問。
眼前的玫瑰樹,像是新娘手上的捧花,下面只有一根單獨的枝干,無細小分枝也無葉,上面卻盛放百朵玫瑰,這種樣貌的玫瑰,和常見的玫瑰矮叢,甚至是爬藤玫瑰,大異其趣。
荷西點點頭,
“這跟養(yǎng)成一個古典淑女一樣艱難,首先,她得讓鐵架給綁著,一定得直直地向上竄,新生的雜枝,也都得剪去?!?p> “跟盆景有點類似?!被籼煊钷D(zhuǎn)頭對白亞寕解釋。
荷西點點頭,
“是了,你可以說是壓抑或是控制,也可以說是訓(xùn)練,規(guī)范。總之,最后爆出的是一樹璀璨,通人人們只看到他的美麗,卻不知過程及其漫長而艱難。“
”工序很多吧?“白亞寕嘆了一聲。
”只要你愛玫瑰,喜歡跟他們相處,那些修剪什么的,都是呵護,不是工作。“荷西呵呵一笑。
他領(lǐng)著兩人進了屋子,屋里都是上好的原木建材,但看得出年代。一股淡而幽香的紅木氣息,隱隱的在屋內(nèi)浮動。
”這屋子是我父親留下的,不是我不環(huán)保硬要用這么多紅木,你們兩個可別在我背后說我?!憋@然他曾經(jīng)被人說過。
荷西看著兩人,約莫也猜出了他倆的來意,一面在爐子上燒了一壺咖啡,
“你們今天來找我,是為了問比賽的事吧?”
白亞寕讓優(yōu)美的環(huán)境給分了心,都差點忘了自己來干什么的。
“對!荷西!是你幫我報的名?”白亞寕眉心一蹙,瞪著荷西。
他不置可否的笑笑,“別生氣,我看過你的畫,覺得你可以參加比賽,這次比賽正好在我們鎮(zhèn)上舉行,我覺得挺方便的,就順手幫你報了名?!?p> “不方便!我根本不會寫生??!以前在學(xué)校我的寫生畫,只出門畫過幾次,老實說都是畫照片,現(xiàn)場那種,還要比賽...,我光是速度就趕不上??!“白亞寕光是想,都冒出了一身冷汗。
“我說你可以你就可以,不然你寫個信去問斯洛瓦!”荷西眨眨眼。
霍天宇倒是一派輕松,
“荷西,你讓這小女孩看看你的畫室吧!不然她是不會相信你的話的?!?p> 荷西點點頭,爐子上的咖啡正好煮沸,他指著銀色的摩卡咖啡壺,“來一杯?”
三個人手上端著一杯咖啡,都加了各自喜歡的牛奶或半奶半油,到了屋子后院,另辟的一間獨立小屋。
這是一間畫室,一個墻面是大扇落地大窗,從窗外看進室內(nèi),有一個小小的臺子,上面擺滿了畫靜物用的瓶瓶罐罐,各式水果,各色背景布,白亞寕覺得好像回到了學(xué)校的畫室。
地上立著兩三個畫架,有大有小。
“好棒的畫室!既可用自然光,也可以用照明燈。”白亞寕?cè)滩蛔“l(fā)出羨慕的聲音。
“進來吧!”荷西讓他倆進了畫室。
“難怪你每次在花園對我說的話,都跟我以前老師一樣,可以輕松地看穿我的弱點。我以為你只是一個畫作的愛好者?!?p> 荷西笑笑,“這世上真正對某件事物的愛好者,都是身體力行的人,相比于一些光會夸夸其談的評論家,他們只能說出極其浮面的東西?!?p> 霍天宇接著說,”荷西其實在東岸是有名的畫家,以前父親曾經(jīng)買過他的比較大型的作品,他的作品與斯洛瓦不同,更為寫實?!?p> “荷西.帕布羅?竟然是你!”白亞寕曾經(jīng)在美國藏品雜志上見過他的作品,現(xiàn)在墻上這些是他的真跡,白亞寕的眼睛無法從畫作上移開。
他驕傲的點點頭,嘿嘿一笑。
“等一下,那你在美術(shù)館當園丁做什么?”她不解的看著荷西。
“人都需要休息,蒔花弄草,就是我休息的方式。我跟瑟西是老友,她當然就答應(yīng)我了!而且我也沒收她費用,那女人可會算了!”荷西聳聳肩,好似自己被欺負慣了一樣。
白亞寕看著他的作品,有靜物,人像,寫生。他的筆觸和描繪比斯洛瓦的畫作要細膩,雖說也有印象派的影子,但大異其趣。
斯洛瓦的畫更像是經(jīng)過腦子中統(tǒng)整,設(shè)計出來的畫面,只是表面上看來非常自由奔放。
荷西的畫作,則是從極為寫實的風(fēng)格中,放逐了部分的細節(jié),緊中帶松。
”像你這樣的大師,怎么會幫我報名?怎么不自己參賽呢?“白亞寕問。
”傻瓜,他這樣的人還要參賽嗎?他就是評審!“霍天宇輕輕地用食指指節(jié)背面輕輕敲了白亞寕的小腦袋。
”?。∫彩?!“白亞寕驚呼了一聲。
荷西笑笑,”我不過是評審團成員之一,你還是要繳交五張左品?!?p> ”荷西,真的謝謝你的好意,可是以我現(xiàn)在的實力,根本無法參賽,我聽說這些作品都不是事前畫好的...跟現(xiàn)場演唱會一樣,沒有時間轉(zhuǎn)圜,畫了什么就是什么的,我真沒把握?!鞍讈唽偩o咬著嘴唇。
“小女孩,你斷然拒絕前,我告訴你一件事。這比賽的獎金,第一名有兩萬塊,第二名一萬,佳作個五千塊,佳作有五個名額。”荷西說完,覻著眼瞄了白亞寕一眼。
白亞寕傻了一下,“什么?”
她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五千...那,可以買很多的雞腿吧...?!?p> 霍天宇跟荷西交換了一個眼色,心里同時想,這女人到底平常有多餓?
“雞腿?為何不吃雞胸?“荷西狐疑。
”先不說雞腿,在你的履歷表上,可以把這個經(jīng)歷填進去,往后要在藝廊或是博物館謀事,會比普通人要突出。”荷西的眼神閃出一道冷冽的光,跟釣魚人在收網(wǎng)最后一刻,一模一樣。
“那,怎么比?”白亞寕此時像水底的一條墨魚,見到水面上有光,一直朝著那道光游去,渾然不知釣勾正等著她。
“比賽一共三天,第一天早上拿到有戳章的畫布,這三天你可以在阿靈頓里面任何地點,畫任何主題,天黑停手,不得改動。作品得當天交回評審臺?!?p> “第四天,是現(xiàn)場賣畫的時候,凡是在比賽期間的畫,都可以放在攤位上展售。那天比的不是畫畫技巧,而是銷售手法?!?p> 白亞寕再問,”那...,有多少人參加?”
“報名我不知道,作品通過審查者共有三十人。其中會有許多已經(jīng)小有名氣的畫家參加,所以你的競爭會很辛苦?!焙晌髡Z氣變得嚴肅。
霍天宇覺得這個比賽感覺有些超出她的負荷,
“她還得打工上課,現(xiàn)在多一項比賽,恐怕體力不行。”
“我參加!”白亞寕大聲的對荷西說,下意識的還舉了手,企圖心之強烈,超乎了另外兩人的預(yù)期。
“那你把之前的作品,挑五張好的,趕緊在今天回覆委員會吧!”
霍天宇有點擔(dān)心的問,
“你確定?”
白亞寕點點頭,堅定的說,
“我需要那些獎金!”
“你那么需要錢,我可以借你?!被籼煊钫f。
“我不是現(xiàn)在需要錢,我怕有什么萬一,我銀行存款總是捉襟見肘,這種日子過得提心吊膽的,我想要有一筆預(yù)備金,萬一...?!彼劾锏膿?dān)心,讓霍天宇有些心疼。
“好,參加就參加。我?guī)湍??!被籼煊畹氖衷谒缟夏罅藘上隆?p> “練習(xí)是我自己的事,你怎么幫得了?你在家好好養(yǎng)病,寫生都是在室外風(fēng)吹日曬的,哪有那么好玩?!币幌颡毩T了,白亞寕不覺得自己需要一個人專門伺候自己。
荷西點點頭,
“距離比賽也就兩周了,我建議你選一些主題,在海岸邊或是花園進行大量練習(xí),比賽那幾天,天氣狀況難說,總之,實力最堅強的人,無論天候有什么改變,都不會被影響?!?p> 白亞寕點點頭,雖然覺得不可能像荷西表面上說的那樣容易,但必須全力以赴。
“小伙子,你的工作,就是幫她搬搬畫具顏料,伺候她吃飯,喝水,保護她不被蚊蟲咬傷,野獸侵擾,讓她心情好,不生病,健健康康的持續(xù)到比賽結(jié)束?!焙晌饕呀?jīng)開始指派霍天宇任務(wù)了。
霍天宇看著白亞寕,一臉莫可奈何,“荷西都這么說了,你還想把我推開?”
“畫畫我一個人就可以了,不用麻煩你的?!卑讈唽傆X得讓霍天宇陪自己幾天,很過意不去。
“誒!一個女孩子在野外單獨畫畫,再怎么樣都是危險的,他必須陪你?!?p> ”我剛不是說過,如果愛上了玫瑰,修剪灌溉都是呵護,不是工作?!昂晌鲃e有深意的看著兩人一眼,白亞寕臉紅了。
”畫完后每天下午五點到我家來,我會給你一些建議。”
霍天宇載白亞寕回程的路上,有點興奮,情緒有些復(fù)雜。
“這是我們兩個,第一次,一起做一件事?!?p> 白亞寕卻像讓什么東西嚇呆了一樣,說不出話來。
“怎么這么安靜?”霍天宇問。
“我剛被獎金沖昏了頭,冷靜下來覺得自己非?;闹嚒!卑讈唽傇捯粲行┛斩辞謇洹?p> “怎么說?”
白亞寕的聲音有些顫抖,“我,我沒有那種才華,我還想跟那些專業(yè)畫家比賽,怎么辦?”
“誰說你沒才華?”霍天宇的聲音十分不悅。
“江...江遠青還有,系上的老師,有個女老師說我色感不好,往后不要走油畫這條路?!彼拖骂^來。
霍天宇忽然踩了煞車,他把車停在了海岸線旁的一個觀景處。
“江遠青對你說的謊話還不夠嗎?你現(xiàn)在還把他的話拿出來奉為圭臬,你是不是腦子不好使?”
“我知道,可是才華這事騙不了人的,我...我的作品,在系上就是不夠出色,很普通。你不知道,念這種科系,一但你不是最拔尖的那一個,就該永遠的退到最角落去,別再幻想在舞臺上發(fā)光什么的。”她訥訥的說。
“這又是誰跟你說的?”霍天宇這回真的怒了。
“那個女老師。她教色彩學(xué)的?!卑讈唽傃凵褚豢s,回想起張老師說過的話。
“是不是一個姓張的年輕女老師?”霍天宇怒聲道。
白亞寕很驚訝,“你...對我們系上還滿熟的?!?p> “江遠青跟她曖昧過你知道嗎?”霍天宇轉(zhuǎn)身,看著身體有些蜷著,手抱著雙肩的白亞寕。
“你對別人詆毀你的言詞這么上心?斯洛瓦跟荷西,那兩個大師對你的贊美,你反倒聽不見?”
“在那兩人的面前,江遠青根本排不上號,更別說那個張老師,她根本就是修理論的,你見過她拿畫筆嗎?”
白亞寕有些迷茫的搖搖頭。
“白無常,你就算不相信自己,也該相信那兩個老頭,他倆的眼睛多利,經(jīng)過多少歲月的訓(xùn)練?你該慶幸自己這么幸運,不要辜負他們對你的期望?!?p> 霍天宇忽然靠近了白亞寕,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
白亞寕身體又是一陣電流亂竄,心臟突突跳了一陣子。
”那個,我們剛剛不是在討論別的事,你怎么又...。“她那白皙的臉龐透出了杏色。
“怎么,朋友間鼓勵性的吻也不行嗎?”霍天宇冷聲問。
“什么時候,朋友間有這種習(xí)俗了?”白亞寕怔怔。
“是不是還想要更多鼓勵?”他斜睨著白亞寕,似笑非笑。
白亞寕猛的搖搖頭,“沒有,絕對沒有。你以后...,不要動不動就靠我那么近?!?p> 霍天宇沉吟了一會兒,“這不是你一個人就能決定的事。”
白亞寕緊咬的嘴唇,面帶慍色看著窗外。肚子卻不爭氣地叫了,這幾天,她既沒吃好也沒睡好。
霍天宇輕笑,“先把你喂飽,好比賽?!?p> “這又不是豬公比賽,跟先把我喂飽有什么關(guān)系?”白亞寕在心里打了一個很大的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