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累了一天，都無精打采地回了碧云湖，大伙兒馬虎的吃了點夜食。徐增壽對大家道：“此地不吉，明兒早上打道回應(yīng)天府?！北娙藨?yīng)了，用完食大家各自回房歇息。
柳蕓低著頭扒飯，不敢抬頭，她怕自己的笑臉讓徐增壽看見。她想：原來被柯南附體的是徐大人。
柳蕓在進(jìn)房前叫小二送了一桶熱水。她泡了個澡，洗了一頭長發(fā)。古代就是麻煩，頭發(fā)洗了一時半會干不了。柳蕓哪敢白天洗頭，只能在夜里洗，等著發(fā)干以后再歇息。
柳蕓洗完后，叫小二將木桶抬走，她遞了一塊碎銀過去：“辛苦了?！毙《u頭：“大人，不用，此為小的應(yīng)做的?！毙《詻Q不收，柳蕓只好作罷。她心里想，一個靠勞力為生的小二，就知曉何應(yīng)取，何不應(yīng)得，有著自己的底線。
柳蕓用布擦著濕發(fā)，窗戶外跳進(jìn)了一人。柳蕓頭也沒抬，咕噥說：“這頭發(fā)太難擦干了，你們平時洗頭發(fā)是怎么擦干的?！?p> 一只手從柳蕓手里取過布巾，將她的濕發(fā)用布包裹著，從上至下吸著水：“多用幾條干布吸水?！?p> “那寒冬臘月呢？”想想古代的冬天就夠嗆。
“盡量少洗，每次洗后用干布吸水，再去火爐前烤干?！?p> 柳蕓一聽就郁悶：“少洗？頭發(fā)不生蟲子？”
“那是虱子。我小時候頭發(fā)長滿了虱子，后來剃了個光頭，才斷了根?！敝焓亓值氐?。
柳蕓驚訝抬頭看著他：“大人，為何？”
朱守林沒有說話，換了條干布巾為她繼續(xù)擦著頭發(fā)。柳蕓見他不說也不追問，自己背著一身的秘密，也要允許別人有自己的私密。
頭發(fā)擦半干，柳蕓便不讓再擦試了。她用木梳子將頭發(fā)理整齊，長發(fā)披肩。她站起身拿床被子鋪在床榻上：“大人，今天累了一天，躺著說話?！?p> 她爬上床，盤腿坐在床上。朱守林將燈吹熄，和衣躺在床榻上。
柳蕓噗嗤笑了一聲：“大人，若別人知曉錦衣衛(wèi)指揮使，夜宿在同知的床榻上，會作何議？”
“知曉了也沒有人敢說?！?p> “要不要這么霸道?！?p> 朱守林不語。
柳蕓想到那一塊銀子：“大人，這樣好嗎？我們查了貪官，自己還分臟銀?！?p> 朱守林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無妨，大家都如此，若不然，沒人賣命干活?！?p> 柳蕓看了不少關(guān)于明朝的歷史，自然知道明朝的官員俸祿很少，想養(yǎng)活一大家人，也有些困難。
“即使如此，我也不想要那個銀子。”
朱守林很意外：“你不是想要銀子回家嗎？”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唇裉於∪南聢觯褪侨×瞬涣x之財。”
“你不要給我好了?！?p> “好，明兒我給大人?！彼?，朱守林權(quán)勢滔天，他若愛財那可就麻煩了：“大人，你是不是缺銀子？”
朱守林看著她不語。柳蕓以為自己猜中了，便小心勸說：“大人，你是最了解圣上的，他可是最恨貪官?！敝焓亓忠娝P(guān)心自己的樣子很可愛。
柳蕓見他沉默，猜測恐是缺少銀兩。她想了想從自己包裹里掏出一個紅色緞面荷包，她伸手遞給朱守林：“大人，我現(xiàn)在也用不著，全給你吧，也許能解燃眉之急?！?p> 朱守林從她手里接過荷包，他用手摸了一下，大概猜出她能有多少銀票。她那么愛財?shù)娜?，把全部銀票給了自己，這里面還有她進(jìn)當(dāng)鋪換來的銀子。
朱守林的心堵得厲害，眼角滑落了一顆眼淚。
他將荷包放在自己懷里，荷包如一個懷爐溫暖著他的心：“以后還你?！?p> “能還就還，如丁全那樣取來的財我不要的。若不能還，我也有辦法賺銀子?！?p> “有何辦法？”
“民以食為天，開家小餐館。”柳蕓心里想，實在不行再進(jìn)一趟當(dāng)鋪，賣掉金手鏈，她身上就那一樣值錢的東西了。她怕讓人看見金手鏈，早取下放在包裹里。
兩人各想著心事，沒有說話。
良久，朱守林才開口道：“我自小討厭女子。”
柳蕓一驚：“大人，你不是喜歡男子吧？”他是喜歡上自己女扮男裝的樣子？
朱守林看了她一眼：“蕓兒別亂猜，自然不是?！?p> 柳蕓松了口氣。
他繼續(xù)輕聲道：“我與徐增壽是同鄉(xiāng)。父親在一次圣上回鄉(xiāng)招募小兵時，因會點拳腳成了圣上的侍衛(wèi)。那時母親還懷著我，家里有祖父母。母親生下我后不久便去世，祖父母用米粥將我養(yǎng)大，給我取了小名：林子。”
柳蕓見他說自己的身世，便躺在床上，側(cè)著身子靜靜聽。
“在我五歲大的時候，祖父去世了，祖母年老，她怕自己有一天不在了，留下我一人。村里剛好有幾個半大的孩子想去陣前尋自己的父兄，祖母就讓他們帶我一同前往。其中，就有徐增壽的大哥，徐輝祖。徐大哥長我一歲，他在路上一直照顧著我。
我們帶的干糧很快吃光，靠一路要飯尋親。要飯的時候我看盡了別人的臉色，有時，我還能從年老的，甚至窮得自己都沒幾口糧的人那討得一口食。
而遇見的那些年輕的女子，她們用嫌棄的神色看著我，罵我臟，叫我滾……世上最難聽的話，我都是從她們嘴里聽到。
后來我都不再向年輕女子要食，只尋年老的要一點。實在沒得吃了，就尋點菜葉子，草葉填肚。
在半道上，我不小心與徐大哥幾人走散，我吃盡了苦頭才尋到了陣前。徐大哥他們先到數(shù)十日，他們見到我安全到達(dá)非常開心，幾人抱成了團。
到了我才知道，我的父親已戰(zhàn)死。圣上收養(yǎng)了我，見我無名，就賜名：朱守林。我本姓林?！?p> 柳蕓聽了難過得直掉眼淚，她想，自己五歲在做什么？在上學(xué)前班，在父母身上撒嬌，在哭嚎著要東要西，在嫌棄菜淡肉咸。而朱守林五歲就開始討食為生，千里尋父，看盡人世白眼，嘗盡人間疾苦。
朱守林站起來取了濕布，給柳蕓擦眼淚，他柔聲道：“蕓兒別難過，我現(xiàn)在很好，深得圣心。”
他接著說：“圣上送我們幾個半大娃去軍中學(xué)藝，徐伯父對我們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學(xué)藝再苦，也沒有討飯苦，所以，我們都拼命地學(xué)習(xí)練技，才有了今日地位。”
他冷笑一聲接著道：“有了地位就引得不少女子前來示好提親。但我想到的就是，若我現(xiàn)在還是要飯的小子，她們會用什么樣的眼神看我，用什么惡毒的語言來嫌棄我。我對她們沒一絲好感，她們只是看上我的地位權(quán)勢，而不是我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