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蕓看向兩隊人馬，她道：“程家村的村民跟著里正，去村里等本官前來問話?！崩镎卸Y后帶著一隊村民退回到村子里。
柳蕓走到沈家人面前，看著站在人群最前面的男子。他三十歲左右，微黑的面孔充滿了憤怒，手里緊緊握著鋤頭。
柳蕓問：“你是沈氏的哥哥？”
男子嗯了聲：“回大人，草民是沈紅的哥哥沈明?！?p> “說一下你的妹妹沈紅的情況。多大年紀(jì)，何時成親，與夫家關(guān)系如何越詳細(xì)越好?！?p> 沈明道：“我妹妹今年才二十歲，十四歲時為了替我換親，嫁到了程家。十五歲時她的夫君就因病去了?！闭f到此處，他的聲音就變了調(diào)。
柳蕓問：“換親？那你娶是程家的女兒？”
“是的，我們家在山溝里，條件差，想娶妻只有換親?！彼L長嘆了口氣。
他繼續(xù)說：“我家見程家離應(yīng)天府近，家境不錯，程家只有這一子，便同意了這門換親。沒有在意程家的女兒比我大三歲，并且嫁過一次人?！?p> 柳蕓想，看來沈家是真疼這個女兒。
“你妹妹有孩子嗎？”
沈明長嘆道：“程家兒子身體弱，兩人成親時又年小，一個十四，一個十六，哪來的孩子。”
“這么說，程家如今斷了子嗣？”
“是這樣，前天妹妹回家還說，想從程家家族里尋一個小男孩子來過繼。我們都勸她，那么年輕不如歸家再嫁。連草民的賤內(nèi)都如此勸她，她不愿意。她說，歸了家，留下婆婆與公公兩人可憐。”
他的眼淚掉了下來：“早知道她當(dāng)晚回家就出事，我就不讓妹妹走了?！?p> 柳蕓對郭七道：“她還念著要過繼孩子，擔(dān)心公婆，怎么可能突然自殺？”
郭七點頭：“是有問題?！?p> 柳蕓問：“她離家時說下月再回家？”剛才她聽吵架時，這名男子說過。
“下月是草民母親的生辰，她說會繡一雙鞋給母親帶回。還量了草民兒子的小腳，說給他也做一雙帶回。”他用衣袖擦了擦眼淚哭著說：“大人，您說，我妹妹可能是投繯自盡嗎？”
那名披頭散發(fā)坐在地上的老婦輕泣聲也成了嚎哭：“紅兒，紅兒呀……”
柳蕓問郭七：“昨兒仵作驗尸如何說？”
“她還真是自殺。她穿著成親時的大紅色衣服，腳上穿了雙紅色繡花鞋，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p> 柳蕓深為不解，是何事讓她突然自盡。
她對郭七與肖五道：“走，我們?nèi)栆幌鲁碳依戏蚱?，那夜是不是發(fā)生爭吵了?！?p> 她邊走邊想，是女子在村有相好被老夫妻發(fā)現(xiàn)了，她慚愧自殺？或者是老夫妻因她回娘家責(zé)罵了她，她生氣自殺？
三人走進(jìn)程家村，見村子的一棟棟青瓦房比鄰而建。也許是此村離應(yīng)天府較近，村民們時不時拿些東西進(jìn)城去賣，或者去替人做短工，賺了些銀兩回鄉(xiāng)建了房。
程家村的村民正聚集在里正的家門外，三三兩兩的或坐或立，輕輕的交頭接耳。
里正見三位大人前來，忙上前行禮：“大人，村民們都等候在此。”
柳蕓打量著人群，村民們面帶各種表情：有難過有驚訝有疑惑有惋惜??
柳蕓問里正：“沈紅為人如何？”
“很好的一名小女子。她長得好看，嘴也甜，還勤快。她嫁過來時才十四歲，一年后夫君去世，也沒個孩子傍身。唉，沒想到，她會……”里正嘆息著搖頭。
“她的公婆待她如何？”
“沈氏勤快，老夫妻二人待她如女兒?！?p> “沈紅在村里有沒相好，或者有沒有男子看上她？”
里正擺手：“這個沒有，若有的話，早傳到小的耳里了。”
明朝選里正是有條件的，一是要家財比其他人富足，二是與村民關(guān)系好，三是人品不錯，四是能對外協(xié)調(diào)能力。
柳蕓問：“沈氏的公婆現(xiàn)人在哪？”
里正道：“他們?nèi)嗽诩依铮依镞€停著靈，他們在守著?！?p> “我們?nèi)タ纯??！?p> 里正前面帶路，柳蕓三人在身后跟著。村民們?nèi)齼蓛呻S便前來看熱鬧。沈家人也遠(yuǎn)遠(yuǎn)跟在后面。
柳蕓問：“你聽說沈紅想在村里尋個小孩過繼的事嗎？”
里正轉(zhuǎn)頭道：“大人，兩年前小的就曾找沈氏的公婆說了此事。村里有一家生了五個兒子，想過繼出一個。沈氏與她的婆婆愿意，但她的公爹不愿意，為何不愿意，小的就不清楚了?！?p> 柳蕓疑惑，家里斷了子嗣，做為一家之主不應(yīng)更著急嗎？古人的常說：不孝有三，無后為大。難道是他自己想生？想到此處，柳蕓皺起了眉頭。
柳蕓問：“她公公多大年紀(jì)？”
“前些日子沈氏還同小的賤內(nèi)提起此事，她說明年給公爹整五十宴席?！?p> 這個年紀(jì)完全能生個兒子，甚至還能看見兒子娶親。
肖五見柳蕓皺著眉頭，他輕聲問：“主人發(fā)現(xiàn)什么了？”
“但愿不是我所想的那樣。先去看看吧?！?p> 幾人沒還走到程家屋前，就聽見一名婦人在院內(nèi)哭。里正先進(jìn)了院內(nèi)：“有大人前來，別哭了?！?p> 程老婆子停住了哭，慌忙從凳子上站在起來。坐在臺階上的程老頭抬頭看向進(jìn)來的人，打頭是一名著黑長袍角擺處繡著白色祥云的大人，他身后跟著兩位手里拿著官刀的大人。程老頭忙站了起來。
柳蕓見程家的房是二進(jìn)四合院，這在程家村很少見。她轉(zhuǎn)頭看向停在院子角落處的木棺，棺木厚重漆面油亮，這顯然不是新棺。柳蕓猜，這恐怕是這對夫婦早就為自己備好的壽棺。
古代的人最看重死后的事，早早為自己備好壽棺。一來說是添壽，二來是早備棺木可多上幾次漆，埋地下時可防蟲防水。
程家老頭忙遞過長凳讓坐，一邊示意老婆子端茶遞水。
柳蕓坐在長凳上，打量著程家老頭，身強力壯，愁苦著一張臉。再看端水出來的程家老太婆，年老體弱，看面相可不止五十歲。
柳蕓開口問道：“沈紅當(dāng)日回娘家還好好的，還說一個月后再回娘家，為她的母親，為她的侄子，就是你們的外孫，各做一雙新鞋。為何她回了婆家，當(dāng)夜就自殺了？”
程家老頭低頭不說話，老婦眨著眼道：“她回家給我們說想歸家，老婦便罵了她幾句，她想不開就……”
柳蕓冷冷道：“她前日回娘家時，家人勸她歸家，包括你們的親女兒也勸她歸家再嫁，她拒絕了。她說公婆年紀(jì)太大，歸了家就只留下你們兩人可憐。”
老婦低頭不再言語。
“沈紅平日待你們好不好？”
老夫妻只點頭不說話。
“沈紅有沒有不守婦道在外有相好？”
老夫妻只搖頭也不說話。
柳蕓唬著臉問：“既然她待你們好，又守婦道。那么到底前夜發(fā)生何事，她才會穿著嫁衣投繯？”