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播了一首爵士歌曲,“秋日的紐約”。
“是Billie Holiday(比莉哈樂黛)的版本?!卑讈唽傋旖欠浩鹨荒ㄎ⑿?,她記得父親曾經也在家里播放過這個版本。
“她的聲音很溫暖,有顆粒,像屋子里生了一盆碳火,我跟我爸總在秋冬聽她的歌?!?p> “嗯,里面有句歌詞你不準喜歡?!被籼煊钹街臁?p> 白亞寕瞪大眼睛,“哪句???”
“紐約的秋天,帶來新戀情的承諾?!八p輕地咬了一下白亞寕的耳垂。
她捏了一下霍天宇的手臂,”別這樣,我們還在外面?!八忧拥拖铝祟^。”你很無聊,連這句都要介意?!?p> ”盧卡跟我約了下午五點見面,我們一起去吧,然后我們兩個單獨去吃晚餐好不好?“
”嗯,好啊,我也有段時間沒見到他了,打個招呼也好?!鞍讈唽傂南胗谢籼煊钜黄?,就可以安心的跟盧卡打個招呼,畢竟她還得謝謝他愿意給霍天宇一個機會。
”不然我們帶點點心給他?“白亞寕問。
”也好,雖然我不喜歡他覬覦你,但基本禮貌不能少的?!?p> 白亞寕輕嘆了一聲,”他那種個性,應該對所有女生都一樣,哪是覬覦我呀!就你那樣多心?!?p> ———————————————————————
盧卡在紐約的公寓里,自己有一個小型的錄音間,霍天宇跟他兩個在里面已經捯騰了一整個小時,白亞寕則在客廳看點雜志。
終于,兩個人從錄音間出來,還繼續(xù)爭論。
“我還是覺得這個小節(jié),應該漸快,畢竟我想要那種流暢的感覺?!被籼煊顚ΡR卡的詮釋覺得與曲子本身的意境不同,還在跟或天宇琢磨。
”可我喜歡稍微慢一點進入的感覺,這樣鋪陳得久一些,感染力會更大。你不就是想要趕緊炫技,才在那兒趕著速度嗎?“
盧卡擺擺手,”以我的名聲,我還需要炫技嗎?我這是跟你從技術面上來討論,你重情感面,我理解,但也得考量我一個演奏人的感覺???“盧卡見到在客廳已經把頭發(fā)散下來的白亞寕,”不然我來問問我的謬思女神?!?p> 霍天宇眉頭一皺,”什么你的謬思女神,他是我的?!?p> ”不要那么小氣,讓我問問她?!氨R卡正色,”白,你覺得音樂是什么?“
白亞寕讓這突如其來的問題給怔住,想了好一會兒,”嗯..這范圍也太大了。.“
“這個...音樂就是一件大家可以從中得到愉悅的事情,但又沒人能說得清是什么?!?p> 盧卡忽然一個箭步到了沙發(fā)旁,一屁股坐在白亞寕旁邊,睜大了眼睛凝望著她,雙手握著她一只手,“你說得真的太對了!”
“這就跟戀愛一樣,沒人能說得清戀愛是什么,里面讓人愉悅的成分是什么?!彼麑Π讈唽傉UQ?。
霍天宇快氣炸了,一屁股擠在兩人中間,把兩人給分開。
“我不過是把她當成我的謬思女神,她給我很多靈感,你這人這么小氣干嘛?”盧卡覷眼看著霍天宇。
“她是你的繆思?你又不作曲她怎么會是你的繆思?如果我是小提琴的琴弦,那她就是我的琴身!”霍天宇扭頭對盧卡說,“你知道小提琴的琴身會把琴弦的震動頻率傳遞得更遠,我沒有她不完整,她和我是不可分離的?!?p> 盧卡驚訝地看著霍天宇,“你...你這個梗可以啊!太感人了,哪兒抄來的?等下,我得做個筆記,以后我也用這話追女生。”
霍天宇一把摟著白亞寕,”這是我肺腑之言,不像你,跟只蒼蠅一樣,想到處沾沾。你要沾誰都可以,別動我的女人?!?p> ”我這么帥氣完美,才華出眾的人,就算我不主動追求,萬一白喜歡上我了怎么辦?“盧卡還是不依不饒,挑著一邊的眉毛捉狹的說。
白亞寕嘆了口氣,”我也來個音樂的梗好了。盧卡,我們呢,就像是1939年以前的樂器?!?p> 盧卡忽然一頭霧水,“什么意思?”
“1939年之前,樂器的音調隨著國家地點不同,都有些微差距,例如說歐洲各國的長笛,長度不同,所以就算演奏同一首曲子,音調都有些差距,因為震動的頻率不同?!?p> ”所以呢,我們就算是同一種樂器,也發(fā)不出同一種頻率,更何況,我們也不是同種樂器。”白亞寕挑眉笑說。
“你是什么樂器?我又是什么樂器?”盧卡皺眉問。
白亞寕看著霍天宇,有些害羞的說,“霍天宇是什么樂器,我就是什么樂器,我們的頻率永遠相同。”她頑皮地笑了笑,霍天宇忽然俯身親了她一口,有點受寵若驚的沖著她笑。
“話說回來,我們兩個方才對一個段落僵持不下,既然你這個繆思在,不如聽聽看,給我們點意見?!北R卡若有所思。
“音樂上的意見我怎么敢給?”白亞寕有些倉皇失措。
霍天宇思索了一下,竟也同意盧卡的意見,“對,她的耳朵是干凈的,還沒被我們各自的成見污染?!?p> “我懂了,這跟我畫畫一樣,盯著一個東西看太久,自然也就失去了判斷的能力。需要一雙別人清明的眼睛,幫我看到盲點。”白亞寕請輕笑,起身對著沙發(fā)上的兩個男人說,
“走啊,還等什么?”
盧卡進了琴房,把兩人意見相左的一段彈了第一遍,第一次是盧卡所想要的漸快,然后很流暢的進入主旋律。
盧卡又把同樣的旋律彈了第二次,這次是霍天宇想要有所鋪陳的感覺,更為緩慢,帶點遲滯的再進入主題。
白亞寕覺得兩個都好,卻也兩個都聽著有點刻意。
“我不是音樂專業(yè),但這兩種方法在我聽來,都好像是故意要操弄聽眾的情緒,少了點什么...。”
“今天在咖啡店聽到的那首“紐約的秋天”(Autumn in New York),讓我想起另一首爵士曲,“秋天的葉子”(Autumn leaves)?!彼欀?,食指輕輕敲著自己的下頜。
“我父親曾經放過Beggie Adair 三重奏的版本給我聽,她的鋼琴,有一種...我說不出來的感覺,不是刻意強調的速度,也不是行云流水那樣炫技,那個版本聽起來很自在,很流暢?!?p> “不然,你們兩個把那首曲子找來聽一聽,也許可以提供新的靈感?”
盧卡跟霍天宇兩人聽著,都面色凝重,盧卡說,“連非專業(yè)的人都聽得出來刻意的話,確實不妥。”
“你別聽她的,她父親是鋼琴師,再不專業(yè),耳力也是比常人要好些的。小寧,你把那個版本找給我們看好嗎?”霍天宇把白亞寕拉到了桌上筆電的旁邊,輕輕地按著她的肩膀坐下。
白亞寕不愧是音樂圖書館員,沒幾分鐘,她就在網路上搜索到了這個版本。
電腦原本就是接著揚聲器的,在這個小錄音室里面,三個人專心聽著被包裹在隔音泡棉墻中的音符,悠揚悅耳。
霍天宇仔細閉著眼睛聆聽,像一顆優(yōu)雅的白樺樹,盧卡的雙手則在空中虛彈著,眼睛閃著靈光,身軀也跟著擺動,靜不下來。
白亞寕插著手看著這兩個截然不同的人,為了幾個小節(jié)的音樂,這樣投入,心底佩服他們的專業(yè)的態(tài)度。
曲畢,盧卡雙肩忽然下垂,像是脫了力一般,“隨心所欲,就是那種不在乎,卻又自然流瀉的情感?!?p> “隨性,少斧鑿?!被籼煊钜查_口贊同,大大的舒了一口氣,“雖然不同曲風,卻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參考”。
“小寧!你真是我的謬思女神,我看我們就朝這個方向試試看?!北R卡眼波盈盈,像是感動得快哭了一樣。
霍天宇皺眉,怒瞪盧卡,“我也覺得這個建議不錯,但是,誰讓你叫她小寧了!”
“你真小氣,就許你叫小寧,我偏要叫,小寧,小寧?!北R卡吐了吐舌頭。
“別鬧了兩位!我餓了,小天,我們去吃飯吧!”白亞寕等了一陣子,有點餓了,下午那塊檸檬派,應該已經在胃里消耗殆盡。
霍天宇轉頭跟盧卡說,“我的小寧餓了,沒有什么比這更緊急的事,我們先走了。你好好琢磨,我們再聯絡?!彼匾鈴娬{了“我的”。
話都還沒說完,霍天宇逃難似的,拉著白亞寕的手快步地離開了錄音室。
盧卡看著霍天宇的背影,特意追了出來,雙手合握,“喂!我也餓了啊,不能一起吃嗎?”他望著兩人的身影已經快步接近門口,用接近哀求的語氣。
白亞寕有點過意不去,她使了個眼色給霍天宇,“怎么辦?他都開口了?!?p> “小寧!別拋下我一個人,我好寂寞,需要朋友陪伴,我冰箱空的?!北R卡大聲地呼喊著。
“別理他!他冰箱里吃得多的是!”霍天宇拉著白亞寕出門了,白亞寕想轉頭想看看盧卡,霍天宇用手一下子就把她的頭也轉了過來。
“別看他,那人就跟只寵物狗一樣,多看他一眼,他越鬧,你越出不了門?!被籼煊钏ι狭碎T。
門后的盧卡蹲在地上笑彎了腰,“霍天宇你這家伙,怎么小氣成這樣,跟狗護著食物有什么不一樣。以后可以好好逗逗他。太逗了,這男人?!北R卡又回了琴房,反覆的多聽了幾次“秋天的葉子”,一面在琴鍵上試著爵士樂特有,隨性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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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從盧卡的公寓出來時,已經過了晚餐時間,只好買了外賣回到霍天宇下榻的旅館。
白亞寕喝了一點番茄湯,配了一塊奶油面包。雖然份量不大,卻也夠填肚子。畢竟時間有點晚了,吃太多不舒服。
霍天宇吃了一塊菠菜咸派,除了蛋跟菠菜以外,里頭還和著一點點的雞胸肉。“這派真的很膩,里面加了很多起司,好飽?!彼艘豢跓岵?,想解膩。
“那你想不想出門走走?”白亞寕想著為他消食。
“不了,今天在外面走好久了,我就想跟你這樣待在一起,什么都不做?!被籼煊钅抗馊岷偷挠习讈唽偟囊暰€。
“嗯,讓我好好看看你?!卑讈唽傆檬指杏X了他的兩頰,比上回看到時要多了點肉,“張嫂真厲害,看來把你補得不錯?!?p> “嗯,醫(yī)生說我恢復得不錯,只要按時回診,基本上可以正常生活,沒什么大的禁忌?!?p> 白亞寕的手指還輕輕的在他耳邊畫著小小的圈子,感覺好像一個世紀都沒有碰觸過眼前這個男人了,她舍不得放棄摸著他碎發(fā)的手感。
“還是別太累了,盧卡那邊要是折磨你,就別理他。”
她解開了霍天宇襯衫上的兩顆扣子,探頭查看他頸后,背脊,原先紅紫色的斑塊,還有淡淡的痕跡,卻都已經消了腫。
她忍不住喜悅,雙手環(huán)上了霍天宇的頸子,“小天,你真的好多了,都不疼了吧?對不起,之前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不在?!?p> 霍天宇雙臂收緊,低聲貼著她的耳邊說,“小寧,你一直都在我心里,我知道你時時都想著我。我最高興的事,就是自己的病沒有影響你想追求的目標。很快的,我們就會在阿靈頓見面了。你高興嗎?”他用鼻尖蹭著她的。
“嗯,很高興啊?!?p> ”紐約雖然有趣,但缺了你,我也無心欣賞那些風景。而且我答應了瑟西回去,就會回去?!卑讈唽傋爝叺男?,從今天下午起就收不回來。
霍天宇原本滿肚子想說的話,此刻都化成一連串輕柔的吻。白亞寕身上的毛衣,不知道在何時已經攤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